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中楼兰

作者:竹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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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怀


      “不会的,公主!”莎欣已经从内室抱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闷闷地放在空信面前,有些忧郁地说:“阿跌多至今还没醒过来,一直是蒲甲代他统领宫中侍卫。蒲甲怕他们不服,这几天从外面的楼兰城守军里抽调了许多人与宫中侍卫换防。如今宫里走来走去的好多侍卫都是新面孔,连我都不认得!”
      曼头陀林在忧虑重重中莞尔:“原来这样。”看着莎欣手上的盒子,她的神情忽然又是一顿,望向莎欣埋怨:“你把这首饰盒拿出来做什么?”
      莎欣不知怎么回事:“公主难道忘了?那天你说这萨珊的瓶子精致,让我收进首饰盒里。”
      曼头陀林却仍不满意:“那么多首饰盒呢,怎么就收进这个了?我不是说过这个盒子不许人动的么?”
      莎欣听她口吻,仍是责怪之意,赶忙辩解说:“试过了,只有这个大小最合适,而且我看这么大个盒子里面只有一个别针……”
      曼头陀林不说话,默默接过盒子挥挥手让她退下,才轻轻打开盒盖,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瓶递给空信。
      空信本来对方才这对主仆的对话并不在意,随手接过瓶子,可是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再一看,发现曼头陀林刚刚好起来的心情不知为何又沉寂了下去,抿着嘴不说话。空信心头一凛,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想问,却看她直勾勾地瞪着盒子出神。再一看,盒子里光芒闪耀,把曼头陀林的脸映得灿若红霞。
      空信的胸口猛的一顿。顿时,他明白了为何曼头陀林此刻的神情如此哀伤。
      曼头陀林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看着空信怔怔地说:“我怎么那么糊涂?那天居然连母后的金莲花都忘了带走?我……”她忽然浑身一震,惊慌地抬起头来看着空信,惶恐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这是不是母后在提醒我,我还是楼兰的公主!我……我……”
      她小巧的脸庞上,无关都扭结在一起,是心痛,是惶恐、不甘,还又心底深处难以抵挡的自责,让她浑身禁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只会失神地看向空信,眼睛却一片茫然,似乎什么都没真的看见。
      空信心痛地看着她,曼头陀林胸中的所有纷乱都似乎在扭结着她的心。他心中忽然就涌出一阵酸酸的暖流,也不知是同病相怜的怜悯,还是看见她这么痛苦的心疼。
      来不及分辩自己的心,他忽然伸出双臂,用力把曼头陀林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曼头陀林的身子只微微一怔,便没有一丝抗拒地软软靠过来。
      空信的臂膀很厚实,肩膀很坚硬,胸膛却如记忆中母后的胸膛一般温暖。
      曼头陀林如一个伤心烂醉的旅客,软软地趴在他怀中呜呜哭起来,像要把这些日子来所有的伤心、委屈、震惊都化作泪水,尽情倾泻给他。
      空信头脑却“轰”地一下,仿佛一片空白。
      衣裳渐渐被侵湿,暖暖的泪在心口一点点变得冰凉,身上的绸衣似乎被泪水浸薄了,凉凉地贴着胸膛,反而能让他更敏锐地感觉到曼头陀林脸庞,仿佛她冰凉的脸就是贴在自己的心上。
      泪水,还在从她的脸上往自己的心漫过来。
      空信觉得贴在他脸上的竟不是水,是一团火,而他的心,已被这团火烫伤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动作那么轻柔,像只是拍散罗布泊好迷离的烟雾。
      曼头陀林却感受到了他的力量,慢慢止住了哭泣,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只觉得很累很累,好像这几日几夜来的所有担忧、紧张、劳苦忽然就全涌了上来,可也是在这一刻,她又觉得自己似乎终于可以卸下这些担忧、紧张与劳苦,就这么静静地坐在空信身旁,靠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睛休息。
      相识八年,直到今天才倒进空信的胸膛里。不似见到圆通时那样面红心跳心思荡漾,也没有坐在无谶马上被他揽住时的感激与敬佩,有的只是莫名的宁静。
      是不是因为他们认识得太久了?久到所有的新都成了旧,所有的怦然心动都成了顺理成章。
      但她喜欢此刻的感觉,仿佛一切喧嚣都已被甩到脑后,连时间都已凝固,世间只剩下一个可以和她心意相通的空信,在她最痛苦的时候默默伸出一只手臂,给她温暖,给她支持,让她可以静静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
      眼泪,却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又缓缓滑下。

      空信痛苦地感到自己胸膛又落下一两滴滚烫的泪来。
      他知道,在他的怀中,坚强的曼头陀林正如冬日的雪娃娃遇到了阳春的暖日一般,正在从头到脚一点点融化般。
      仿佛为了更确定自己的怀中不是一个雪人,空信轻轻捧起她的脸庞,这才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低垂着双眼,双睫下正蕴着两滴眼泪。
      空信又是一阵心痛,再次把她的头护聚进了自己的胸口。
      空信忽然觉得,靠在他胸口的真的是一只正在阳光下的雪娃娃,纵然坚硬如铁,可遇到一点点温暖,就由外至里地融化。
      不知为什么,空信忽然有了些心痛。明明怀里就抱着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正在一点点失去他。
      就像无论怎么抱紧正在融化中的雪娃娃,都挽留不住雪娃娃一点点融化的命运。甚至,抱得越紧,融化的越快。
      空信几乎怀疑他真的下一刻就会在自己的怀中融化,到头来,像蜃楼里的那一团烟雾,在自己的怀抱中轻轻飘散,什么也不给自己只剩下。
      空信越想越害怕,仿佛为了确证什么,不自觉地把她拥得更紧了。
      也不知相拥着过了多久,才听见莎欣低低的声音说:“外面的人快要换班了。”
      这声音在两人的耳中,都是轻飘飘,荡悠悠,空渺渺,仿佛来自九天之外。
      曼头陀林睁开了眼睛。一颗心刹那间涌上一点淡淡的失落。但很快,方才似乎有点迷迷糊糊的脑子清醒了起来,想起了还在大牢中的无谶,连忙坐直了身子。空信也收回了臂膀,站起了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她说:“赶快换衣服吧。”

      眼看曼头陀林转进屏风去换衣服了,莎欣迅速窜到空信身边,焦急地小声问:“你怎么真把公主交托给圆通和无谶了?”
      空信换衣服的手顿了顿,回过头来,认真地看了看她,忽然一笑。
      “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我希望她开心,只要她开心了,纵不是为我,我亦是实现了心愿,又何须痛苦?法显大师曾说,生老病死与别离也不过人生常态,何苦之有?这些话时我不明白,可看看曼头陀林刚才的笑容,我便明白了。只要她喜欢,就算把她交托给圆通或无谶,又有何不可?”
      寂静的宫室里,空信的神情镇定平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是真正菩萨一般的微笑。
      莎欣在他的微笑中黯然转过脸去,几乎流下泪来。
      就在这时,曼头陀林已换好衣服从里间走了出来,远远看见空信,竟然一怔。
      刚才站在那里的是一个英武的宫廷侍卫。
      他穿着普通侍卫的服饰。暗色的铠甲、白色的披风。铠甲上泛着金属的冷光,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在这光泽中冷毅起来,脸上也跟着显出了一种凌人的气度。甚至于他整个人都似平白高出了几寸,脊背也比平日挺得更直了。
      空信忽然就变得让曼头陀林都不敢认了。
      他原来像是一株柳树,虽然躯干挺直,伸出来的却总是温柔的手;而现在,他忽然就成了一把绝世名剑,纵然藏在鞘中亦有逼人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人肃然起敬。
      曼头陀林不认识似的盯着面前的空信,这真的是她从小就认识的空信么?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空信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佛门弟子,那一领僧袍遮掩了他。他应该是穿铠甲的将军,他的身上有天生的威仪,稍一展露就让人不敢仰视。
      “你……”她呆愣愣地只能吐出一个字,其他的所有话都被空信身上无形的锋芒逼了回去。
      空信却看着她微微一笑,只有那一笑还残留着几分往日空信的温暖。她听见空信笑着说:“原来你穿男装竟是这样子!”
      还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嬉笑的口吻,可是曼头陀林此刻就是笑不起来,仍旧诧异地看着空信。
      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空信却似乎没在意她的异样,转过头去警觉地看着门外侍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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