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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春山如笑》[1]
吃过早餐,两三天的地中海游记算是真正告终,金色的耶路撒冷再次展现在眼前时,张良还是忍不住要为它感叹。
这是个上帝都垂怜的城市。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言未发。
颜路时不时注意着张良的表情,浅浅笑:“紧张吗?”他坏心的问了一句,“啪”,掌心就挨了张良狠狠一记捶打,“父亲想见你,不要这么紧张。”
“这样好吗?”张良垂下脑袋,自言自语,这次去见颜路的父亲,虽然是老人家的要求,但是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于上一次来说,真是两种不同的境地和身份,尴尬的有些让人难以适从。
颜路耸肩:“你可没选择了。”他倒是轻松。
张良就恶狠狠的瞪了颜路一眼。
太阳西沉时,绕着老城一周的风景到了终点,临近山区的别墅园子开了引路的灯。
“Gabriel先生。”张良是首先下车的,朝前来迎接的管家先生打了招呼。
“张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管家颔首有那么点挤眉弄眼的表情,接过颜路手里的外套和两个旅行箱,笑的温和极了,“地中海的行程如何?”显然,这群都是知情人。
张良瞅了一眼在停车的颜路,点了点头:“看来这几天又要麻烦您了。”他站在Gabriel先生的身边,身体微微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唇角有些清脆干净的笑意——
颜路停好了车过来就看到那一老一少正相谈甚欢,还不时有些笑声落下,张良熟门熟路的方式看来不用自己为他担心才是。
“你问了他什么?”看到管家先生先进了门,颜路扯了扯张良的袖子。
“咦?”张良眯着眼睛,偏偏笑的一副算盘表情,“当然是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啊。”
“……”
“Gabriel先生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快进去。”张良推了他一把。
当然,偌大的餐厅里依然只有两个人吃饭。
颜路是很早就和张良解释过的,自己的父亲已常年在小楼里生活,家中本就没什么人。
太冷清了。张良怒了努嘴,这也是第一次来颜路家里时他就说过的话。
“不如,你可以让Gabriel先生一起来吃。”颜路笑言。
张良的脑袋在饭碗前抬了抬:“Gabriel先生刚才出去买东西了。”
颜路倒是有些诧异,这小子怎么好像比他还了解屋里几个人的动态?颜路叹了口气,还真有些江山易主的感觉在里面,他暗笑。
“一会……”张良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你要去见他吗?”他没有指名,但是颜路明白,那是自己的父亲,每一次回来的晚上,都要去见他。
颜路点头。
张良倚着椅背,筷子就轻轻搁置在桌上:“我去。”他吸了口气,“你留下。”他的眼睫在顶灯几缕光线下美妙闪耀,他很认真的在说。
颜路愣了愣,就明了的轻笑几分:“不需要我陪你?”小王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在没有得到父亲允许的情况下,打算“单刀赴会”了吗?
张良摇头,不需要。
通过僻静幽深的小路。
推门进去的时候要保持细微的声响,不至于打扰到人,却又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老人正坐在椅子里,专注的看着画。
那幅以张良名义送来的,中陵老先生的画。
很显然,颜父很早就在等着张良了,就像,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伯父。”张良关了门,安静的立于一侧,他恭敬,有耐心,优雅又从容。
颜父敲打着手中的烟杆子,他没有点烟,像在思忖什么,任由着张良按着性子,不动声色的两个男人百转千回的等待。
“老头子的画比他从前强了少许,”这好像是自言自语,颜父只是在说一个他从画里得到的结论,转过头来,漫不经心的撇了张良一眼,“你是他的小徒弟。”他不是问句,说的陈述,既没有喊张良的名,更没有喊他的姓,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老人家的意思。
张良点头,缓缓道:“老师傅说他从小着迷此道,也有几分伯父的原因。”
颜父想了什么,轻轻摇动着藤椅,“嘎吱”声在空间里沉寂又清晰,他眯了眯眼睛,嘴角有着一些僵执的表情,那说明,他要说的话,才真正开始。
“我儿子很少迷恋事物,更何况是个男人,普通家庭恐都无法接受。”老人说的很慢,仿佛一边的推敲一边的琢磨,甚至在反复的观察着张良细微的表情变化。
张良点头,他并不否认颜父的说辞,转而轻笑:“可伯父不是普通人。”
“但我也同样是个父亲,”颜父近乎急切的跟上了一句,然后撇着脑袋看他一眼:“……因为,你也确实有些特别。”他的声音轻微又无奈,捣弄了一下烟斗,掐着烟丝,“你和无繇是在大学认识的,听说,你是学文的?”
“是,文学,”张良毫不在意的耸耸肩,“书呆子。”当年盗跖这么说他的时候,每每都想跳脚,现在倒更像个拿来消遣的自嘲,有着当年的学生气息和情怀的说辞,总是让人觉得亲切。
“书呆子……”颜父“啪”的点着了烟丝,微不可闻的笑了一下,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意思,“后来呢?毕业后没有打算从文?”这些简单又随意的问题,只要这个老人一声令下,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张良也不认为他丝毫不知情,但是,老人显然更执着于由自己来亲口验证。
“后来进过服装公司,也从事过软件行业,”张良张了张口,微微停顿了下,“直到父亲去世。”他没有再说下去。
颜父“啪嗒啪嗒”抽着烟,看烟圈一点点扩散消失,张良的父亲,是因为和摩萨德的利益关系而被牵扯,这其中乃至往后很多的变故都与颜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颜父抬眼瞅了瞅张良漂亮精致的脸,他的眼睫轻颤,在房间昏昏重重的灯光下秀气精致的像个娃娃,颜父把眼神挪开,幽幽的看着墙上那幅张良赠送的画,不可否认,张良是个聪明的孩子,从颜路的描述中不难发现张良在工作和生活方面的闪光点,如果要他来说,兴许在某些地方,张良和颜路是很相似的,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为之了解和付出,所以颜父也没有一刻那么深知,颜路爱张良,并不是那么不可理喻,“昨天的地中海之旅,希望没把你累着。”老人坐在藤椅上,轻轻摇晃,虽然眼睛并没有看着张良,话里倒是少了几分探究。
张良因着他突然扭转的话锋一愣,轻笑了声:“没有,伯父如果喜欢的话,下次我们带您一起去。”他弯着眉眼的诚恳样子着实叫人无法拒绝,仿佛只是很单纯的作着一个邀请。
颜父握着的烟斗颤了下,他扭过头看着窗外,似乎还轻哼了声,别扭极了,听到纸盒子搁置在木桌上的声音,他才回过头来,张良正在抽开包装盒:“上次来耶路撒冷,一直没有谢过您的照顾,”他把礼话说了个全,反是颜父没法子反驳的任由着,“后来去了旧城,一直对这个念念不忘,”张良从小盒子里取出一份小点心,是上次的甜品“贝克拉伏”。“不知道伯父会不会喜欢。”
借花献佛。
张良笑意盈盈,少了几分刻意的讨好。
还有一种说法叫做,投其所好。
颜父眯了眯眼,真是有那么点心不甘又情不愿的,但还是接下了点心。
张良退开两步:“不打扰伯父休息了。”他微微躬身,恭敬极了。
“别人都说,我有一个心思细密的儿子,”颜父看着糕点,突然淡淡道,“某些地方,却不及你。”张良顿住了脚步,老人站起身,拐杖“笃笃笃”的驻在地上,“明天晚上的宴席,我希望你能参加。”老人站在身后,声音虽然苍老但有力,不容拒绝,尤其在他说着要求的时候。
张良还是受宠若惊的转身。
“所以,我有个问题。”老人抬头,看着张良漂亮的眼睛,“如果,当初无繇一早告诉你关于我们家里的一切,”间谍、军火,阴谋诡计,他一字一句。“你会如何看待?”
*********
如果,当初无繇一早告诉你关于我们家里的一切,你会如何看待?
张良修长细致的手指在跟前划过漂亮的弧度,眉眼一挑,连神色都有些熠熠的星辉,唇角勾起兴奋又别样的角度。
“Cool!”
声音清脆朗朗。
“噗”,颜路正在喝的一口水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喷了出来,“你……你这么回答他的?!”他已经可以想象父亲当时的表情了。
张良莫名的点头,实话实说:“如果当年你就告诉我的话。”当然,这其中也有几分笑闹,对于少年在追求生活的同时寻找着刺激点,所有未知的、神秘的,都带着不可名状的兴奋点,随着成长的经历,心境和思想的变迁,总让所有的初衷都不复再现,张良瞥了下脑袋,“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从来不说。”关于家族,关于父亲。
颜路在搅着咖啡匙的手指顿了顿,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是他讳莫如深的话题,从来。面对着一如当年干净稚气的张良,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就是这样的神秀玲珑,总让他觉得有种穿越心灵的透明,难以负荷,无法玷污,他很难想象,如果当初告诉张良,会不会得到一个否定。
张良深深叹了口气,他从未怪责过颜路对自己的小心翼翼,那只会让他更深刻的了解自己对于他的重要性,只是:“很多的时候,你总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却会让我更加的困扰。”他把调好的咖啡递给颜路,“我更希望,是我们一起面对所有的坎坷。”就像面对Johnson的事件,没有谁需要刻意的在乎自己的存在,他踮起脚尖在阳光下的窗台前轻轻吻了颜路的唇角,张良不是那个干净纯洁毫无瑕疵的人,而颜路也不会是阴谋黑暗不得见日的人。
在颜路的唇离开自己的时候,嘴里被塞进了甜甜软软的东西,张良下意识的咬了一口:“葡萄?”
“赤霞珠,”颜路把一旁的水果递给张良,“成熟的第一批。”原产自法国,以色列的黎巴嫩南部加利利湖区栽培的葡萄是生产葡萄酒的源头。他看着张良的手指在阳光里摘下葡萄,“昨天你让Gabriel先生出门,是去买‘贝克拉伏’了吗?”
张良含在嘴里的葡萄“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咳、咳……”他背过身去缓解被葡萄噎死的尴尬境况,倒是把颜路吓的忙替他拍着背顺气。
“他说的?”张良抹了抹唇角,转头瞥着他,颜路不言只是温和的笑着,张良就摇头叹气的认了,“来以色列前,我给Gabriel先生打过几个电话。”他偷偷瞧着颜路的表情,“了解了一些你父亲早年的习惯。”虽然说暗中打探别人的生活似乎不是很“道德”,但是除了Gabriel先生想来没有人更了解这个老人,尤其,他本不想让颜路更为操心。
颜路原本保持着的温和笑意这会儿“噗”的一下变成了大笑,他搂了搂张良的肩膀:“其实,你想了解未来公公的想法无可厚非啊。”他还眨眨眼,说的很是赞同。
“噌”张良的脸涨了个通红,挣脱开那人还不忘狠狠踹了他一脚,什么公公,岳父才是!他当然不敢说出来,扭着脑袋羞窘不已。
颜路看着好笑:“那么子房都获得了些什么‘战绩’?”看起来,昨晚这家伙就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底是了解了哪些连自己也不清楚的“资本”。
张良瞅他一眼,哼哼了声:“你父亲年轻时虽然在国外念的大学,不过在国内时候,成绩就很优秀。”高中文科全系冠顶,书呆子这样的称号,对于他来说,当真是一个久违又亲切的称呼,“他是在地中海遇到了来旅游的,你的母亲。”张良的声速放慢,有着缓缓的如悄悄叙述一个久远的故事,他在地中海遇见了自己一见倾心的女人,那天他告诉自己,定会娶她——所以,张良对他说,如果您喜欢,我们可以带您一起去——那种初时的悸动,所有感情归结的开始,不论年纪不论岁月,都永远无法忘怀。
颜路很认真的听,倚着窗台,背后的阳光在阴影里有着强大的柔和的光芒。
“至于‘贝克拉伏’,”张良轻轻的笑,他笑的时候,肩膀会微微有些发颤,“你父亲一直很喜欢甜品,只是……”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耸耸肩,对于第一种甜品的情有独钟是因为对于那个馈赠的女人的爱慕,他有些叹气,转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颜路正看着他,“怎么了?”他有些不安的问了一句,然后看到那个人的阴影覆盖而来,几乎围住了自己全身,手在腰身上紧紧的缠着,埋在自己颈项间的人闷闷的说着“没什么”。
“我只想这样抱你一会。”颜路的声线低沉,“难怪我父亲说,你于我,总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所有生活的小细节,张良从不明说却带着暗示的让你去回顾往昔今生,那让人觉得,原来,还是有一个人记得曾经的故事,哪怕连自己都快要遗忘的时候。
张良微微轻笑:“其实你父亲,还是很在意你的。”颜路松开他,张良摘着葡萄送到他嘴里,“你是不是告诉他,我曾经救过你?”
颜路点头,他并没有说错,去救张良的那个夜晚,如果没有张良当机立断的开枪,他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所以他咬着葡萄顺带把张良纤细修长的手指也啃咬了一口。
“我对他说,其实是你救了我。”张良侧过身和颜路并肩站着,看着窗台外的阳光在墙上映出两个人的剪影,和这个人纠纠缠缠的半生,有爱有怨,那些曾经做过的事,是非对错,难以评说,剪影下的手,悄悄握住了对方,每个人都应该感激,他更应该,感激,身边的人,爱着自己,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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