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饮流觞

作者:江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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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九、烈火焚情(一)


      秋日渐浓,窗台上都有了些要结霜的意思,沈茹月看着缓慢凝结的雾气发呆,却又被药罐里沸腾的声音唤回了心思。她忙打起精神将灶上的火熄灭,而后把倒进碗里的药端至屋中流觞的身边。
      流觞正摸索着擦拭盘龙枪,待沈茹月靠近他也未说话,只是将手里的银枪搁至一旁,再接过药碗仰头饮尽,而后递回沈茹月手里。沈茹月接过药碗转身要往机上放,却听到身后之人蓦的唤了一声“月儿。”
      那声音似平常一句极不经意的喃语,温暖得就如同过往许多次他唤她的时候一样,以至于让她产生错觉,以为时光又倒退回过去,险些就要张口应了,才发觉现实依然不同往昔。好在她心下还保留着一丝警惕,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装作不知其所云的取了怀中帕子递给他擦嘴。
      流觞就着接过帕子的时机却顺势将她的手握住,不等她挣扎便道:“你便是现在不应又有何用?再过几日我眼睛好了你还能躲起来不成。”这话语似调笑,却又带着些许劝解的意味,俨然是料定了沈茹月不会丢下他离开。
      沈茹月听到这里心下就难免生出些戾气,心道明明是他先不肯与她相认,前些时日摸到那银簪时又是怎样凶神恶煞的表情,怎的竟还不许她伪装成别人避着他。明明在月国她是万人尊崇的女王,怎的倒了他面前总莫名其妙的没有了原则,偏生她还上赶着受这些欺负。她于是越想越觉得委屈。
      这时,沈茹月又忽然想起方才刚跨进屋子的一幕,流觞侧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时眼睛竟是微眯起来的,仿佛是想避开自屋外投射进来,过于强烈的光线。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下又是欣喜又是惊慌,下意识的要去收回被他禁锢的右手,可越是挣扎却越是被他死死攥住。
      深谙这种拉扯的结果往往都让她占不到便宜,她便只得放弃,伸了左手至他眼前晃了晃,却见他薄唇微弯狡黠道:“不必试探了,而今只是觉到有光,别的还看不清。”
      算算日子,果然已到一个月之期,沈茹月难掩欢喜,直将那笑意咧开在唇边,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反而惆怅起来。

      自那一日开始,流觞的眼睛果然一天天好起来,渐渐已能见些模糊之影,他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纵使沈茹月始终不肯说话,却还是整日的拉着她聊天,多说些过往之事,每每总勾得沈茹月心下难过,却又不忍拂袖而去。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无奇,却异常令人心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茹月开始期盼时间过得漫长一些,开始祈愿新的一天慢些来临。
      然而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当月虹派来迎接的人马寻到村子里来的时候天空正下着小雨,仿佛是在氤氲着离愁别绪。
      沈茹月看了看天际的云翳,缩着鼻子自嘲的低喃:“何苦弄得这般矫情。”说罢便连伞也懒得打,别过阿喏和阿喏奶奶,兀自往雨雾里行去。
      “月儿……”他每日总要这样唤她,纵使她不应也还是孜孜不倦,眼下想必是自午睡中醒来不见了她的身影。
      想到往后或许再听不到他这样唤自己,沈茹月不禁有些难受,却也忍住了不回头。浣琴已经撑着伞迎到院子里,朝她略行了礼便急着把伞挪到她的头顶。
      “少主不放心,特吩咐女婢来接陛下。”浣琴的声音仍旧是一贯的恭谨不带情绪,对于流觞自屋子里冲出来的身影也可以做到熟视无睹。
      沈茹月却还是不争气的转过身,眼见着威霸一方的君王唤着她的名露出惊慌表情,心下竟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反而抽痛得厉害。
      他双目尚且看不清,也不知如何冲到了门口,阿喏忙上去相扶,却被他一把抓住衣领:“她在哪里?快叫她过来!”他似乎已料到事情不对,便又现出暴虐本性。
      “李姑娘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您冷静些!”阿喏连忙寻着理由解释,虽不知娘娘为何突然就要离开,却还是坚守承诺配合着将戏唱到底。
      只是对他这一套说辞,流觞显然没有相信,见再问不出别的东西就索性把他一掌推开,阿喏跌坐到地上,而他自己却也因绊住了门槛跌跪于地。
      “月儿,你在哪里!”他还在对着前方呼喊。地上的碎石划破了他的掌心,将那鲜血自指间蔓延,原本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摆也沾上了泥土,未束的墨发垂落在他身前,因沾染上雨雾而变得潮湿,但这些他似乎都没有察觉,只是一遍又一遍唤着沈茹月的名,好似这样,沈茹月就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茹月,沈茹月!”
      “本王命令你立刻出来!”
      “月儿,你快出来,本王不怪你。”
      “月儿,求你……不要走……”
      当流觞的呼喊从惊慌变作暴怒再到痛苦,沈茹月心下也随他历经了万般煎熬,她从不曾看到过这样的流觞。身为一国之君,瀛江霸王,他可以是暴虐的,可以是残酷的,可以是威严的,但惟独不会是这样的。
      恍若落入了万丈深渊一般的痛苦与绝望,这样的表情即使身受重伤,即使被敌军追杀而落入湖中也不曾于他的脸上出现过。
      沈茹月实在不忍再见此般情景,便转过身垂首看着地面,霎时间雨雾已凝结在了眼眶里。
      “陛下,时辰已不早,该出发了。”浣琴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甚是恭谨的在她耳畔提醒了这一句。
      费了很大的力气,沈茹月才终于挪动脚步向前行去,身后流觞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却更加清晰的印刻在她的心里。
      她原以为他是恨她的,又或者说是连恨都谈不上的不屑,而过往的那些恩情不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出戏,好叫她心甘情愿做他的棋子。
      可是这一月的相伴却勾起了太多的回忆,她不得不承认心中对他已生出不舍,甚至连过往那些关于改变历史的坚定决心也重新回到脑海里。
      当马车开动的那一刻,沈茹月已再也不能自持,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心下却已乱一团。如此一路行去她整个人都在失魂落魄的恍惚间度过,连车外嘈杂的吵闹声也是十分后知后觉的觉察到。
      她正欲掀起车帘查看,却听到浣琴的声音自外面传来:“陛下,前方就要出城了。”
      听到她这样说,沈茹月的触上车帘的手边又忍不住踟蹰起来,唯恐自己看到那远去的城门,便会忍不住,继而寻着话题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吵闹?”
      “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刁民,瞧着这宫里来的车马华丽便追着来看。”浣琴似不假思索的答来。沈茹月听她应了,也就懒得再追问,又重新靠回车壁上伤冬悲秋起来。

      至无殇城时秋气已重,而月虹竟亲自在城门前相迎,这令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一日,一切却也是从那一日开始发生转折。
      连绵的阴雨已将整个月国数日,而今总算有一丝阳光穿透厚重的云翳泼洒在大地。那阳光不偏不倚投射在月虹的面庞上,勾勒出逐渐清晰的眉宇,而他的眼眸里也多了过往不曾察觉的决断与坚毅。
      他身着象征着储君身份的衣袍,月白色的长袍直坠至地,金丝攀附的身躯不知自什么时候起已不再纤细,反而多了些男子的威仪。
      沈茹月在马车前驻足,遥望这个一直被他视作弱者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直到他向她走来于她面前停下,才发现自己竟要仰起头才可与他对视。
      “王姐。”他开口轻唤了这一声,一瞬间又回到三年前那个纤柔的少年。
      但同时沈茹月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这一声“王姐”才让她顶替了别人的名坐上这个不属于她的位置。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可无论怎样为自己开脱,离开村庄时关于流觞的最后一幕却一遍又一遍出现在脑海里,不得不承认对于流觞的那一份情,她始终放不下,而她看到那一幕终究还是心软了。即使这三年的朝堂相争已将她锻炼得坚毅,即使面对死亡与鲜血,又或是权斗与阴谋,她已能够坦然,但一面对他,三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那些东西便在一瞬间崩塌。
      可是当她无数次想要让马车停下时,却又为月虹的那一声“王姐”而犹豫,毕竟她在最需要的时候占据了这个位置三年,亦同他有了三年的姐弟之情,终归不忍舍他而去,于是左右犹豫,不知该如何抉择。
      然而这一刻当她看到月虹站在面前,才终于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懦弱的是她自己,是她一直以月虹还小尚不能镇压满堂朝臣为借口,让自己藏身于月国,却只是占着这个名,逃避着关于肃国和流觞的一切。所以在这一刻她终于为自己下定了一个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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