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繁露

作者:浅歌溪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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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娇原是骄傲(下)


      酒至半酣,气氛已然热络了许多。有人起哄要陌玉祁身边的女子献艺,本来西莫使臣远道而来如此要求也算刁难,可人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应了,许是过于艺高人胆大罢。
      只见那名女子悠然起身,冲这边款款行了一礼,便走下席去。不远处不知何时竟搭了一个简易的花台。临上台时,女子素手一抬,略显宽大的外衫飘然而落,露出华美精致的衣裙,随侍一旁的侍女早已将外衫接住放好。果然是早有准备,恐怕连那起哄之人亦是“自己人”吧。
      女子袅袅上台,嫣然一笑,与此同时丝竹之音弥散开来,其间琵琶之声尤为突出。随着琵琶轻拢慢捻,靡靡三两声间,女子俯、仰、探手、抬臂,优雅肆意。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曼妙的身段或拧或舒,每每恰到好处。忽冰泉冷涩弦凝绝,怆然身姿犹如风摆柳,谱写一曲缠绵。见者心中抑郁之情尚如未成形之风雾,只听乐声似银瓶乍破,女子已然急速旋转起来,绛紫的宽幅广袖、恢弘裙摆仿若有了生命,将女子的纤细之身团团围住,绽放如重彩牡丹。一声鼓响,舞步恰好急止,女子黑发披拂,长绫飒然,美妙得不似凡人。
      舞已毕,而众皆怔然忘语。不可否认,无论是姿色还是舞技,陌玉祁带来的女人都是个中翘楚,莫说今日在场诸人,即是放眼天下,能出其右者亦是少数。这人,究竟意欲何为?
      一片沉默中,澹台明翼缓缓拍起了掌。众人似被这掌声惊醒,连忙鼓起掌来,争先恐后地表达着自己的欣赏崇敬亦或是……嫉妒愤恨之情?只觉得满场宾客无一不是眼红的。
      献完舞的女子又款款回到席间,面上晕染着浅浅桃红,香汗淋漓的样子莫名诱人。陌玉祁脸上亦浮现出了笑意,竟捏起女子的柔荑,敬了她一杯酒。
      “翼王殿下觉得如何?素儿之姿可能入殿下的眼?”陌玉祁嘴角勾着笑,眉宇间的得意仿佛是在挑衅。
      澹台明翼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白素,含义不明,被陌玉祁这一问才转动目光去看他,神色不变,却是说道:“此舞只应天上有。”
      他的回答明显取悦了陌玉祁,这人竟笑出了声来:“殿下过谦了,人人皆知翼王殿下阅人无数,眼界甚高。我家小素儿虽有些本事,却如何敢与殿下的女人作比?而殿下的女人千千万,今日却只带了繁露公主一人,想来公主必是琴惊曲艳,冠绝众姝,不知殿下能否成人之美让我等浅见之人开开眼?”
      我本来因着他明褒实贬的“阅人无数”而窃笑不已,后又听闻那四个字火气顿生。琴惊曲艳?吼吼,你把本公主当成什么了!却也明白过来,这登徒子一番夹枪带棒,就是想以言语将我和澹台明翼逼上梁山,让我不得不献艺哗众。若我不献,澹台明翼就会被冠以气量狭小之名,连带北齐也会因无人而贻笑大方;可我即使舍了面皮,豁出一身老胳膊老腿献上一曲,有他带的人在前面做范本,不还是只有连累整个北齐一起丢人的份?苍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明明是大元公主却因为站在那个人身侧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所有北齐女性的代表,让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澹台明翼微沉着声问道:“那么,贵使想见识什么?”
      陌玉祁果然毫不客气道:“不如也请公主献舞一曲煞煞我家小素儿的威风,省得她总不信人外有人。”语毕还甚是宠溺地拧了拧女子挺翘的秀鼻。
      听听这口气!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根本不通音律更别提弹琴或是跳舞,但我得想办法让他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还得让他知道我也并不在意他知不知道!于是在澹台明翼探过来的问询的目光中,我点了点头。于是澹台明翼彻底淡定地喝酒去了,而我调整了下坐姿。
      “承蒙陌侍郎看得起,”我举起酒杯作势敬他一杯,却在他举酒入口的时候放下了酒杯,然后丝毫没意识到气氛的尴尬般满不在乎地拢了拢袖,悠悠然开口道,“可侍郎该明白一个道理,正如这敬酒,是本公主看得起你,至于喝是不喝就是本公主的权力了。”虽然我自称以翼王内眷之身于此,就像你们仍是把我的所作所为与大元联系在一起一样,我的本质仍是大元公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什么“妾身”“繁露”都是浮云,只有本公主才是王道!
      我继续道:“其实本公主从前读书时就有个疑问,恰恰今日又想起,正好来问一问陌侍郎:人言西晋石崇在众多姬妾之中独宠绿珠,豪筑崇绮百丈,以慰其思乡之苦。可既是宠爱如斯,又为何在每次宴客之时必命绿珠出来歌舞侑酒,难道他不认为爱一个人是把她放在心上而非置于人前?”
      陌玉祁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宴请好友之时,谴美人助兴实为常理。”意料之中看到陌玉祁身旁美人刹那灰败下去的面容。若说之前都只是猜测,如今却是笃定无疑的了,这样的口吻,一如所有上位者的绝情。那又如何,任你如何位高权重,至少此刻我凌驾于你之上,看我压不死你!
      “那殿下以为如何?”我眯眼轻笑着看向身旁的人。
      他注视了我片刻,缓缓开口:“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知是欣喜于他读懂了我的暗示,还是他这一番高位者难得的深情在陌玉祁的反衬下过于感人,我只知道他吐出的每一字仿佛都落在我的心上,轻柔的暖意忽然就附住了我的神经,酥麻感蔓延了全身。唇角霎时拔高,眼角几乎就要湿润。
      我暗暗稳定心神,止住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波动,无奈而骄傲地微仰起头对陌玉祁说道:“陌侍郎也看到了,我家王爷不比侍郎你看得开,再加上公主的身份金贵,大概是无法满足未来的侍郎夫人见世面的愿望了。”无论是身份还是态度,一比较,高下立判。
      “你……”未等陌玉祁发飙,我已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急什么?横竖我不会太落了你们的面子。
      “可今日,大家欢聚一堂,若是翼王和本公主没有任何表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所以本公主愿献一技,权当是对夫人倾情一舞的回赠。来人,上笔墨!”
      拂起云袖,提笔在金星龙尾砚中饱蘸浓墨后,便于生宣上挥洒开来。书法讲究灵动,行草尤是如此。执笔之时,拇指并未压死,而是随着书写线条的变化来回拨动笔杆,控制笔画粗细,亦使笔锋始终裹束在一起,成行云流水之势。白玉羊毫笔在我手中如鱼得水般畅快淋漓,洋洒数百字,一气呵成,汪洋恣肆,起伏跌宕,或如清风跃动于峰巅树梢,或如月影下暗香浮动之梅树,或如虎跳峡之黄河水倾泻万里。心有所感,字有其灵。
      待复又置笔于笔格之上,左右侍者小心翼翼将纸幅竖起。我轻一舒袖,恍觉满腔云淡风轻,遂开口念道——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不知为何竟是满堂寂静,让我忽起余音绕梁的错觉。
      “如此胸襟,如此胸襟啊!”任重任侍中慨然叹道。这《兰亭集序》妇孺皆知,前人胸襟确实难以企及,我亦佩服至极,可是他一直看着我作甚?
      澹台明翼的皇叔诚毅王亦抚掌笑赞:“似其浩浩落落之怀,一皆寓于笔墨之际,所谓品高,韵自胜焉。”
      品高吗?我看我是人品下限比别人高。无论如何,看着陌玉祁凌厉的眼神变得莫测起来,我想我大概可以庆幸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了。实在是太耗脑细胞和表情细胞了!他要是再不放弃我只能对澹台明翼说沙扬娜拉好聚好散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谢天谢地,剩下的一切都还算顺利。只除了在回去的路上——
      “澹台明翼!”
      “嗯?”
      “你那是什么眼神?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以那样的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你今天美女看上瘾了吧!”我怒。
      某人一言不发地移走了目光,继续神游。
      “澹台明翼……”我无奈,“你又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某人转过头来对上我的目光,“你为什么会背《兰亭集序》,又为什么能写出那样的字?”
      我好笑:“居然是为了这个?我是不喜舞文弄墨,可并不代表我不会啊,何况只是背书罢了。”
      他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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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傲娇原是骄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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