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至死方休

　　番外5
　　归去来兮

　　我爸走的时候很安详，就六十那天去的。面上带着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我想，他定是又看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才会如此。
　　老爸对于每个男孩子都是一个传奇人物，特别是当你老爸有着无限神奇诡秘的故事时，他更是一个超神的存在。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我爸就是这么一个人。
　　那时候我还不太清楚爸为什么有这么多故事，直到后来偶然听见父辈的谈话才清楚，这些故事，大多是爸亲身经历的。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虽然我还小，但是不妨碍我设身处地带入。我想，如果是我，一定做不到像爸爸那样好。
　　活下来已如此艰难，却依旧要去寻找真相。
　　我问过爸爸，为什么故事里的人要如此执着于真相，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他恍惚了一下，回答道：人生若连知道真相的权力都没有，甘愿一叶障目，那人生还有何意义？
　　此话受教一生。大概这就是我总爱上课提问题提到老师都恨不得把我赶出去的原因了。
　　中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在我初二那年，我妈去了。
　　我只是给我妈洗个苹果，回病房时她就去了。握着我爸的手，那一声铿锵的“好好活着”用尽了她被病魔纠缠的病躯最后的一点儿力气。
　　我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前很久，被推开，被摇晃，被呼唤，都没有反应过来。
　　之后我很听话。一改之前的调皮。
　　老实说这一辈子我虽然还算是个乖孩子，但唯一有一件事我瞒了我爸——我和霍家养子霍浮煜有些联系。
　　最初是那位先找上的我。那时我还刚研究生毕业，谈了个女朋友，没结婚，没工作，身上两袖清风。
　　他找上我说，你想不想深究当年那些事。
　　我心动了。
　　老爸那些话对我影响太深，导致了我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接下来瞒着我爸妈干了挺多事，越深究越胆寒。索性收的早，不然后面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我和霍浮煜说收手的那天，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收的早是挺好的。
　　看着他临走前给我留下的苍凉背影，忽然有一种追上去和他并肩走的冲动。
　　可我最后还是没有。
　　后来，到我结婚的那一天，我给他发了张请柬。多多少少是共过事的人，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兄弟。
　　他没来，只是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听得出来他喝醉了，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
　　他说，你是该收手，你不该掺进来。
　　他说，当初是我私心，挺想见见你长什么样，是个什么人，所以才找上你的。
　　他说，你收得了手，可是我收不了。我这一辈子都逃不开这个诅咒。
　　末了，他补了句新婚愉快，然后不等我回应就挂了电话。
　　我怔了半天也没弄懂他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那边妻子在叫我，我也就没想那么多了。
　　这一回，就将近六七年没见了。那时候我孩子都上小学了。
　　大概是在我父亲近六十的前几年，还出过一件怪事。那天我在街上走，准备去接儿子，遇见了一个怪人。明明是夏初，却穿着春秋季的深蓝卫衣，背后背着一个很平常的旅行包，样子却是十分年轻。
　　他拦下了我，送了我一个麒麟样式的玉佩，入手滑润，一摸就知道是上好的玉。
　　没等我拒绝，这人就遁入了人海，抓也抓不到。
　　后来和霍浮煜谈起这事，他说，玉是辟邪的。麒麟瑞兽，亦可辟邪。
　　我想破了头也没想到那人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为何无缘无故送我块玉。
　　没过几年我爸就去了。葬礼上霍浮煜倒是来了，只带了句节哀。只是我前丧母，后又新丧父，提不起精神去回应。
　　当晚我做了个说也荒诞的梦。
　　我梦见年轻时的父亲与几人围坐在一起打牌。他正对面的是个胖子，赤着膀子，大声嚷嚷。他左手边是个好看的青年，眉目清秀，眼带笑意，看上去和霍浮煜倒是有三分像，只是周身气度不同，分得出不是一人。青年对面是个戴着墨镜的人，看不出具体样貌，只是嘴角常扬。他们喊着，笑着，谈着，只觉时光如此美好。尔后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穿着旗袍，端着盘水果，绾起了长长的发。女孩身后还跟着个青年，与那日我见到的怪人俨然一样。父亲招呼着青年，脸上笑意满溢。
　　我不知为何我会梦到这些，但我能隐隐猜到这些是什么。
　　作为一个旁观人，看着这些人，我脑海中只想到一句话——
　　夫故人，归去来兮。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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