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秘史

　　“什么？云藏？国师要去那种苦寒之地？”皇帝大惊，眼珠都欲跳出眼眶。
　　“僧人修行，无关苦寒富庶。以前玄机大师任国师之时，不也去过云藏么？更何况，云藏高僧辈出，贫僧也想去寻一寻佛迹。”莫为双手合什，仰头望向西天，眼里闪烁着奇异光芒。
　　“云藏终年冰雪覆盖，人烟稀少，只怕生存不易！”皇帝劝道，“再者，云藏离紫宗甚远，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年。朝中之事，朕向来倚重国师，国师这一走半年，朕可怎么办？”
　　“陛下不必多说，贫僧注意已定！”莫为态度分外坚决：“朝中之事，本也不该贫僧一介出家人过多介入。陛下满朝文武，不必事事倚重贫僧！贫僧明日启程，明年春祭之时赶回，贫僧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灵台寺便交给阮珉打理罢！余外之事，但凭陛下心意！”
　　“这------”皇帝脸上微露惶恐，“可是朕做错什么了？”
　　莫为叹了叹：“陛下想多了！贫僧十五岁出任国师，而今已有十年。整整十年，贫僧除了去龙山见师父一面外，从未踏出过紫宗半步！如今，也该外出修行游历，以免如阮珉所说的，固步自封了！”
　　话说到这儿，皇帝总归反对不了了，只好由着莫为去了。
　　晴天跟着公主自灵台寺回宫，依旧还在凤仪宫当差。皇后喜欢晴天个性沉稳，不骄不矜地，更兼梳得一手好发髻，平日里便也格外倚重晴天，连守夜侍寝之事，也由小惜换作了晴天。
　　如花如玉两姊妹被晴天后来者居上，气得跟喷火龙似的，每时每刻，眼睛都在晴天身上打转，只想能抓住晴天小辫子，将她拉下马。
　　太极六十七年，正值二月春寒之时，晴天抱膝靠在皇后寝宫的墙角。一夜当值，直熬得双眼通红。冰冷刺骨的大理石地板上，虽然铺了一层羊毛地毯，依然不敌沁骨的冷意。晴天缓缓揉着双膝，窗外的天空翻起鱼肚白，已近辰时。
　　皇后例来辰时起床，洗漱更衣。晴天虽然熬了一夜，困倦无比，但依然小心翼翼地关注凤榻上的动静。不过片刻，皇后保养得极为细腻白皙的手，掀开金丝纱帐。
　　“皇后娘娘吉祥！”晴天连忙起身走到皇后榻前，屈膝行礼。皇后慵懒地点了点头，晴天起身过去挂好纱帐。守在殿外的宫女鱼贯而入，伺候皇后更衣洗漱。
　　小惜捧着一袭湖绿色外袍进来，向皇后笑道：“皇后娘娘，这是前日江南那边进贡的织花锦。皇上吩咐内务府，特地给皇后娘娘裁制成衣，说是沾沾春意！”
　　皇后面露喜色，一手拿起外袍细细打量。锦缎色泽鲜亮，织着大幅缠枝百合暗纹。领口及袖口用鹅黄色轻纱镶边，纱上用金线绣着缠枝牡丹花纹。下摆绣着一丛兰草，青翠欲滴。
　　里头配着的鹅黄色襦裙胸口绣着大幅姚黄，绣工精致，栩栩如生。襦裙裙裾绣着同色百蝶穿花花边，行动间仿佛无边春意纷至沓来。
　　皇后虽然近三十年华，依然肤若凝脂，五官精致。穿上这一身衣服，更显得流光溢彩。皇后满意地颔首微笑：“晴天，给本宫梳个飞仙髻，将去年中秋皇上赐给本宫的碧海取来簪上。”
　　碧海，是玉城进贡的一只极品翡翠玉簪。玉簪雕成凤头形状，色泽茵绿，极具光泽，如同清泉一般的灵动，故被皇上命名为碧海。皇后极为爱惜这支玉簪，常常拿在手上把玩，却不轻易戴在头上。
　　梳妆本不是晴天的职责范围，按说平常这个时候，晴天早下去休息了。只是皇后素来欣赏晴天梳头的手艺，既漂亮又结实，不会动一动发髻就散了。这会儿要梳一个配得起碧海的发式，心里自觉这手艺非晴天莫属了。
　　晴天强忍着困意，精细地替皇后梳好一个灵动的飞天髻后，转头从妆奁小心翼翼地取出碧海。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生怕一不小心，玉簪被自己摔断。刚把玉簪插到皇后头上，门外“哎哟”一声。
　　皇后转头去看，尚未插稳的发簪顺势落到羊毛地毯上。晴天心里一紧，俯身正要去拾。爱簪心切的皇后急忙起身查看玉簪，身下檀木圆凳被带倒。晴天眼睁睁看着圆凳倒向玉簪，徒然地伸出手，看见圆凳砸在地上，砸在玉簪上，发出一声闷响。方才躲过一劫的碧海，碎成若干节。
　　晴天脑海一空，来不及多想，只本能地跪在地上，嘴唇颤抖着，有些发白，却不开口求饶。不敢抬头看皇后的脸色，只看见皇后的裙摆微微颤抖了一阵。“给本宫滚出去跪着！”皇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晴天连忙起身走出寝殿，在殿外跪下。
　　寝殿门口铺着鹅卵石，硌得晴天双膝生痛。晴天强自忍住心里的委屈，斜眼去看方才无端惊叫的如玉。如玉虽然谨慎地垂头站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着。晴天冷冷嗤笑一声，平日里玩玩小把戏，不伤害到根本的，自己也就忍过去了。却没想到自己的宽容，会令这些人更加地肆无忌惮。既是如此，若自己能逃得了这一关，必定要治一治那目中无人的丫头！
　　如花看见晴天的冷笑，回了一记眼刀过去。低低的和身边的小惜窃窃说道：“不过是仗着皇后娘娘宠她，便把一双眼珠子生到了额头上。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若不是皇后娘娘仁慈，这会儿早不知扔哪一口枯井里了！”
　　小惜附和地低低一笑，转头看向晴天。晴天背脊挺得笔直，眼里丝毫不见怯弱，反倒蛰伏着一种不甚明晰的力量。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皇后出来了，脸色发青地盯着晴天，吩咐宫里的太监总管：“给本宫好好教训这死丫头！”那老太监毫不手软，两脚跨过来，抡起胳膊左右开弓，不消三两下，晴天就被扇得双眼冒金星，脸上火烧一般的疼痛。
　　“罢了罢了！”皇后有些迟疑、有些郁闷的声音响起。老太监住了手，跟在皇后身后进了宫殿。晴天歪在宫殿门口，嘴角淌出血迹。皇后没有叫起，晴天只好忍痛端正跪好。
　　渐渐地，太阳一点一点照过来，笼罩在晴天身上，暖洋洋的。晴天两边脸上高高肿起，青紫密布。晴天想起莫为的话，微微牵动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国师大人，若你见我此时狼狈，还要劝我莫造杀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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