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独坐钓鱼船

　　“也不是我非要说你，你瞧瞧自己这办的都叫什么事？”一身暗红色睡袍衬托出老太太嫩白如玉的肌肤，她本就是个爱俏的，这些年在花在打扮上的功夫，更是比起下头的几个儿媳都更加精细几分。

　　程氏又能怎么说呢，这事她本就站不住理，更是给平日里待她没理都要挑三分的老太太留了教训她的借口。

　　一袭黑底并着橘红色花纹深衣衬得本就一夜未眠的程氏更显憔悴，又是在寅时刚过她就匆匆涂抹了些腮红便急忙忙赶到荣禧院外候着，虽是夏日，但在这露水湿衣的深夜，近一个时辰的等候，让再浓的脂粉也难掩程氏苍白的脸色。

　　“我们族里自己也有先生，也不见哪家把哥儿送往旁家送的，老太爷虽然不管事了，可族长之位还在我们这支手里捏着，你倒好，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族人，你对我们家族不满意吗？”老太太像是根本没瞧在在她床榻前候着她的四儿媳，反而，把手一伸，越过程氏，指使起了站在程氏身后的红衣小丫鬟“你是新来当差的丫头，你来扶着我。”

　　面对这明晃晃的打脸，程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像个木头人般恭恭敬敬跟在老太太身后，亦步亦趋，安安分分的扮演着她的小媳妇角色。

　　谢家有规矩，五个儿媳每日轮流着伺候老太太起床，洗漱，梳妆打扮，以及晨间早食，然而老太太徐氏对五位的态度也各有不同。大太太刘氏为老太太的婆婆娘家侄孙女，当年她婆婆还在世时，老太太根本就拿她大儿媳一点法子都没，若是早上她前脚找这大儿媳刘氏立规矩，后脚她婆婆就能连着让她立上好几天的规矩。

　　直到现在，老太太都对这个掌握着族里大半事宜的大儿媳，半点法子都没，即使晨昏定省的，也不会太过苛求大太太，婆媳间‘客客气气’的相处着。

　　“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也不想管，可这昨儿个你娘家人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明晃晃的把几个哥儿扔在正门门口？”老太太在乎的自然不是那几个到现在连名字和长相都对不上号的孙子，“你知道城里人会怎么拿这件事戳我们家脊梁骨吗？”在挑选着今日要佩戴的首饰的老太太正是说到火大的地方，拿着绿宝石珠子，狠狠在桌子上敲打着，这下子，把一旁给她梳头的小丫头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若是随便扔在哪个后门，偏门的，只要消无声息的，老太太也就不费这口舌了，可现在，程家人的做法落到她眼里，那就是——根本没把他们谢家放在眼里。

　　在谢家，正门一般是很少开启的，一般是迎接贵客或是族里重要长辈来访时才会用到这门，当然，大房，五房，偶尔还有不甘示弱的二房也常年从正门进进出出。

　　“罢了，今天老大回来，你也莫在我跟前扫兴了。”看着程氏，一直唱着独角戏的老太太顿时有种‘鸡对鸭讲’的感觉，今天可是谢家的好日子，没必要为了不想干的人坏了兴致。

　　若是五个儿媳里谁在这位婆婆面前立规矩是最轻省的？怕是连亲儿媳五太太都比不上程氏，由于谢侃常年的‘不务正业’，而老太太则又最为晦气这些事，若不是为了面子上一碗水端平，她甚至都不愿意四房人出现在她面前。而深怕被沾染上晦气的老太太更是从不让程氏近身伺候，每次轮到程氏的日子，那些繁琐的活计大都由下面伺候的丫鬟代为接手了。

　　正当程氏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临了临了，老太太指了指刚才一直给她洗漱的小丫鬟：“这丫头我瞧着挺好，你给带回去，让老四今晚就收了房。”

　　“老太太，你也知道，我们房.......”见又是老生常谈，程氏故作急切的拿着老借口推辞着。

　　“这个家里到底我是婆母还是你是婆母？老四虽然不是从我这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平常也许难免对他忽略了些，但他还是我儿子。既然他喊我一声‘老太太’，那我自然得替他谋划着，你这做媳妇的不尽心，怎么，还不许我这当娘的替儿子着想了？”老太太一气之下，把桌上的珠宝全推到了地上，站直着身子，严声厉色的教育着程氏。

　　“你既然有钱往你那娘家搬，怎么就没银两给我儿添置几个房里人？你忍心看着我儿在背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我还不忍心呢，看看你其他妯娌是怎么做的，偏你醋性大！”老太太知道，程氏一直以来就给她扮木头人，可现在，老太太却是几句话把程氏逼到了墙角，现在的情况不再是老太太一人唱独角戏，程氏在一旁扮不言不语木头人了，而成了老太太发威，程氏被逼墙角，无言以对。

　　做儿媳的最怕被人，尤其还是自己的婆婆说自己拆夫家的墙，填补娘家的窟窿。虽然自古以来的女子，在嫁为人妇后，总爱暗中对娘家多有提携，虽然老太太自己这活计也做了几十年，但却并不代表她能容许自己的儿媳这般‘吃里爬外’，即使四房的钱都是谢侃自己上工挣来的。

　　这些日子，心情一直跌宕起伏，惊吓不断，又接连在被老太太的恶语相向下，程氏胸口一闷，要面子的她硬是强打着精神，甫一进自家院子，顿时天晕地旋，一口红血喷涌而出，倒地不省人事。

　　而这头，在程氏出门以后，赖婆子看着双脚打颤的四太太，一边指挥着几个丫鬟布置着今日的晨食，一面则不免有些困惑的朝老太太开了口：“老太太不是素来最不与四太太一般见识，怎生这回竟闹了如此大的火气？”

　　宅子里的老人们都知道若是老太太对三房是无视，对四房则就是厌恶了，但这些年，却也出奇的与四太太一直平安无事的相处着。

　　赖婆子知道，老太太甚至乎都不愿在四房面前摆那做婆婆的款儿，而四太太更是自有一套生存之道——对老太太的话，有时听，有时不听，但甭管听还是不听，反正从来都是走个过场罢了。

　　“她那种小家子里出来的，我同她计较，不是自轻了身份。”轻哼了一声，老太太拿起一块样式精美的血玉额坠递给了身后在为她梳妆的两个丫鬟。“果真是寒门出身，半点上不得台面。”

　　由于老太太偏爱她头上戴着的这套红宝石头饰，又专程派人订做了不少与之相配的饰物，趁着今儿个这个大喜的日子，她则是一股脑的全给装扮上了，整个人都显得熠熠生辉，光鲜亮丽。

　　为先皇立下汗马功劳，有着先皇御赐大宅子的谢家却娶了寒门的女儿做媳妇，说出去得多坠面子。

　　庶族，也叫寒族，通常是指没有家世背景，单凭‘十年寒窗，一朝中举’而一跃成官之普通人，与寒门庶族相对的，就是掌握着重权的高门士族。然而，随着上百年的时间，寒门已不再是昔日的寒门了，它已经成为一个派别，将朝堂甚至天下区分为两种人的派别。

　　不说其他的，就连现今，宫妃，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宠爱上，寒门亦都不落于世家之下。

　　“那老太太，你这是........整的这出又是为了什么？”赖婆子沉稳的把珍珠白玉粥端到老太太的位子前，又挑出几样比较爽口的小菜放在一盘的碟子里。

　　“他们程家敢这么明晃晃的落我面子，在他们身上找不回来，难道还在我那儿媳身上找不回
　　这查吗！”老太太重重的把音落在了‘我那儿媳妇’这几个字上。

　　果然，人质在手，天下好走。

　　以前不计较，不代表她就是块软豆腐。

　　这下，赖婆子算是明白了，在大老爷衣锦还乡的大喜日子，硬是被四房活生生的惹了晦气不说，这回又在全城人面前被寒门落了面子，谢家要真能咽的下这口气，怕就真不是他们了。

　　就怕这事还不是那么容易了解。

　　“老太太，老太太”只听得外面一阵脚步错乱，又听得有人相撞‘哎哟’声，‘要.......’才想顺口说出‘要死啊’的赖婆子赶紧抽了自个儿一个大嘴巴子，“一个个都下去领罚，大清早的，在老太太院子里闹个什么，还知不知个礼数了？”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一个年龄不大，但是腿脚很快的小厮赶忙跪在了帘子外，不住的磕头请罪。

　　看着衣服，掀起帘子走到外头的赖婆子知道，这是个外院小厮。“还懂不懂规矩了，拖下去打二十个板子。”

　　“老太太息怒，赖婆婆息怒，奴才只是太高兴了，所以忘记了礼数。”原本想着能讨个好彩头的外院小厮这下算是浑身颤抖着领受到了‘横冲直撞’内院的‘好处’了。

　　踢了踢这个不断磕头的外院小厮，赖婆子下颚一抬，“你来说说，有什么重要的事？”

　　早已被这番阵势吓傻了的小厮，缩成一团，好容易才战战兢兢道：“外头传消息来了，大老爷到城外了。”
　　此言一出，屋内的老太太一把放下了手上的餐具，竟出奇的没有使唤丫鬟，而是自己掀开了门帘，颤抖着伸出手指，难以抑制的激动着“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大真的归家了？”

　　“是，是，外头传来的信，准准的保管没错。”见是老太太出来了，这小厮更是多了几分惊恐，然而很有眼色的他，顿时拍胸膛保证了起来。

　　虽然谢家人都知老大谢仪不日归家，但却并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日子是在哪一天，反正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两日了。

　　由于这是大喜的日子，见不得血，这小厮并为被受罚，而是领了半两银子，等来日再补上几板子以示惩戒。

　　“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大老爷的马车已经进城了！”此时，谢家就连三房谢偁，四房谢侃，以及不少族人都已经相继赶到大堂，等候着他们衣锦还乡的大哥了。

　　“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大老爷已经进外城了！”此时，坐立难安的大太太已经在不动声色间派了不下十班人去探听老大的消息。

　　“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大老爷已经进内城了！”此时，一大家子早已纷纷转移了阵地，大开大门，依次站好。

　　“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大老爷”这次来报信的小厮不知怎么的，并没有一口气把话说完，而是停了停，声音不若先前那般洪亮与喜悦“大老爷，他和新太太还有少爷小姐们已经到巷子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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