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秘史

　　春日的御花园繁花累累，白底飘红的芙蓉挂在枝头，舒展雍容如绸缎般柔软的花瓣，引来无数细腰的蜜蜂，一头钻进嫩黄的花蕊，流连忘返。
　　莫为行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身后传来两个小宫女的窃窃私语。一个说：“哎！等会儿下值了，你替我去卓公公那里买盒胭脂如何？就说是你自己要用的！”
　　紧接着，一个略微冷漠的声音说道：“自己没长腿么？”
　　“我是长腿了，但没和他对食呀！他对你，自然与别个不同！你出面，一定能便宜些！”先前那女声道。
　　停了半晌，一个似冰渣子里淘过的声音道：“对食？你可有凭据？最后一次警告你，若再不夹紧你这贱嘴，再胡说八道，我必叫你没命挨到出宫那一天！”
　　“哈哈！就凭你？六品女官不做，跑来给皇后娘娘当女史，和我一样的不入流，你有什么能耐叫我丢了小命？”有些张狂的笑传入莫为耳朵。
　　“听过开口笑吗？”
　　“什么东西？”
　　“开口笑是一种棍刑，专门用于对付你这种长舌妇的！行刑时，先找一根手腕粗细，五尺来长的木棍，一头削尖。然后从你嘴里捅进去，一直捅一直捅，先捅到你喉咙里，然后再是胃，胃捅穿后还要继续捅，直到把你肚子也捅穿。那时候，你还没有死，能看见白花花的肠子一条条地流出肚子，哈哈哈----”
　　莫为眉头皱了皱，竟不知这世上有这样的酷刑，更不知这世上有这样狠毒的人。莫为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两个身量相近的宫女，一胖一瘦，并肩走在芙蓉花下。胖的女孩子手里抱着披风，脸上表情如生吞了苍蝇一般。再看较瘦的女孩，水红色齐胸襦裙，外罩纯白色半臂，一条同色帔帛垂在双臂间。明明该是天真烂漫的模样，脸上却满是戾气，阴冷无比。
　　莫为一回头，身后的两个女孩子也抬头看见了他。如花快走两步，向莫为敛衽行礼：“奴婢见过国师大人！”
　　晴天却是愣了一下，这人，分明就是多年以前白云寺的那个年轻和尚，眉心依旧一朵鲜红的红莲印记。晴天脸上满是局促，刚才吓唬如花的话，肯定叫他听到了，不知他会怎么想自己呢？
　　一瞬的惊喜与尴尬交错，令莫为甚觉莫名其妙。只见那女孩子凝神碎步走到自己面前，盈盈拜倒：“奴婢晴天，见过国师大人！”
　　莫为心中无端滑过一丝什么，不甚清晰，很快就又消失不见。“起来罢！不必多礼！”
　　晴天匆匆扫了莫为一眼，只见他面色如常，波澜不惊，显然早就不记得自己是哪颗葱了，心里不由自主多了许多失望。早晨听宫女说皇上设宴，也请了国师，想必他也是要去陶然亭地。晴天与如花便小步跟在莫为身后，一起向陶然亭走去。
　　陶然亭石凳石桌被撤下，换了一张大大的红木圆桌。皇帝东面坐，身着青色燕服，头顶束成小冠，一支嵌玉金龙簪横贯其中。见莫为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此番请国师入宫，打扰国师清修了！”
　　莫为双手合什，唱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陛下言重了！”
　　“弟子久未见师父，师父依然风采卓然啊！”三王爷阮珉出席朝莫为作揖笑道。莫为未及回答，就听皇帝嗔怪道：“世间可有你这样做人弟子的？一年有十个月都在外头混，可有在师父跟前侍奉过一日？这回一走三个月，又是去了哪里？带了些什么玩意儿回来？”
　　阮珉咧嘴嘿嘿一笑：“皇兄，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闲散惯了，叫我在家坐上一日，我阳寿都要短上十年呢！”
　　“三王爷，什么时候，您嘴上才能安个把门儿的？”皇帝左手便的淑妃瞥了阮珉一眼，掩唇笑道。
　　“等您什么时候安了，我再来向您请教！”阮珉嘻嘻笑道。
　　“你——”淑妃美目含了一丝怒意，瞪向阮珉，阮珉恍若不觉，只顾伺候莫为坐席。晴天见众人身后都有女史伺候，唯独莫为身后无人，便站到了莫为身后，替莫为斟茶。
　　皇后忍俊不禁，与皇帝相视而笑：“这么些年过去了，三弟依然本色不改，大约该娶个王妃了！”
　　淑妃杯中酒水泼了一些出来，抬眼看向阮珉，只见阮珉闲闲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急什么！”
　　随侍一旁的司膳见人到齐了，便示意女史上菜。不过一盏茶功夫，一行十几个女史端着菜肴上来，有金丝芋球、糖醋菊花、东坡瓜肉、 荷叶旺财鸡、百合芦荟、 金针川荪卷、佛家锦囊、慈航普渡、 孔雀迎宾等。
　　“这是皇后特别嘱咐尚食给国师准备的全斋宴！国师尝尝！”皇帝殷勤地看向莫为，莫为淡淡扫了一眼各色精致菜肴，“出家人有一口果腹便可，无需费心铺张！”
　　皇帝似见惯了莫为这样的表情，面不改色地含笑举著拈了一个金丝芋球，正式开始宴席。
　　一桌人吃得不亦乐乎，独莫为只喝着清茶，不动一筷子。晴天自然想不到，自己吓唬如花的一番话，太过生动形象，令国师大人心有余悸，没半点食欲。晴天只以为莫为已经用过早膳，大约是菜太咸，因此有些口渴了，便殷勤地不停替莫为续杯。
　　宴至中途，皇帝停著叹道：“朕昨日接到燕东边关急报，韩国反叛，拒不进贡！我大燕数百年来征战不止，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这几十年来稍安稳了些，民间总算有了几分欣荣之态。朕万分为难，不知战与不战。国师以为呢？”
　　“贫僧一介出家人，于杀戮之事，自然觉得越少越好。”莫为答得甚为云淡风轻。
　　“战！一定要战！我大燕朝堂之上，无数骁勇战将，还拿不下小小一个韩国？”阮珉激动地挥动胳膊，恨不能立即上阵杀敌的模样。
　　皇帝不答话，只满是殷切地看着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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