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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风暴
她猛的一把拉住了无谶,惊恐地指着那一片黑色,过度的紧张,居然让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无谶有些奇怪,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遥远的北面天空出现了一片昏黑色,在霞光满天的天空中格外刺目,天空一边金红色一边昏黑,泾渭分明。他有些惊异,刚侧头想去问问曼头陀林怎么回事,却只间曼头托林大张着嘴,一脸恐惧,像是看到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一般。
曼头陀林的神情有点让他惊惧,他连忙转回头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更惊讶地发现,就在刚才这转瞬间,那片昏黑色已经扩大了许多,而且,正像一滩打翻的墨水般向南边快速挤过来,瞬息间又吞没了大片金红色的天空。这让他更觉的事态严重了,再回头看去,天空已有一大半被这片黑色涨满,只有落日还在挣扎着,勉强在一片昏黑之中还透露着一点光芒,可也只是一个忽强忽弱的亮点。
“这是什么?”无谶茫然问。
“黑风暴!”曼头陀林喃喃答道。
“什么黑风暴?”
这几个字像是忽然惊醒了曼头陀林,她猛的一把抓起了无谶的手,急促地喊:“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曼头陀林从小就听说黑风暴是可以杀人的。莎欣曾告诉她,她亲眼看见过一个牧民被风沙卷起一口气给抛到了一里外的一个山坡上。此刻眼看那片昏黑色越逼越近,也来不及和无谶解释,连忙往远处一片爬满岩缝的山坡钻去。
“找个岩缝藏身!”她边跑边大喊。
此刻,只有南边的天空依旧红得耀眼,仿佛完全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一般,看得人都替它担心。曼头陀林借着这一片红光,拼命往山坡跑去。耳边却已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百万只骆驼一起打响鼻,又像亿万匹奔马一起嘶叫,更像绵延不绝的闷雷滚过来滚过去。光这声音就听的人胆战心惊,
曼头陀林抓住无谶的手没命地跑。跑着跑着,忽然“哎呀”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整个人失去平衡一跤摔到地上。
无谶听见声音,立时止住脚步看是怎么回事。可太阳已完全被昏黑的浓云吞没,天光早已暗了下来,他的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
天虽然暗了,风却已经起来。凌烈的风刮了过来,中间还夹杂着些沙砾,打在人脸上一阵阵生疼。
“曼头陀林!”无谶急的大喊,“怎么回事?”
就听见曼头陀林在黑暗中带着哭腔喊:“裙带被绊住了!”
无谶急了,伸手在地上乱摸,总算摸到了那根被沙棘缠得死死的绸带,用力拉了几下,却竟然拉不开。他也急了,再抬头看看,黑风暴几乎就在两人的身后,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说一声“得罪!”拉起她的衣带用力一撕。就听曼头陀林“啊”的一声惊叫伴随着“嗤”的一声轻响,曼头陀林的衣带被无谶给硬生生撕了下来。
“快走!”无谶伸手把她拉起就跑。
“哎哟!”曼头陀林却又叫了一声,手一下子滑脱了开去,哭着喊起来,“我……我的脚腕……”
无谶二话不说,猛的俯身一手扳住她的肩膀一手伸到她膝下,打横就把曼头陀林抱了起来,向断崖那边的岩缝冲去。
曼头陀林大张着嘴,惊得说不出话来。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平静淡漠的无谶遇事竟能这么当机立断!更想不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高僧,两只手臂竟也像铁一般坚硬,自己被他抱着,竟如幼时在父母臂膀中一样感到温馨、安全。
曼头陀林的心忽然轻轻颤了颤。
无谶却不管她此刻怎么想的,大踏步的往前冲。
风从他们身后呼啸而来,眼看就要追到两人。
无谶急了,看情形估摸着自己无论如何一不可能在风暴到来之前奔到那片断崖,四下一看,前面不远处的立崖上似乎也有一条岩缝,他几步冲过去,先把曼头陀林横塞了进去,然后自己才往里钻。毕竟是天色已经昏暗看不清楚,这条岩缝看起来宽大,谁知竟然很浅,曼头陀林一个人就把那浅缝塞了个大半。
无谶看得一呆,急忙说:“你躲好!”说罢自己往旁边跑了几步,想再找一条岩缝。可是这处断崖却是孤零零地矗在一小片平地上,周围别说别的断崖,连一株可以遮蔽的沙棘都没有。
无谶看看前方的那一大片断崖,心沉到了谷底,这么远,只怕自己跑得再快也及不上黑风暴的速度……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曼头陀林慌张的声音:“无谶……”
无谶连忙喊:“你藏好,我去那里……”
“不,来不及了!”曼头陀林尖叫着喊,“你也进来。”
无谶的心一抖,连忙喊:“不行,位置不够!”
曼头陀林却尖声喊:“你进来!”
“不……”
他话音未落,猛然听见后面一声响动,回身看时,惊得全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曼头陀林已从岩缝中吃力地爬了出来,扶着断崖站在那里喊:“我也不躲了!”
无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愤怒地高声嚷:“你不要命了?”
曼头陀林却也立刻大喊着回答:“你要是不肯躲,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你——”他为之气结,瞪着曼头陀林说不出话来。
虽然天色已经昏暗,可不知为何,他却仿佛看见曼头陀林的双眼如两颗蔚蓝的明星,在黑暗中晶莹璀璨,正直直地看着他。
风中的沙粒更多了,眼看黑风暴就要到来。可是曼头陀林扶着断壁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死死地等着他,竟真的不肯躲进去。
无谶转头看看就要逼到目前的黑风暴,把心一横,好吧,要死就死在一起!
“快进去!”无谶猛的纵身扑上,用力把曼头陀林又推进了那个岩缝,自己也借着力挤进去一半的身子。
曼头陀林费力的继续往里挪,可是,浅浅的岩缝再无回旋的余地。
耳畔,风声已呼啸而至。无谶的后背却仍有一大半露在外面。却也正因如此,他用自己的身体把这条岩缝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啊……”就在曼头陀林的惊呼声中,风暴到了。
风经过这片雅丹,穿过断崖上的千丘万壑,瞬间就发出了震天的呜咽声,音调一时尖锐一时幽暗,像群鬼夜哭,说不出地刺耳。曼头陀林虽然躲在岩缝里,外面还有无谶堵住洞口,可还是觉得暴风挟着沙砾往里灌。强风把无谶露在外面的僧袍吹得猎猎直响,衣袖袍角不断抽打着岩壁,发出噼噼啪啪皮鞭一般的声音。
“无谶!无谶!”她急得喊。听声音就已副词,无谶怎么受得了?
耳畔隐隐传来无谶的闷哼声。那时极力克制之后仍抑不住冒出来的声音。
曼头陀林害怕了。一颗心就像那抽打在脸上的袍带一般,抖成一片。
猛然间,她觉得无谶的身子剧烈的摇晃起来。曼头陀林悚然一惊,只觉得自己与无谶的距离似乎扩大了几寸,如果这样的话,无谶岂非有三分之二的身躯露在岩缝外面,他这样能抗衡得了风暴么?他会被风暴卷走的!
曼头陀林颤抖起来,她的耳畔,无谶的呼吸声也急促了起来,仿佛一匹气力即将耗尽的战马,一边吐着绝望的气息,一边却依旧忠诚地驮着主人狂奔。
曼头陀林害怕了,无谶会不会真的被风卷走?
不!千万不要!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谶被卷走。方才如果不是自己被绊住摔倒,无谶一个人一定能跑到那片断崖去,就不用冒这样的险!
“无谶……坚持住!”她猛的摸索着探出双臂紧紧抱住了无谶的腰。用力将无谶的身躯紧紧向自己的身躯贴过来。
“你……”无谶一声惊呼,完全不敢相信曼头陀林的举动。
曼头陀林咬着牙不说话,双臂却更紧地抱住了他。
手背如同被刀子割裂一般地疼痛,原来风暴竟是这么有力量,似乎有无数力士在把无谶往旁边推,推到不知名的所在。曼头陀林急了,两脚死死蹬住岩壁两角撑住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更紧地抱住无谶。用力把他的胸膛紧紧压向自己的胸膛,往里,再往里,尽量想让无谶全身都挤进这道浅浅的岩缝里。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狂风真要刮走无谶,那就连着她一起刮走吧!
无谶的身躯都僵住了,像一块铁板,却又在刹那间变得滚烫,轻轻颤抖起来。
曼头陀林只觉得自己头发上阵阵热力传来,那是无谶的粗重的鼻息。这一刻他们紧紧相拥,她却看不见彼此的脸。但尽管如此,她知道,他们两个现在胸膛贴着胸膛,心脏对着心脏,仿佛两个人共用着一颗心一般。
风呼啸过耳畔,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可是曼头陀林却又分明听得见两个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也分不清是自己的更响亮,还是无谶的更剧烈。
尽管抱得那么紧,无谶的后背仍然暴露在漫天风沙里,曼头陀林的双臂也随他一起暴露在风沙中,几乎被风吹断。
这样的风敲打在后背上会怎样?
曼头陀林闭上了眼睛,她顾不了那么多,不顾此刻他们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不顾手背几乎被沙砾吹破,她只想紧紧抱住无谶,哪怕要一直坚持到地老天荒。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很美好,就算是这个劫今天她躲不过,她会融身于这漫天黄沙之中,毕竟也有一个人与她紧紧相拥着,一起变成沙。
不知坚持了多久,风声似乎渐渐远去。
曼头陀林还是不敢放手,如同生怕风暴会卷土重来。
臂膀中,无谶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浑身的温度在她的怀抱中开始生疼、颤抖。曼头陀林闭起眼睛,好像有点舍不得放弃这一刻。
这一刻好像很熟悉,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年幼的日子。
直到一缕悠远的香味淡淡钻到她鼻子里。
“好香!”她呢喃着,轻如梦呓。
怀中的身体又是一僵。
曼头陀林感觉到了,她有点奇怪,可还来不及问,就觉得无谶的身躯一点点、一点点地在往外挪,慢慢与她拉开距离,似在挣扎着要离开她的怀抱。
怎么了?她迷惘地抬头,无声地问。
却对上了一双淡泊的双眼。“是佛前供奉的檀香。”无谶静静回答。
曼头陀林也是一僵。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愣在那里。
无谶也感觉到了。那双臂膀,虽然仍然环绕在他的腰上,但是,慢慢的,似乎丧失了所有的力道,只是空洞地环抱着。
他轻轻扭过头来,看见天际已经绽出了几点星光,如寺中香火头,虽然点点摇曳,却始终不绝。他久久地仰起头来,看着那些遥远的星光,终于,狠狠心,从怀抱中滚落出来,落到外面的地上。
退的非常轻松,那双手早已没了一点力量,只是空洞地做着一个手势。
人已经完全退出,那只手却仍然空洞的圈举着,放不下来,像一座石像。
无谶努力整顿衣衫站好,双手合十,深深的躬身道:“多谢公主。”
这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淡漠,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好像不久前那个颤抖的声音不是从这个胸膛里发出的一般。
曼头陀林此时也已从岩缝中爬出来,站在他对面,人还有些茫然。
刚才那一番同生共死只是一场梦么?他仍旧是高僧!
她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与此同时,不远处却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曼头陀林!”
两人听见这声音全是一怔,他们都听出来了,这居然是圆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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