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下

　　如火的夕阳半挂在山头，一副懒懒的样子，慢慢朝山的尽头落下，映红了半边的云朵。青山绿水间，伴着落日余辉，迎着徐徐的清风，六月牵着一头小猪从村外踏花归来，嘴里哼着小曲，心情看似不错。
　　小猪名唤圆宝，肥嘟嘟的，煞是可爱。圆宝是从刚一出生，就被六月抱了来，是袁家村袁二他娘送的。袁大娘送六月小猪的初衷，是因为看六月那么小就没了娘，孤苦伶仃一个人，怪可怜的，打算送她一只刚下的猪崽，让她喂养大，好以后宰了吃，没想到，让六月这样养着，反倒养出了感情。
　　六月一手牵着圆宝，一手摆弄着自己这辈子比命都值钱的玉佩，红色的绳线在六月的手指上旋转如飞，衬着点点夕阳余辉，通体碧绿的玉玦折射着迷幻的流光，绽放出如琉璃般五彩的光芒。
　　六月微微侧脸，看见圆宝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小尾巴打着卷儿，随屁股的颠动上下摆动。六月笑了，眼眸中尽是温暖，这小帅哥打一出生就跟着她，如今也长得白白嫩嫩，简直是一个动物版唐僧嘛……额，虽然只是一只猪。
　　关于圆宝这个名字嘛，虽然俗气了一些，可它寄寓了六月对生活的无限希望，元宝多多，财源滚滚……好吧，确实是俗了点儿，不过，六月确实是，缺钱。
　　“猪。”六月随口说了一句。
　　圆宝顿了一下，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猪。”六月再次说道。
　　圆宝再次顿了一下，就算是事实，也不要说出来伤猪自尊呐。为了表示反抗，连着哼哼了三声。
　　六月转头，一脸讶然地看着圆宝，乖乖，这丫神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它就知道我想问什么了。仔细思索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猪智商高不高，还得看主人是谁。于是，六月忍不住夸了句，“圆宝，你真棒。”
　　圆宝不禁挺直了胸脯，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天下第一小猛猪，连疯女人的话我都敢反驳。
　　很显然，二者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六月想说“先生今天讲的药理，你听懂了多少”，而圆宝对于六月给予的褒奖，则顺理成章地理解为自己勇于反抗。
　　“猪果然是无所畏惧的，不会就是不会，敢于承认，勇于担当，猪气可嘉。不过，话说回来，猪本来就不应该会，要是猪都会了，我岂不是连猪都不如了。”六月自顾自说道。
　　圆宝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这疯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六月看圆宝一脸茫然的样子，又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懊恼，猪嘛，孰能无惑，我也不过是稍稍比你会得多了那么一点。”
　　圆宝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比困惑地看着六月。
　　六月看着圆宝无比困惑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你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圆宝再次哼哼了三声，猜对了。
　　六月眯起了眼，满眼鄙夷地看着圆宝，“那你刚才哼什么。”
　　“……”我是猪啊，我不说话也还是得哼哼，笨女人。
　　“哼哼哼哼哼哼。”我什么也没说。
　　对付六月这个傻气又小气的女人，打死不承认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在腹诽我，说我是笨女人。”没有疑问，十足十的肯定。
　　“……”这女人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我想吃红烧排骨，清蒸排骨，糖醋排骨……”
　　圆宝立刻屁颠屁颠地绕到六月面前，学着袁二家的小赖皮狗的样子，艰难地抬起两只前猪蹄，扒搭在六月的膝上，睁着清亮亮的大眼睛，主人，我是你的小圆宝宝，我是那么滴帅气可爱英俊潇洒，主人你一定舍不得吃我的，对不对？主人是天下最美最美的小女生了，你在我心中就是嫦娥，就是女神。
　　六月拿眼瞟了瞟圆宝，心里骂了千百遍，这猪真是……没骨气。
　　“话说回来，那老医头还真是扣门，不过是在门口旁听一小下，还要收学费，他也不去打听打听，有哪家店铺老板会收铺子前客人的钱的，真没品。最重要的是，他这个医师当的太不够格，几年了才发现我蹲在屋前的大树上偷听，现在的大夫真是……我都不好意思说了。不过亏得他愚笨些，要不然估摸着我早被当成梁上君子给抓起来了。”六月挥舞着拳头，愤愤道。
　　主人，你见过哪家学堂教学生不收钱的，真是个×××（笨女人）。
　　六月很适时地打了个喷嚏，估摸着是袁二又在念叨了。
　　六月在路上采了不少小野花，回到袁家村时也已近天黑，六月见到袁二时，嘴里还哼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还冲袁二摆了副兰花指。
　　袁二手捧一碗糊掉的面条，眯着眼，满脸鄙夷地看向六月，“你他妈真不像个男人。”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
　　不过，袁二并不知道六月是女的，平日里六月穿男装穿惯了，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丝毫没有女人的娇羞和忸怩，村里的几个孩子王都因六月的哥们义气而组成了“八大金刚”，袁二不识得也实属正常。
　　知道六月女儿身的，怕也就只有袁二他娘知道，所以给予六月许多的帮助，连六月第一次来了葵水，也是袁二他娘帮忙清理的，在六月心里，袁二他娘，就是自己的亲娘。可毕竟亲疏有别，六月终不能搬去袁二家住，袁大娘只好让袁二他爹给六月上山砍了些粗壮衫木，给六月盖了间房，勉强能住人，但山里毕竟风大雨大，冬天寒风冽冽，几乎阻挡不住任何风雨霜雪，但对于六月来说，袁二一家对自己已是极好，再奢求些，那便是不仁义。作为回报，六月经常去村外五里的小镇上听人授医，自己也着实有天赋，把脉针灸已是不成问题，袁大娘身体又不太好，故而六月能时常给袁大娘把把平安脉，上山采采药，熬成汁给袁大娘喝了，倒也有些起色。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面条都糊了，亏得我娘那么用心给你炒了些豆角，还加了刚做好的豆瓣酱。”袁二愤愤道。
　　六月瞥了眼糊掉的面条，把碗从袁二怀里拿了过来，进了里屋，取了个白色的小瓷碟，把碗中的面条分了一半，倒在小瓷碟上，唤了圆宝来。
　　“吃吧。”
　　圆宝抬头看了看六月，又看了看袁二，走到瓷碟边嗅了嗅，伸着小舌头，舔了舔碟边沾到的酱汁，就着面条稀流稀流地吃了。
　　六月看着圆宝吃完了面条，自己才抱了碗，坐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翘着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袁二看到这样一幕，感觉心里好像在冒着些苦涩的小泡泡，憋屈得难受，眼眶也感觉涩涩的，连带着对六月也温柔了些许。
　　“喂，日子难过，就把它给卖了吧，反正一只猪而已，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勉强还能维持下去。”袁二拿手指了指躺在地上打滚的圆宝。
　　圆宝听了这话，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六月。
　　六月没立刻回答，只顾埋头吃面条，扒拉完最后几口，舔了舔占到嘴角的酱，一言不发地看着圆宝，冲圆宝招了招手，示意圆宝坐在自己跟前。圆宝很温顺地躺在六月脚边，把圆鼓鼓的肚皮朝向六月。
　　六月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圆宝花白的肚皮，微微笑了笑，圆宝也一脸享受地接受六月的爱抚，闭着眼，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响。
　　“卖掉它。”
　　什么圆宝的猪躯一震，不会吧TT
　　“我舍不得。”
　　“可是你……”
　　六月摆了摆手，打断了袁二。“二蛋，假如毛子出卖了你，你有什么感觉？”
　　“我会生气，想掏死他。”
　　六月笑笑，“这不就结了，如果我卖掉圆宝，圆宝也会这么想。”六月捋了捋圆宝的背，“我爹死了，娘也去了，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了。原也没什么，独自一人，闯荡于江湖，倒也乐得逍遥，可因为多了它一个，我便多了份责任，我把它看作最亲的亲人，你说，会有人铁石心肠到把家人卖了吗”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卖掉它，在它只有一点点大的时候，可是，当我看到它还那么小，那么无助的时候，我不是冷血动物，我狠不下心。”
　　六月抬眼，望着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思绪仿佛飘向了远方，“我上山采药的时候，如果不是它，估计我早就成了孤魂。我寂寞无助之时，如果不是它，我会看不到自己究竟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所以，我绝不会弃之于不顾。哦，对了，或许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试着出诊了。有了诊金，也就不用婶子为我操心了。” 　　　　　　　　　　　　袁二呆呆地看着六月，眼眸中散发着点点星光，连带着自己，也拥有了希冀，但好像眼前的六月又不是六月，总有些不对劲。听了六月的话，也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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