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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不得
那个教会我爱的人,她却从来不爱我。
那个我一直在等待的人,最终忘记我。
那个想要离开的人,我不去挽留,因为我知道,挽留是没有用的,我能给的,只有自由。
【一】
我握住自己的衣袖,蹲下身子,擦拭他被打湿的衣裳。方才我端着莲子汤出去,正与他撞在一处,汤水洒了他一身,惹得他将怒气发泄在我身上。
这般委屈不至于令我伤心哭泣或是愤懑不平,因为我是宫九,太平王世子。就算在这热闹的筵席上,有数双眼睛盯着我,想要窥见我的卑微落魄,以此衬托他们的得势。或者他们以为我在害怕或是感到耻辱,却不知我是激动的微微颤抖。
我的命名并非来自排名,尚在胎中被师傅算出有真龙天子气数,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子嗣的他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九,九五之尊。哪怕我未来的表现令他失望,他依然对我宠爱有加,甚至到了宠溺。
直到我被人识破阴谋,败于自身恶癖,落入王庭为奴,这一切才成了泡影。
可我始终记得,宫九曾是那样骄傲的人,是不能轻易露出软弱的一面的。
那男子不满我面无表情,自席间拎来一壶热茶,向我迎头浇下。我躲不及,惨叫一声,捂住了脸。
"鬼叫什么!你一张脸能抵得上陛下赐我的华服?"男子丢了茶壶,甩袖而去。
剧烈的疼痛让我站不稳,神智渐渐模糊,却还是隐约听见陛下二字。
是了,他如今是君王,华服玉冠,与成为阶下之囚的我是云泥之别。
我痛得大口喘气,心中却觉得无比畅快,“呵啊……”想着若是从前,那少年会打倒恶人冲到我身边,悲恸地抱着我,大声唤来御医为我医治。"阿九,莫哭,"他会极其温柔地守在我的床榻前,向我脸上轻轻吹气,骗我说,"阿九乖,让我吹一吹,痛痛就飞走了。”可他那时并不知道,在同龄人的白眼毒打之下,在母亲冷漠的眼光中,我早已养成了那样怪异的性子。我知道,我是好不了了,那就这样吧,反正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
可现在他再不会骗我了,我所认识的那个少年早就死了。可为什么还是想要落泪呢,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是闭上眼睛,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因为不愿那座上人,看见我伤心欲绝的一面,曾经的少年,如今的天子。
或许,他也该算是我的仇人。虽他依旧笑得那般春风和煦,音醇动人,是我曾迷恋的模样。
他轻咳一声,对宾客道:"阿九还是改不了这般莽撞的习气,令诸位见笑了。”
你听,他连唤我的语气也是如此熟悉。他自席上走下,走近我。我疑心他下一刻要拥我入怀,他却与我擦肩而过,安抚那发怒的男子:"好了,赏你三匹云锦,再送几位美女如何?”
不知是谁大笑起来:"从前怎不知陛下这般怜香惜玉。”
"从前未有这般温香软玉在怀。"他的眼神太过熟悉,让我想起他也曾这般注视过我,几欲呕吐。(以上是仿写《梳青丝,望齐眉》的)
【二】
师傅说我是天才,无论什么武功都能一学就会,无论怎样难学的事情,我轻易就能精通,无论警卫多森严的地方,我都可以来去自如,你心里想的事,还没有说出来我就已经知道,假如你要我去杀一个人,不管那个人躲在什么地方,不管有多少人在保护,我都绝不会失手。
可我知道,在其他方面,我是远远不如常人的。
比如算数,复杂的那些我可以轻易算出来,可是简单的问题我反而答不出。你要是问我一百个人中若是死了十七个还剩几个?我说不定真的会去找一百个人来,杀掉十七个,再将剩下来的人数一遍,才能回答得出。又比如走路的时候,我从来只记得回去的路而记不得来时的路,因此我常常会在远一些的地方迷路,甚至有时候连东南西北也认不清。
而那些看起来很了不得的本事,实际上也根本算不了什么。
若你对一样事上了心,用上十分的心力去做,又怎会做不到?若你从小便看人脸色过活,你又怎会不清楚别人心中在想些什么?每一处细微的神态、动作、语言,都会透露出无数有用的信息。这样的本事固然不错,却也曾令我困扰。每每看到那些人脸上真挚的笑容,欢欣的话语,友好的关系,只觉得无比虚伪恶心,明明心里是截然不同的念头,却还要装作善良大方。
到处都是虚假,没有一处是真实的。
那时候我几欲崩溃,甚至有轻生的念头,可我还是熬过来了。
我一直觉得,我最擅长的不是人们所见的那些优秀,而是“忍”。
我本是这般隐忍之人。
哪怕忤逆师傅,被他老人家丢进密封的棺材里丢入海中或是将我钉在棺材里,埋在地下四五天,后来有人忍不住偷偷的把棺材挖出来,打开棺材盖一看,我便大摇大摆的站起来起来拍拍衣裳就走了,连一点事都没有。
没事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有时两三天都不说一句话,有时我在海边坐了三天,非但没吃过一点东西,连一滴水都没有喝。
仅仅是觉得麻烦,如果从小就有这样的本事,那我一定会像传说中的修士一样早早达到所谓“辟谷”的境界。
谋朝篡位这等事,我自己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既然师傅想让我做的话,那也就只能用心谋划了。
可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虽然娘亲总是忽视我,她的爱全给了父王一人,但她毕竟是我的娘亲,是我深爱的女子。
她在一个飞雪的夜晚,死在我父王手中。
我总要为她复仇的。
【三】
沙曼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但她一定不希望我这样形容她的。
她有双猫儿一般的眼睛,聪慧狡黠,绸缎一般的乌发,白雪一样的肌肤,光滑柔嫩,娇艳的红唇总是轻轻抿着。
她对着别人总是喜欢微笑的,原本她对我也是这样。
只怪我不好,竟叫她看见我不堪的一面。
我以为,向她这样心思通透的女子一定会理解我的。更何况,她本也还是爱慕我的。
我将她从青楼里带出来的时候,她才只有13岁,正要被一个大腹便便的狗官糟蹋。
我却忘了,她再怎么心思玲珑,也还只是个小女孩,也会像一般女孩儿那般做着英雄救美的梦。
可是,倘若故事里的“英雄”是这样一个性格,这样怪异的性子,她又怎会愿意接受呢?
我趴在地上,哀求她打我,她吓坏了,只是连连摇头。
我大笑起来:“贱人,你不会忘记吧?当年我从青楼里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可是全身chi赤luo裸呢,也许早就让那些男人得逞了吧!”
她尖叫一声,扬起手中的长长蟒鞭像我打来。
不知道那一天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恍惚之间听到她的抽泣声。
那一天,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可她所记得的大概只有我带给她的屈辱和痛苦。
所以她再也不愿对我微笑,只会对我冷言冷语。
可我并不在乎。
我并不像是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爱她,也许我是喜欢她的,但那绝不是爱。
就像是养了一只猫儿一般,开心的时候逗弄一下,哄一哄,说些甜言蜜语,难过的时候,折磨她也折磨自己,这总能令我觉得快活一些。
是了,我就是喜欢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就算是恨,那也不要紧的。
只要她心里深深烙印着我的身影就好了。
【四】
一旦决定了走上这条路,我便再无退路了。
原本我还是会犹豫的,毕竟我也曾爱过。
虽然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悦的记忆。
记忆中的少年,如今的圣上,他只怕早就将我忘记了。
少年天子,三宫六院,又哪里缺我一人呢?
只是我仍记得他当初说过的,“阿九,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娶你为妻!”
我以为他真的记得。
可当我夜探皇宫,行刺于他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分明是陌路人。
他早就不记得我了!
“你,是谁?为何行刺朕?”
我忽然觉得无趣,就为了这样一个人,我竟然动摇了,真是该死!
刀光剑影之下,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沙曼!
她为何在这里?
我竟不知她恨我这样深。
她从衣襟边缘抽出一根细而长的刚丝,拿在手里摆弄着。
钢丝细而坚韧,闪闪的发着光。
她的手纤长而有力。钢丝在沙曼的手里,很快的变成一个舞剑女子的侧影,尖锐的一端就是剑。
她的手指轻拨,剑式就开始不停的变幻。
我抚掌笑道:“不亏是我的沙曼!”
我精心培养出的完美作品。
沙曼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表情,手里还在摆弄着那条钢丝。坚韧的钢丝在她纤纤手指里,柔软得就像是条棉线。
可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以我所赐来对付我,又有什么用呢?
她似乎也明白了这点,笔直jian坚ting挺的钢丝却忽然又变成条鞭子,横抽过来。
她以为她自己是我的弱点,所以与天子合作,布下局来算计我。
这殿中的人都退了出去。
沙曼便将外衣褪去,只留下一身青纱,香躯若隐若现,她舞鞭时是极美的,又惯于魅惑,自然知晓该露出何等姿态、何种表情,那边又进来一个男子,她便将长鞭交给那人,自己开始随着轻柔的音乐舞动。
最终她如愿以偿,得到她所希冀的自由,与她的挚爱离开。
而我,却不是败在他们以为的弱点上,而是败在自己的恶癖上。
【五】
喜欢被虐大约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因为很容易被人活活打死吧。
但这对我来说并无关系,因为我与他们不同。
天竺重生功,如果没有修炼这门武功,我大概早已死去数百遍了。
也因为它,我总是自信的。
不过,后来就成了自负呢。
我是那么的喜爱自己,却又情不自禁的想要毁坏这个看似完美的自己。
毕竟,美好的东西就是用来毁灭的啊!
我对自己的东西总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即使不喜欢了,也不能被其他人拿走。
倘若是人,那么即便我不喜爱了,可她还是应当爱我、崇敬我,奉我为主。
我骨子里就是这样自私冷漠的人。
唯有痛苦才能带给我慰藉。
【六】
王府没落。
当年的事水落石出,父王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原来一切尽是我执念了。
父王没有怪我,用最后的力量将我从皇宫带走。
座上的天子爽快的答应了。
想来,也只是不愿让人太心寒吧!
当年天真的少年,如今也会熟练运用帝王心术了。
【七】
我一生中最爱的三个人。
母亲教会我爱,却从未爱过我。
我一直等待的那个少年,他早已忘记我。
我想要挽留的那个女子,她毫不留情的抛下我,和别人跑了,可我知道,再怎么挽留也是无用,沙曼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能给她的只有自由。
【八】
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手底下有多少人,又有多少势力。
当初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用,这样的组织不错,于是就收买手下,组建势力。
所以当这个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
箫墨跪在石阶上,对眼前人道:“主上,属下来接您了!”
接我?那就走吧。
我踏着纷飞的雪,就如娘亲当年悄然离开一般,走出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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