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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三明缘浮凉
此后,又过许多年。
在射部礼部之支持下,并未得到上任执令遗命依然成功继任数部执令的饶悲风,心中一直有一个无法排遣的疑问。
当时。
前一夜尚在盘算如何见到太学主之书部首席书红血,究竟是因何会在射部请宴上狂性大发,自毁前程,斩杀十数人?
而在那样四面皆敌的情况下,她又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才会弃近道不顾,转身向冽园方向而行——
那日学海,血溅满园。
情急赶去的饶悲风并未来得及见到书红血,唯有地上血迹分不清别人还是她自己,战痕却在通往冽园的路上硬生生转了个弯,似是终究放弃原本意图,转而突围去。
这之后,学海无涯,饶悲风再未曾听到过有关书红血的任何消息。
仿佛世上已不存在有这个人。
遭受此难,书部在此后很长时间内,上至儒官下至学员闭门不出,直到曾为书部执令的教统弦知音远游数十年后回归,请来一位异国学者名为央森担任书部执令,这才让六部之间关系有所缓和。
而这之后,便是本就深居的太学主宣布闭关,教统弦知音又将教责之权全数交托六部,再度出游,不知去向。
学海无涯六部分担授业事宜,一时平静。
十数年后,数部原执令渐渐老了,却一心系着当年六部风云人物自请离去的伏龙曲怀觞,饶悲风心冷之余,并不做争端,只守好自己本分。
然……他便当真甘心吗?
有一日,有学员送来一张名帖,有人邀其过园一会。
饶悲风心内有数,几乎并未思索,便已决定前往。贴中所示地点,正是学海无涯无数园林内其中一处,幽静深远,曲径通往射部后方之小山。
“你便是饶悲风?”白须白发着白衫,看似和蔼的老者射部执令东方羿抬手抚着胡须,语气带着善意:“吾听闻,你爱慕吾之义女月灵犀?”
月灵犀,此时早已担任乐部执令多年……
东方羿呵呵一笑,和善又道:“麦要紧张,此事,吾也是曾听你一位故友所言……”停了停,他一声长叹:“当年那件事……铸成大错也是无奈,伊也是心魔一时逆心……”
饶悲风终于有了动作,微微抬头:“执令所言之人,可是前任书部首席?”
东方羿又一声轻叹,忽而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本看不清封面的旧书。
“当年,伊逃往江岸,正是吾送其一程。”东方羿一手抚须,略有斟酌,目光不动声色观察饶悲风之表情,似惋惜道:“那时伊已是清醒,虽有悔悟却重伤不治,临去前,托吾将此书留你……”
“也算是故人念想,此外,伊并托付吾一事。”东方羿一边观察饶悲风之神色,再度抚摸长须,也不知心内究竟是满意或是怎样:“你可是有曾对伊说,愿求娶吾之义女?”
饶悲风眼神微微一变。
东方羿继续轻叹言道:“此事亦是伊说于吾听……然你若要求娶吾女,先需继任执令一位,虽然你之师尊……吾也不便多言……”
巴拉巴拉片刻后。
似是感觉达成某种不便言明之协议,射部执令东方羿满意地转身离开园林。
又过半晌,有人看到数部首席饶悲风带着一本古旧书籍同样离开,慢悠悠绕着某处小湖一周后,神情沉静中无任何异样地回到冽园。
饶悲风先在已空了很多年的隔壁房间前略微站了一会儿,然后方才回归自己那间。
屏风隔开内外室,书案笔墨纸砚皆备。
饶悲风这才将手中那本捏了一路的破烂书册平摊开。枯黄纸页,边缘染血,不知何人之血。
这书确实为书红血所有,而就在出事的前一天,刚刚被其从床头木匣子中找出,边抹平纸页边抱怨她之父母留下东西本就稀少,偏偏还有一本看不太懂的佛经。
……能有心思打算第二日寻教统请教佛经,并算计着如何见到自己思慕之人,真有可能突然丧心病狂斩杀同门走火入魔而逃吗?
入魔,这不属学海无涯之经书,正好夺为证据。
这书之来历……何其莫测。
饶悲风唇角微微含着一抹冷笑,窗外夕阳未坠,就着仅存光线缓缓翻开纸面,内中扉页有熟悉字迹若金石大气撰写经名:“三生洗罪心经”
果然是佛经,更是一门功法,被当年那人蝇头小字细细每页标注,宛如又回当年岁月,时光倒流。
饶悲风轻声一叹。
他眉目沉凝,翻至最后一页,见果然有人草字简略批注:可为救命。
见这四字,饶悲风目光微微闪烁,似有所思。再然后,他转手由一堆看似乱七八糟星图下取出一张似随意置放的纸。
纸上有字,是当年归还那本六部典案前所摘抄内容,却未来得及递出的。
饶悲风虽经常取出凝视沉思,却也有仔细收好,倒是这些年由于自己平常之作态,冽园虽偶有窥视痕迹,幸好无人真以为此地留下怎样线索。
此地曾经另一名居住者曾留下的东西尽数被书部儒官搜罗走,唯有那个匣子有被饶悲风暗中藏下,以及这张纸——
‘二十七任书部执令,系由前任执令弦知音推荐升职,本为北海界儒门士子,选拔而为儒官少辅,明氏讳缘,字浮凉……’
而在时线往后,不知几许岁月。
……虚空异地,苦境之外,一处名为“四魌”之界。
却有一人突然自梦中惊醒,抿唇睁眼,视线直往窗外柔和光亮之天空,无情之眸中似若错觉一空血色,犹如当年那场惊惶杀戮,逃生,江岸天边艳色如血的云。
多少年后——或者说,在一切还未发生开始的多少年前。
已是取得君字称号,掌权秀士林分担师尹辅佐一职,在这几乎是整个四魌界慈光之塔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第一秀士浮凉君明书寒的心中,却从未有一刻忘记属于‘自己’的‘过去’、‘时间’上‘未来’,那一日突遭背叛之惊愕,夺路喋血之苍凉。
最后绵延江岸。
面对天际掩日之血云,一枚金色长箭凌空破风而至,伴随尖啸声穿心而过。血洒长空,记忆之最后透过一片猩红血色,一只金色长靴踏入血泥停驻,白色绣金边衣袖俯身拾起地上被血水染红一边由怀中跌落的陈旧经册。
而在最后弥留,垂死之最后一口气支撑着江岸血污中的人紧紧握住手中剑与笛,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仰身向后,任凭滚滚江流将自己带走……宁愿死无葬身,也不愿留下任何交给敌人!
那是当年书红血脑海中仅剩的,最后一念。
记忆回笼,轻声一喟,浮凉君明书寒慢慢坐起,目光冷漠注视向窗外。
慈光之塔的天空永远被薄云笼罩,只有光线明暗不同,而无真正的白昼黑夜之分。
据说在四魌界更为古老之时期,四魌之天源丰富之过去,慈光之塔才是真正符合名字的慈光永耀,白昼不坠,永无黑暗。
不过在继承过去苦境之记忆,曾经见过真正夜色悬月的浮凉君明书寒眼中,有黑夜存在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反而是这永耀之境,常常不得安眠。
……光,太亮了,也是一种污染。
明书寒抬手抚摸胸口,梦中穿心而过的剧痛依然似残留。时光带不走这具躯体之伤害,然而另一方面,他却又清晰知道,这具“躯体”,并非是原本的自我。
“我”是谁呢?
是明书寒,是书红血,还是……仅仅只是
“浮凉”?记忆之初,对于是如何来到这远离人世的四魌天界,如今的浮凉君明书寒全无记忆。
只记得最初是谁领自己踏入儒门修行路,又是如何学海猩红,最终江边垂死顺水而去——如果不是接下来回忆中,有清晰记得后来南武林所发生之一切,明书寒几乎要以为,就是在那一次“重伤”垂死,自己之魂魄不知何缘故并未消散,而是破开界壁,到达苦境之外这四魌天界最黑暗之地。
“是时间,到了吗?”
明书寒凝眸注视双手,他之音线微微偏寒,若浮雾微凉,喃喃声中略显阴冷淡漠,如无形之凉物逐渐爬上脊背:“可惜……”唇角微讽勾起,可惜如今自身时间错乱,隔绝一个世界,他已不可能得知“自己”究竟是何时出生,更无法知晓,如今的“自己”,又是存在苦境无数时间段,哪一处彼岸。
“烦。”明书寒冷冷道,扭头再度望向窗外,随风送来一阵茶香。
可惜先前受梦境所扰,此时无论是茶香花香嗅来只觉满鼻血腥,宛如窗外大片盛开之桃花,殷红若云,殷红若血。
“你,扰醒我了!”
起身披上上衣推门,这处浮凉居自从改名出岫明苑便多了一位食客,明书寒黑发夹杂银灰之色披散肩头,垂眸间几缕发丝半遮面,越发显得由唇齿中挤出的凉薄声音沁人骨髓般的阴冷:“楔子。”
桃花树下,正有一人斟茶。
淡紫羽扇背于身后,一身华服,高冠博带,有古风,更有孤风。
“咦……让你不得安眠者,岂非汝心,又怎能怪责楔子吾。”
汲新泉,烹活火,试将来,茶斟七分满,羽扇轻微一扬,一杯碧茗无声无息转移至明书寒手中,而眼前名“楔子”者举止随意优雅,正低头轻抿,随即一叹:
“惜无好水。”
真是可惜了,整个出岫明苑就没有人懂茶,管够的只有普通山泉水。
明书寒难忍厌恶眼神,注视手中那杯绿不拉几的水,冷冷皱着眉很想将杯中液体泼出去浇花:“你不是,素来爱饮酒?”酒味,不涩。
“哈,偶尔饮茶,能使头脑清醒。”楔子羽扇一挥,洒然转身,眼神悠远而不乏灵动,一身神秘:“睡了三日,你看起来有些不同……”好似多了些什么,周身阴郁更甚。
——三日?
明书寒垂眸不语。
也就是说,三日前自己才被眼前这个人,由火宅佛狱最深处通往外界之裂隙中设法引回,然后暗中偷渡至此地……那道裂隙,果然不出所料,通往另一个世界。
熟悉,而又陌生的苦境。
“你能在此待多久?”想起自己前去彼端之目的,明书寒压下心中莫名之烦意,抬手将杯中茶平平送回树下石几,维持一贯冷凉之声线:“你想必已从师尹处知晓……”
四魌天源逐渐减弱,又得供应下层必然不足,慈光之塔真正主事者本同慈光之源融合一体,因天源不足已是很久无法现身理事,在多年前将同为三尹之另外二人手中权力压制至最低之后,整个慈光之塔可说实际上,只有来自无衣师尹一个声音。
而明书寒,赫然是这种集权之过程其中一位帮凶。
“在无法节流之情况下,亦只能算计开源,似乎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方法。”楔子神情不动,语气微微上扬:“吾在此停留之时日,自然取决于你此行收获。”
节流,开源,开……何处之源?
“苦境。”明书寒凝视楔子高深莫测的眼神,似笑非笑抽动嘴角,慢慢吐出两个字又沉默。回忆起那个漫长几乎无法醒过来的梦,不知为何,心中竟是隐隐升起一种冲动,明书寒表情不变,挥袖化出自己常坐之桃木椅,“你若要听——”
浮凉君明书寒表情不变,眼神淡漠,语气微凉:“吾倒是可以由苦境三教开始,讲一个……漫长的故事。”
一个关于诞生之雪,逢劫之血,浮生如梦,更不知身在何处的故事。
当明书寒慢慢讲述之声音落尽最后一个字,已是数天之后。
柔光不变,浮云不变,出岫明苑依旧桃花盎然,而在一片红海之另外一侧,却是翠竹林立,荫绿森然。
这个是一个关于误入三教,懒得理身周俗物只爱修行,却最终被俗物所误的单纯中二“青少年”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也许和讲故事的人有些关联。
——读书,染红,喋血。
“此人……是你?”不提故事中真正需要注意的要点,关于苦境三教之一切,楔子羽扇轻轻摇,眼神微微闪烁,倒是对故事本身的主角更有兴趣:“耶,你之过去,出人意料之单纯。”羽扇遮唇,楔子似若肯定实则试探。
纵然慈光之塔人人都以为能做到众秀士之首的浮凉君实际该是无衣师尹之侄,而真相究竟如何,平时观其人同师尹相处略微能窥几分,这个故事说出口,恰好又将某个可能再度推进几分。
明书寒表情冷漠不答话,或许……他是谁,谁是他这个问题,让明书寒心中一股莫名压抑的戾气越发炽盛起来。
“观此故事主角,一心执着于剑,似专意修行,又似不知修行意义之所在。”楔子摇动羽扇,声音若有所思,注视又道:“倒是看似心系同伴情谊,实则并无半点对周围一切之留念,于世俗隔离,终亡于俗事……”耶,同好友似有几分相似。
楔子语调拖长,声音一歇。
明书寒再度似笑非笑勾唇,紧盯过去,声音更加薄凉:“怎……样?”大作家,你想有怎样之评价?
“哈……”楔子眸光微闪,轻声道:“此人之死,莫过于自身也不知被卷入何等事况……”生得糊涂,死得糊涂之典范啊——哦,似乎没有死?
明书寒脸色一沉,心内有些不爽。
……以上评价……总是和自己有关。
而且事实无法反驳,确实直到现在,明书寒依然想不透到底会为何遭人算计,他到底挡了谁的路啊!
或许,只有等未来寻时机再往一趟苦境……能得知几分?
“我该走了。”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口一悸,明书寒忽然起身,冷漠开口。
“故事还未讲完……”楔子意犹未尽,做挽留。
“数日前所布之线,也该到验收成果之时机。”收起面上所有神色,明书寒袖手淡淡道,凉薄之意一收整个人却更显孤绝难以接近:“至于故事……你有时机亲身经历。”其实能说他已经开始后悔讲故事,直接告诉这家伙苦境三教之始末不就完了?
“哦,数日前?”楔子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微微一动:“莫非是——”羽扇抚胸,这句却未说完。
并不意外眼前之人能够得知始末,明书寒毫不掩饰,淡淡一哂:“剑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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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娘咩咩正在摸索着重构此文的立足点……
在她忙着职业考试的当下,就麦要计较更新速度以及正文迟迟没推进的问题了……
对比求仁得仁的伏龙先生,作者娘比较同情头顶帽子有点儿颜色的饶悲剧……
然后,咱让剑之初麦要去遇见洗头发的王姐,或者暗闯王树殿给湘灵画画,或者被游走的符应女救下并揍一顿如何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