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棺材

　　事实上，赵锦楼不会真的让邵宁饿肚子，午饭在水库附近的一户农家乐，秘书王清正提早订好位置。

　　这户农家乐开在郊外，自带采摘园，还可以喝茶和打麻将，白天主营石锅炖，晚上有烧烤跟烤全羊。这家名叫石锅林的农家乐王清正跟着老板来过几次，不论吃喝玩乐体验皆不错，邵宁倒是一次都没来过，所以进了院子见什么都新奇。

　　农家乐的庭院很大，院子里既养花花草草，也种瓜果蔬菜，周围还有大片的竹林；蔷薇科红红粉粉的花朵爬满墙壁，绿色的葡萄架下放着石桌藤椅可供人休息乘凉；采摘园在农家乐外面，这个季节能摘水蜜桃，距离水库很近的地方用篱笆圈起来一块儿，散养着鸡鸭和大鹅。

　　等餐的时候，三个人就在葡萄架底下的藤椅上坐着，石桌上有沏好的茶水、六个堆在一起不应季的绿皮橘子、还有一盘包含瓜子糖果跟炒花生的零嘴。

　　邵宁先是看了眼橘子，光是绿色橘子皮就让他退避三舍，还没剥开已经满嘴泛酸。于是把手伸向炒货盘子里的糖果，随便拿了一颗，他一边低头剥花花绿绿的糖纸，一边自言自语：“不知道这个糖甜不甜。”

　　王清正作为秘书给老板和老板的小情人倒好茶水，在旁边提醒他：“酸得要死，乡下人管这种糖叫‘酸溜溜’，你还不如吃橘子呢。”

　　可惜提醒晚了一步，邵宁把糖含在一边脸颊，被酸得直皱眉：“王秘你怎么不早说。”

　　王清正幸灾乐祸：“你也没问我啊。”

　　长痛不如短痛，把嘴里‘酸溜溜’嘎嘣嘎嘣咬碎咽下去后，邵宁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总算将直击灵魂的糖味儿冲淡；再喝第二口时，便觉出农家乐提供茶水有些苦涩；远没有金主爸爸保温杯里的好喝。

　　恹恹眺望院子里长了青苔的古朴石雕，邵宁有些惋惜想，可惜保温杯里茶水早被他一个人喝完了。

　　就在这时，一只剥开的橘子递到他面前，剥橘子的人似乎非常避嫌，只把橘子皮随意剥了一半，那只手腕上绕着一串小叶紫檀。

　　邵宁接过橘子，见金主正在看手机，仿佛只是随手递给他的，没打算和他说话。于是自己把整个橘子剥完，不抱什么希望尝了一瓣......超甜！！！

　　虽然外皮令怕酸的人望而生畏，可果肉却意外的甜，带着充盈水分，口感让邵宁眼前一亮。

　　见他表情好转，王清正才不急不忙道：‘我说让你吃橘子吧？云南蜜桔就长这样，看着酸吃起来甜，年轻人，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听人劝，吃饱饭。’’

　　邵宁回给他一个假笑。

　　在院子里闲坐半个小时候，有服务员出来领他们去雅间，说是菜备齐了。点餐前王秘征求过邵宁意见，他从菜单里一堆眼花缭乱的石锅炖土鸡、石锅炖大鹅、石锅炖排骨等等中选了半天，想起那条挣断金主鱼竿的大鱼，最后决定点石锅炖野生水库鱼。

　　踩着庭院里的青石板进屋，饭点大堂也几乎坐满，既有一家人出来游玩儿的散客，也有拼几张桌子喝酒划拳的纹身大汉，邵宁对此不太感兴趣，只路过时瞧了几眼，便在一排名字土了吧唧的包厢里寻找他们订的那间。

　　他有点饿了，现在只对服务员介绍的农家乐招牌，灶台烧火，石锅炖一切感兴趣。

　　在服务员带领下找到房间，邵宁对‘竹林轩’这个名字着实无力吐槽，王秘先一步进去提前给老板倒茶，邵宁跟在他后边，紧接着最后是金主爸爸赵锦楼。

　　农家乐的桌子全都有玻璃转盘，上面摆着三菜一汤，除了中间的石锅炖野生水库鱼，还有一道白切鸡，一道凉拌苦苣，外加撒了枸杞的甜汤米酒煮鸡蛋。

　　菜的分量很足，对三个人来说也绰绰有余，就在秘书王清正示意服务员把门带上隔绝外面噪音时，有个油头粉面，斯斯文文，三十来岁雅痞男走进来。他先跟邵宁对视一秒，发现不认识后又去看王清正，邵宁察觉到王秘表情立马由晴转阴。大概知道王清正不待见自己，雅痞男笑嘻嘻很快移开目光，最后才奔着他想搭讪的正主。

　　“赵总，我刚才在院子里看见您和王秘，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不巧了，你们也来石锅林吃饭？”

　　刚要吃饭被人打搅，赵锦楼倒不生气，他看着自己公司的销售部经理，非常平易近人邀请道：“陈经理，确实巧，吃了吗？要不坐下来一起。”招呼过下属，他用公筷将挑干净刺的鱼腹夹进邵宁碗里。

　　“您都说这话了，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年纪轻轻能坐到天泰地产集团销售部经理位置，陈俊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听到老板请吃饭，他将搭在胳膊上的西装挂在椅背，毫不见外落座，刚好坐在王清正跟老板之间，“我也是刚来，没想到运气好碰到您，省得等位置了。”

　　对方非常有眼色，见老板对包厢里他唯一不认识的漂亮年轻人态度不一般，本着多说多错原则，没有对邵宁身份表现出丝毫好奇。

　　邵宁低头看了眼碗里鱼肉，切实有了点被金主宠爱的错觉，险些忘记他和赵锦楼之间根本不是常规流程包养。不过野生水库鱼肉质确实很嫩，刺也不多，在他干扰下被放跑的大鱼属实可惜。

　　金主跟陈经理那边已经谈起正事，大约关于市区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拍卖会。邵宁听了几句就知道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他啜一口冰镇奶啤，对摆放自己面前的农家乐招牌白切鸡无动于衷，反倒眼巴巴望起桌子另一端凉拌苦苣。

　　这时候他不好意思转动玻璃转盘，更不可能站起来夹菜，正当打算放弃时，另一边明明在和人交谈的金主随手转了一下旋转桌子，那道凉拌苦苣刚好停留邵宁面前。邵宁抬起头，金主依然在和别人说话，仿佛目光不曾看向他这里。

　　回去的路上，邵宁吃饱又开始犯困，止不住地打哈欠，生理性泪水在眼底铺上一层浅浅的泪意，看上去困顿又可怜。

　　赵锦楼失笑：“你到底哪里来这么多瞌睡？”

　　邵宁揉了下眼睛，因为反应已经跟不上脑子的缘故，语气不自觉带上撒娇：“我昨晚，都没有睡好，白天犯困很正常呀...”他想起赵锦楼对待不同下属完全不同的态度，顶着困意还要好奇，“刚才的陈经理是谁？”

　　他理直气壮的问询像笃信自己会得到回答，全然不似平时拘谨与刻意。

　　赵锦楼自然不会去点破，反生出逗弄心思，看着迷迷糊糊的小棺材，故意言简意赅道：“公司的销售部经理，青年才俊。”

　　这种公式回答显然不能让邵宁满意，但他只当赵锦楼不愿跟他多说公司的事，于是干脆撇开脸去，忽略掉心底不舒服，转而去看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

　　这次赵锦楼没有去哄，反倒喜闻乐见，任由小棺材生气。

　　王清正没察觉到后排古怪气氛，还替老板补充起来：“这种问题赵总不好回答，我来说，那人能力确实很强，但人品有问题，私生活很乱的，听说前女友一大堆。有事没事还总爱在赵总跟前晃，可烦人了。”他叮嘱邵宁，“小孩子家家不要对这种人产生好奇。”

　　“估计只有王秘你烦人家，”鬼迷心窍般，邵宁脱口而出，“赵先生又不觉得烦！”

　　从后视镜里看到秘书王清正满脸惊讶，邵宁才惊觉自己失态，他甚至不敢去看金主表情，
　　只想原地消失的同时，还得挣扎着补救：“...我开玩笑的。”

　　听他连叔叔都不叫了，赵锦楼弯了弯唇，心中恶趣味使然，年轻人越窘迫他越愉悦。以至于误打误撞起到助攻作用的下属，都难得顺眼起来。

　　夜晚，邵宁又敲响了金主的门。

　　年轻人头发湿漉漉站在门外，穿一件又纯又欲的白衬衫，衬衫扣子系得相当敷衍，大约因为洗澡后身体未擦干缘故，导致白衬衫有些地方面料呈半透明贴在身上。

　　饶是赵锦楼开门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见到这样的邵宁，依然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衣服不好好穿就不要穿了！但面上仍一派平静，问道：“你是准备天天晚上来我这里打卡？”

　　“我...洗澡洗到一半没水了，想来借一下浴室。”被调侃之后，邵宁神色显得不安，似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来的，随时准备落荒而逃，“您，您正在用吗？”

　　“没有，”金主承认他心软了，“你先洗吧，不要着凉了。”

　　好在年轻人洗澡很快，半小时后邵宁从浴室里出来，之前的不安与狼狈也一并被洗去，此刻眼神亮晶晶跟赵锦楼道谢：“谢谢叔叔，刚才我身上的沐浴露都没有冲干净就没水了，黏糊糊特别难受！还好您把浴室借给我用。”

　　也谢谢你，你再多透露一点细节就属于性骚扰范畴了。赵锦楼在心里道。

　　他没有去接年轻人的话，直接道晚安，不给小棺材逗留机会：“昨晚没休息好，今晚好好休息。”

　　大约明白金主在打发自己，邵宁目送对方走进卫生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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