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你不言，我不语

　　出了家门，许言乘地铁，转车，转车，再转车，最后还小跑了一段才到了长腾公司的楼前，她握紧手中的简历，这是她工作两年来换的第四份工作了。第一份工作在一个小酒吧，当然她不是调酒师！
　　结果她去了之后那酒吧的业绩可谓说是一落千丈，最后成功关门老板连人影都没了，顺带拖欠她一个月的工资。
　　第二份工作在一个KTV,，这间KTV规模还蛮大的，林宇有时休假回来也会去那个KTV看看，在林宇N次发现老板的男秘书对许言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后，林宇帮许言交出了辞呈，由于违背了合同许言还倒贴了相当于她几个月的工资的违约金。
　　第三份工作是在一个私营公司当总经理的助理，那个总经理吧，有四个助理全是貌美如花芳龄二八的小女生，而他本人却是一个四十几岁还半秃的大叔，机智倒蛮机智的就是好色了点，虚荣了点。
　　当然这两缺点还是许言离开公司后慢慢回想在公司的经历才发现，想起她离开公司的缘由许言真觉得有苦难诉。那时候她在公司平平淡淡的干了几个月，那几个月除了她之外的几位助理隔三差五的被喊去办公室，而且每次出办公室一定都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个个出来时那脸色有委屈，有不甘，有娇羞，有愤怒。许言当时天真地认为一定是她们没有认真工作被骂了，许言暗自庆幸自己还算努力，至少来说没有被总经理请去喝茶。
　　但她的庆幸没有持续多久，某月某天某时当许言干完手里的工作才打开网页准备看看撒贝宁和章子怡的绯闻时，只属于总经理的内部电话就响了。电话中总经理语气严肃，很明确的要求她进办公室，许言往身后看去，看看是不是有监控藏在不易被人察觉的墙缝里，许言暗忖：她没这么背吧，才分心一下下就被总经理逮到！
　　许言放下话筒，一脸不情愿的起身一步一步的往办公室挪去，旁边几位助理都默不作声，一脸同情的看着她。当许言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许言清楚听到后面响声雀起，有个声音特别的清晰：“真可怜，她都被找了！”许言很想问为什么，但她人已身处办公室内部了，总经理正埋头处理文件，偶尔抬头看了一眼许言还是一脸的严肃，许言自觉地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小许啊。”总经理放下笔，笔搁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许言吓得抖了抖了：“总经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饶了我吧！”
　　总经理反而一阵错愕，随意的一笑：“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报告有个数据打错了。”说完他抓起一本文件往许言面前一扔。
　　许言坐在他对面，摊开文件努力寻找着错误但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错误之处，而且觉得自己对这份文件很陌生，好像并不是出自自己的手中。
　　当许言准备告诉总经理这份文件不是自己做的时，许言猛然发觉原来坐在自己对面的总经理居然起身还往自己的方向靠近，肉嘟嘟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搁在了自己的手上，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色眯眯的看着自己。
　　许言脸一黑，恍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挪开你的咸猪手，老色胚！也不看看自己看什么样！”许言把文件一甩，起身俯视着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身欲开门，总经理怒不可支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许言，你别太过分！”偌大的办公室里回响着，震动着许言的耳膜，许言当作没听见摔上了门，当所有人都在议论许言什么时候能出来时，许言出来了！并且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五分钟不到！
　　最后的结果，许言被“请”出了公司当然还得还得到了一笔遣散费……
　　细数回忆间许言已经走进长腾的大门，越过门口保安的注视，许言直冲前台，前台是一位漂亮小姐，许言礼貌的打招呼并讯问了应试的楼层，得知了楼层的许言并没有多花时间耗在前台，她迈起步子，颇有几分正经的上了电梯。
　　老实说许言对长腾并不了解，只知道它是本市仅有的几家大型企业中的一家，在许言所在的三线城市也算比较出名的，至于它具体干什么许言就真不知道了。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十一楼，许言刚走出电梯就被眼前的人海震住了！先不说这里有多少人（许言也估不出来）单凭那从头到尾挤满了人的三十米长廊，许言顿时觉得应聘无望了。整层楼因为面试的原因，很吵。大夏天开了空调的情况下也觉得酷热难当，许言不喜跟陌生人说话干脆将自己的包扔在排队的人群中，坐在一旁静候着队伍以龟速向前运动。时间过得很快，但那条似长龙的队伍仍旧以每小时减少一米的速度减少着，许言目测，估计离自己还有几小时的长龙！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文文该放学了，许言又看了看队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号码。
　　响了十几秒电话才接通，从电脑那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您好！”电话中的男声礼貌又客气
　　“喂。”许言皱了皱眉，这沈阳在干什么，这么吵，“你在干嘛，吵死了！你跟文文说一下，今天中午让她乖乖在幼儿园吃饭，我在应聘，看这架势应该要很晚。”
　　一听是许言的声音，沈阳立马换了一副腔调：“我的姑奶奶，现在是放学时间，我不得送小孩子放学啊。”沈阳一边打电话，一边把中午回家吃饭的小孩子送到幼儿园门口，家长的身边，“你放心吧，文文在我这边你还担心什么？你要不要和文文说话，等我把小朋友都送走，我进去把电话给她。”
　　许言无聊地扯着衣角：“好吧，你先忙。”却没有挂断电话，电话那头沈阳在不停和小朋友道别。
　　沈阳抽空回许言：“您说说你，毕业后第几份工作了？你家老公都已经是外企的三把手了，你不工作他养你也没问题，你何苦出来抛头露面，祸害其它公司。”
　　许言没好气地撇撇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叫祸害其它公司，说好听点，我这能叫祸害吗？我明明就是促进社会资本再利用，怎么可以算祸害，都怪那些公司根基不牢，遇上我这么个克公司的命，能不倒吗？还有，我听以前同事说，那个对我不怀好意的死胖子，在我离开之后不久，捐款跑路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许言摆摆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沈阳轻笑：“行，说不过你。我现在忙完了，你等着，我把电话给文文。”
　　隔着电话许言听见了沈阳喊女儿的声音，接着林念文清脆好听的童声便充斥了耳朵：“妈妈！”
　　许言听到女儿的声音心情莫名的大好，微笑着接着电话，仿佛女儿就在她面前：“文文啊，今天妈妈不去接你了，你在幼儿园好好吃饭，晚上放学妈妈接你回家请你吃最爱吃的草莓冰淇淋好嘛？”
　　“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低沉了，“妈妈你让秦姨来接我嘛，我不想在幼儿园吃饭。”
　　“文文乖，秦姨今天有事，就在幼儿园吃啊。”
　　“不要嘛，我就要你接我！”女儿娇嗔的声音听在许言耳朵里，许言都能想象出此时的文文皱着眉头撅着小嘴的模样。
　　“文文不听妈妈话了，爸爸过几天就要回家了，妈妈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喽！”
　　“哼！我不管。你一定要来接我！”林念文继续反抗着，“不然我就告诉爸爸，妈妈虐待小孩！”
　　许言无奈，故作生气的喝道：“林念文！”
　　“在！”
　　“今天就在学校吃饭，不准反对，抗议无效！”许言的口气不容拒绝。
　　“……啊？！”又过了一会电话里才悠悠传来很小声的，“好吧。”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嘛！”
　　许言让林念文把电话又交给沈阳，又向沈阳交代了几句。
　　挂断电话许言习惯性地看了一下左边，她的左手边是一个小女生。白白净净，一副刚出大学门的样子，此刻正紧张兮兮的盯着自己的简历，生怕哪儿有疏漏，许言瞄了一眼她的简历。
　　国外某某大学硕士毕业生！
　　许言吓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再看看自己那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简历，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外国硕士毕业啊！真人不露相啊！
　　许言奴奴嘴，她许言是什么人?
　　她可是个雷劈不焦，天压不扁的女小强啊，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点的小沟沟坎坎而失去战斗力？
　　笑话！
　　许言整理整理行装。抬头，挺胸，收腹，等待着应试。
　　长腾上面的天空是一片晴朗，连一点点云絮都没有，天蓝蓝的，偶尔有几架飞机掠过上空留下的航迹云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仿佛是一张被裱起来的油画，却只有一种颜色。
　　等待是漫长的，等待是熬人的。
　　许言深刻理解了这句话。
　　但等待也是有用的，在排队的过程中，许言凭借自己耳听八方的能力打听到了一些还算有用的消息。比如她知道了长腾主要是经营旅游项目的开发和建筑业，长腾旗下有几家很出名的度假村和五星级宾馆，市区内也有好多百货公司虽然不是长腾的牌子却是长腾设计和建造的。换句话说哪些来财干哪些！
　　许言想着：这长腾的老板得多有钱啊，那么多钱一辈子花得完么！还不如像他们一家虽是工薪阶层但也有点小财产。这主要得益于她的丈夫林宇。
　　林宇很争气，不光在这个城市里靠自己给了她和文文一个温馨的家，还把远在乡下的二老照顾得很好，许言曾经打趣林宇称他为新一代励志哥！
　　想到自己的丈夫，许言不禁意的想笑，林宇看上去呆呆的，给人的感觉还有点邋遢，眼睛如果不睁大了还会感觉以为睡不醒。但他本人和外表却很不一样，林宇只是外表看上去傻傻的，那头脑可是实打实的发达，林宇所在的一家跨国投资公司因为林宇的关系整个年利润都上调了零点零五个点！所以他们家也不是特别的穷酸，相反还有点小富。
　　林宇不善言辞，也不能说不善言辞，只能说他不喜欢说废话，具体什么是废话？这个定义，许言和他共处了四年也没有完全弄懂。
　　但可以肯定的是林宇真的不喜言辞，常常说到一半蓦地不做声，一个劲的捣鼓他的电脑，好像电脑才是他的老婆，刚结婚时许言还会不甘心的凑过去，想弄明白他的电脑到底有什么能把他的魂都勾过去，但每次看到的都是一堆令她生厌的数据，没文文之前许言还饶有兴致的在他沉默时继续逗他开口，有了文文以后许言便识相的跟文文闹去了，但林宇的沉默有时候也会失效特别是在文文面前！文文耍起脾气来他也会哄。
　　文文才出生，哭得撕心裂肺被护士从产房房抱来给他的画面，许言记忆尤深！那时候林宇一脸的不自然，四肢僵硬的接过文文，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宝宝，不哭啊，爸爸在。”那样子，纵使她当时又痛又累也强忍着痛笑出了声。
　　林宇的工作许言不想多多过问，他长期在外，上一个月班，再休息一个月，这是他公司给他的特殊待遇，许言表示虽然不能理解一家跨国为什么对自家老公这么优待，但是林宇有假期放她也乐得。
　　林宇休假在家时也不乱走，就是帮着她打扫家务，许言称他为模范丈夫，但模范丈夫也有犯难的时候那就是他们的女儿——林念文！
　　提到文文这个小鬼许言不自觉的用手抚了抚眉头，林宇在家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老婆，家务你放着我来，文文你来！”因为这句话许言轻松了不知道多少，文文也是奇怪，在她不会说话之前对每个人都很友好，唯独林宇抱她时哭的稀里哗啦，任凭林宇把肚子里能想到的好话用尽了也哄不了这个小魔头。后来文文会说话了，也认得林宇了才把好脸色给林宇看，但就是如此不遭文文待见的情况下，林宇最挂念的依旧是文文。
　　“下一个，许言准备。”许言被一声尖利的声音刺醒，往房间那儿看去，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反而是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戴着厚到可以防弹的眼镜笑着从房间里走出。
　　许言一震，彻底被那双藏在眼镜下面的，小到剩下芝麻大的眼睛给雷住了。
　　随着眼镜男的离开，许言左边那位高学历的女生也进去面试了，门关上没十分钟又重新打开，那个女生也是满面红光的走出了房间。
　　轮到了许言，许言听到自己的名字响起，应声进入了房间。
　　满墙的落地窗，从房间里可以一览城市的风光。已经下午，太阳西晒，房间窗户朝东，没有阳光能照的进来，倒是将忙碌的城市照耀的越发火热。
　　房间空荡荡的，一张桌子，桌子的一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正笔直地站在他的身边。
　　“请问……”许言刚想开口，那男人突然发声：“许言，27岁，本科毕业。”他特别加重了“本科”两个字，说完还用半疑问半确认的眼神看了看许言。
　　许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得点头应声说好。
　　“请坐。”男人用手示意许言坐下。
　　许言微倾身体，将自己的简历放在那个男人的手边，顺便向站在那里的女人微笑算是打招呼。
　　“我叫安伦，是今天的主考官。”安伦眼神没有温度的盯着许言，仿佛是一个机器人正在按照指令做着他该做的事。安伦又用手指了指他旁边的女生：“这是我的助手，琳达。”
　　许言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安伦得到她的回应后便不再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塔的简历。
　　而许言从他翻她简历开始眼睛就一直关注着他的脸色，无奈许言从头到尾都只看到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许言暗忖：这到底算好还是算坏？
　　短短的几分钟安伦便合上了她的简历幽幽开口：“许言小姐。”
　　许言猛地一紧张，安伦并没有注意到，当然注意到也不会有什么，继续吐露着词汇，“坦白来讲你的学历真的不算什么，就算你念的是本省最好的大学，但这两天我们光硕士学位的就无数个，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女生就是硕士学历。”
　　被安伦这么一说许言的微笑僵硬在脸上，安伦一时间没有言语，房间里静悄悄的许言都能听到安伦手上那块劳力士齿轮发出的声音。这样的面试算是失败了吧，许言想着。
　　安伦又重新翻起了她的简历，公事公办的态度，对许言说：“许言小姐，既然你来了，我们还是要按照每次面试的规则来。”
　　许言无力的点头，心里却更慌了，还有什么规则啊？这不是要命呢吗？
　　“接下来我要说几个词，你要把你第一时间，在脑海里反映出来的东西告诉我。无论好坏，直接告诉我。”
　　我去！还玩心理测评！许言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嘴上还是回答了“嗯。”
　　安伦放下简历，十指交叉压在简历上，轻启嘴唇：“酒会。”
　　许言：“应酬。”
　　安伦：“数字。”
　　“支票。”
　　“钥匙。”
　　“保险箱。”
　　“文件。”
　　“资料。”
　　于是乎按照这样的方式许言和安伦的二字真言拉开了序幕，一直到问，一直答，一直到第二十个。
　　“黑笔。”
　　“签名。”
　　“电脑。”
　　“文档。”
　　“上司。”
　　许言脑海里第一个图片就是那个公司的总经理满脸肥肉笑起来色迷迷的样子，她不假思索的答道：“色狼。”
　　“噗。”许言明显注意到安伦身旁的琳达把头埋进她手捧的文件中偷笑了一下。
　　安伦就像没听见一样：“女人。”
　　“麻烦。”
　　“董事长。”
　　“谢顶。”
　　“哈哈。”琳达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许言困惑，这有什么好笑的，能当上董事长的不都是打了一辈子算盘，耍了一辈子手段最后还剩下几根头发了，顶着个啤酒肚，脸上的肉可以用堆来形容嘛？许言偷瞄了一眼安伦，终于在安伦脸上发现了一丝丝微妙的变化，安伦清咳了两声。但实际上是示意琳达别太过分，琳达识趣的继续板着脸。
　　许言汗，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安伦成功扳回脸，问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乔朗？”
　　这三个字像一块烙铁一样烫到了许言的心，许言一怔，乔朗，乔朗……
　　记忆中一张小麦色的脸，狂放不羁的大笑，黑色的T恤和高大的身材全部集中到一个人身上。
　　是他!
　　只要提到这个名字都会想到的人，怎么这么巧，许言吃惊地打量着安伦，努力把他和脑海中的乔朗的面貌相配，但无论许言怎么打量安伦也无法从死板精明的安伦脸上找到乔朗当年的热情和阳光。
　　不是他！
　　许言肯定的否认了安伦是乔朗的猜想，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的五官再怎么变也不可能面目全非，可是为什么他会提乔朗？他和乔朗是什么关系？许言有太多疑问可是她不想问，莫名的，她不敢问。
　　“许言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许言被安伦的话一刺激一时间忘掉了所有疑问，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许言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她苦笑，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虽然她的眸子直视着安伦，但目光却穿透了安伦，许言轻佻开口：“他啊……”许言故意把“啊”拉得很长，然后嘴角一挑，“混蛋！”
　　得到了答案的安伦只是点点头，他拿手搁着下巴，蹙眉，想了一会，他又放下手：“恭喜你许言小姐你通过了初试，请你三天后再来进行第二轮面试！”安伦的话没有疑问，只有命令，让许言不容拒绝，也不会拒绝！琳达惊讶地捂嘴：天呐！许言是今天第一个安伦给直接宣布结果的应聘者，其他人都是回家等通知。
　　许言没注意到琳达惊异的眼光，她只是点点头，拿起包走出了房间。
　　过道里依旧是那么拥挤，每个人都在用紧张的神情打量许言的脸色，但看到许言的脸色后，又立马转忧为喜，此时的许言没有应试成功的喜悦，有的只是落魄的身影和无光的眼神，很容易让人觉得，她又是长腾严苛变态的应试条件下壮烈牺牲的一员。
　　随着离过道一点一点的远离，那同情和落井下石交织的眼神也一点点的消散，许言安静的立在电梯里，心口堵得难受，许言忍着这种异样的不适。突然，苦笑出了声：
　　“许言，这么多年了，你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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