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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漠丰都
“当时明月,饮流觞。柳蔓深深,杏成行。明月光,江水长。云巷深深,桂酒香……”隐约有飘渺的歌声在空气里回荡,残阳自天际弥漫,掩埋了尸骸与断壁,淌出血液的色彩。鲜红的锦旗在城楼上迎风而舞,融入漫天猩红,金丝缝制的“月”字在夕阳的照耀下灿烂得刺眼。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沈茹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车壁因过度颠簸的道路而剧烈摇晃着,窗外的夕阳已然漫天,如梦境里那般猩红。
“醒了?”齐容优雅的声音将她游离的思绪唤回,下意识的回过头来,目光便落在那张过于阴柔的脸上。夕阳自她身后投射,在他鼻翼落下阴影,似乎第一次发觉这张脸原来生得如此立体。
此刻坐在沈茹月身边、被她凝视的男人正是她的未婚夫齐容。其实连带订婚那一次,她和齐容见面总共不过三次,所以她对这个未婚夫的认识其实还仅仅停留在那些八卦杂志上对齐氏集团、齐家大少爷的捕风捉影上。
和他的订婚完全是两边家长的安排,而他们的结合将为两大投资集团的合作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然而当沈茹月的父亲刚摆出架势还没来得及向她灌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时,她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门婚事。这着实让她的父亲讶异,以至于那些精心准备的说辞也都泡了汤。对于这桩水到渠成的婚姻,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妥当,而今需要做的事情便是为彼此间培养些“激/情”,所以为了这“激/情”,她特意约了齐容一起来万窟城。
“前面就是大漠丰都了。”跳下车来,沈茹月紧了紧领口顺着齐容所指的方向望去,携着沙砾的风刮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却也清楚的看到一座座布满洞窟的巨石矗立在茫茫黄沙里夕阳下沉的地方,宛若被遗弃的尸骸。
这里就是万窟城,因为夜晚狂风刮过巨石上的洞窟发出呜咽声仿佛百鬼哭号,所以又被称为大漠丰都。前不久,正是在这样一个地方,由齐氏集团投资的考古队发掘出了震惊世人的千年古墓。能在遍地流沙的大漠里建造古墓已属奇迹,而墓室里一口华丽精致的鸳鸯双棺更是在考古界和文物界激起千层浪。所以,这个千年古墓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墓道口摆放着用来临时加固墓体的木质支撑架,有风自刚挖开的穴口灌入,呼啸的声音仿佛哀怨的鸣泣,映衬在逐渐变得浓重的残阳下,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爸爸该担心了。”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一面打着哆嗦一面嚷嚷着。此人姓周,是沈氏集团的行政部经理,一个极善于谄媚的人。可能是对沈茹月答应这桩婚姻过于干脆的态度耿耿于怀,沈茹月的父亲特意叮嘱这位周经理在她和齐容正式结婚前的这一个月里“照顾”她,很明显,所谓的“照顾”就是“照顾”她的一举一动。所以这次大漠之行他也理所应当的跟了来。
虽说沈茹月对这位周经理着实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他这句话还是被她听了进去。第一次亲眼见到千年古墓的穴口,说实在的,和想象中的样子相去甚远。看着漆黑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墓道,此刻正在风中咆哮着,好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猎物的巨兽,沈茹月有些犹豫了。
齐容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往那墓道里照了照,又挪到墓道口伸手探了探里面的情况,然后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可想好了,这次好不容易才支开工作人员,明天开了棺就要举行记者招待会。到时候媒体、游客蜂拥而至,甚至政府都有可能插手这件事,要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
沈茹月咬着食指思忖了片刻,而后下定决心似的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跟着齐容一前一后的跳下了墓道口,只留周经理一人在外边跺脚。
墓道很狭窄,使人产生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以致一段不长的路花了许久才走到尽头,尽头处左右各有一间耳室,再往前才到了主墓室。刚踏进主墓室的门身后便传来一声重物砸向地面的闷响。沈茹月警惕的回头,却见齐容已经握着匕首挡在了她面前,于是提起手电筒小心翼翼朝黑暗里照去。原来是周经理,不知何时跟着他们下了墓道,许是下来得太急也忘了开手电,黑暗中被自己绊倒摔了个底朝天。
拼命的捂住嘴才没笑出声来,沈茹月一面忍着笑疼的肚子,一面回过头去查看主墓室。齐容则正抬起手电筒扫向四壁,壁上只有些简单的花纹,并无文字或者叙事画像。墓室里除了少量瓶器,大部分的陪藏品都已在前几天的挖掘中搬了出去
当手电筒的光落在墓室正中央的双棺上时,在场的三个人都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只见整个棺体由完整的大块金丝楠木雕成,纯黑的漆色绘有正红色花纹,其工艺精致玲珑到令人叹为观止。更为神奇的是当手电筒的光芒扫过棺体时,竟有一双龙凤泛起流光溢彩,随着光芒角度的改变,仿佛正在腾飞。靠近些查看才发现是用黄金雕成之后镶嵌进棺体的。看来从老爸那里挖来的信息没有错,这尊千年双棺不仅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文物,更是匠心独运的艺术珍品。
“只可惜明日开棺之时又是工作人员又是媒体记者的,就不能这样靠近了看了。”沈茹月忍不住伸手抚上棺木,细致的木纹在手心渐渐被渡上体温,语气里满是不甘。“难道不想提前看看这棺里装了什么?”齐容走到沈茹月身旁蹲下,将手电筒的光照上棺木上的黄金龙凤。沈茹月讶异的回过头来,却见齐容的脸上仍挂着习惯性的优雅微笑,想不到这齐家大少爷比她还要大胆。
沈茹月低头笑了笑,而后回过头放大嗓音喊道:“周叔叔,你猜这棺木里装的是什么啊?”那周经理在阴森森的墓室里早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刻正端着手电筒一动不动盯着刚才经过的墓道,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后边突袭,被沈茹月这一唤险些没吓破了胆,于是不耐烦的敷衍道:“我怎么知道那鬼东西里头有什么,有什么都跟我没关系。”话音落了许久身后都没有动静,周经理便有些后悔了,觉得刚才的话说得重了些。回过头来想道个歉,却猛地见一个长舌鬼在森森的幽光下瞪着自己,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到地上,连喊都喊不出来。
“哈哈哈……”沈茹月拿开手里的电筒缩回了舌头,捂了肚子笑得开心,而后转过身来对齐容说:“好了,他一时半会不会来阻止我们了,开始吧。”说完屏住呼吸,两人便一起抬棺盖。那棺盖极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开一半。此时的她已迫不及待的向里面看去,接下来却是失望,因为双棺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连冥器都没瞧到一件,更不要说千年干尸了。
似乎是不甘心,沈茹月将半个身子都探进棺里,伸了手细细摩挲,终于被她寻到了什么。拿到电筒前一看,竟是一枚精致的戒指,那戒指由价值不菲的血玉雕成,被镶嵌在黄金铸成的凤凰上。下意识的将戒指套上食指,大小竟然刚好合适。
正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中,沈茹月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伸手摸了摸,是些细碎尘土。等她意识到事情的不妙时墓室已经开始了剧烈的摇晃。“不好!墓室要塌了,快出去!”齐容的声音满是焦急,她刚准备撤回身子,却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了双棺里。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赫然发现棺盖正因为墙面的挤压将双棺封闭起来,接着“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棺盖上。
“茹月,茹月你还好吗?”齐容的声音失去了一贯的优雅,隔着棺木传来。“还……好……”沈茹月揉着被撞疼的屁股强装镇定。鬼都知道她现在不好,很不好,她被困在了一个千年古墓里的千年棺材里面,能好得起来吗?但好在墓室并没有继续坍塌,周经理已经被齐容打发出去寻求救援,他自己则留在墓中陪他说话。她知道他的用意,现在巨石压住了棺盖,棺木里的空气会越来越稀薄,而她如果在这里睡着就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一开始两人还说着话,但很快阵阵倦意就袭来,虽然知道这是大脑缺氧在作怪,但沈茹月还是有些抵挡不住了。“该死!怎么还不来!”见沈茹月半晌没有回音,齐容的声音又焦急了几分。“你不该让他去,他糊涂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行政经理。”沈茹月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脑海中却忽的浮现出许多往事来。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行将就木的人都会忏悔自己这一生做过的错事,但此时的沈茹月是这样的,过去的一切都像电影胶片似的在眼前重现,这辈子她做过许多坏事,比如在父母面前乖乖女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她真正的性格其实有些恶劣,比如她上一任未婚夫被人抓到在夜店里和别的女人厮混其实是她的杰作,又比如这一次……
“齐容,要是我告诉你其实跟你订婚就是为了你们齐氏集团的这次考古项目,你会不会恨我……”沈茹月也很惊讶自己竟然主动坦诚,难不成出去后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一面想着,一面找些事来做,摸到刚才和她一起掉入棺里的手电筒打开,漫无目的照着棺木内壁。
“其实我是为了沈氏在海南的别墅项目,我大致估算过,如果今年拿下,明年这个时候收益可以翻两翻,彼此彼此……”虽然语气有些浮躁,齐容的声音还是那么优雅。
听了他的话,沈茹月嘴角不禁牵起笑意,才刚开始觉得这个人有些意思,自己却已经生死未卜,还真是天意弄人。沈茹月如此想着,又自嘲的笑了笑,指腹上不经意的触感却令她一惊。
“喂,这里好像有文字……”沈茹月有些激动的唤着齐容,注意力却都被吸引到电筒光下照着的文字上。只见那几行小字形态娟秀,依照她大学时在考古系积累的知识来分析,其字形的构造可以追溯到遥远的七国乱世。只是关于那个时代文献记载少之又少,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揣测,那时山河凌乱、群雄争霸……
“是怎样的相爱,才会造一樽双棺,连死也要在一起……”口里无意识的呢喃着,思绪不经意飘得很远,连手电筒的光忽然熄灭也没有察觉。齐容似乎也发现情况不对,一面唤着茹月一面拍打棺木,可是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却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耳畔是呼啸的风声,隐约有歌声飘荡在空气里,哀婉而又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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