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雪)凜冬已逝 小寒乍暖

作者:杉野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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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 2


      段二

      那人,其實沒有那人自己想的那般冷情自抑。
      至少在他的眼中,那人一絲一毫情緒的流轉都如此清晰、如斯透明。

      或許是前世帶來的習慣?習慣在他面前毫不遮掩。愁也好,怒也好,氣極又擔心至極也好,三次拚殺,那人的眉稍眼角從不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

      若因此說那人在他眼中像個藏不住心思的孩童,並不正確。那人本不是善攻心計、城府頗深的江湖人,而是冷看世間、安逸自適的雲遊者。不掩心思,是因定若無思,他看得明白,若非那人最後的動搖,他尚且抓不住可用的心緒。
      如此單純又老成的綜合體,他這輩子和上輩子都沒遇過第二個。

      說到這輩子,他原沒料到能再遇上那人,更沒料到那人也記得前世因緣。
      停車場偶遇之時,那人只消一臉淡漠的看著他,他便不會發覺那人一瞬的心思流轉、更不會想到如此糾纏下去。
      然而,那人眼裡迸發的情感太過純粹與強烈,欣喜、難受、隱忍和愧疚絞揉成他無法去忽略、無法不好奇的嚮望,讓向來從容的他感到煩躁。

      他很想明白,在那人眼中閃過的愧疚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歉疚於前世那人做不到的?還是,歉疚於這世的他們再也不能夠的?
      他很想知道,在那人眼中,他是否仍只是吞佛童子?

      他想問,又不知該怎麼問。
      那人在他面前怎麼不善隱藏,他是知道的。
      那人在他面前怎麼咬死不鬆口,他也是知道的。

      他還沒來得及想出一個適合的問題,那人即刻穩住心緒、鎖上車門轉身離去。他跟了上去,卻失去了探問的時機。心一橫,乾脆跟著那人的身影、去了那人的住處。
      他可不想自己這輩子又要跟前世一劍封禪一樣,大半輩子找不到人。

      不如不問,不如直接朝夕相處,待得久了,他想自己終會知道問題的答案。即使答案可能不是他想要的,也遠遠好過錯過重逢匆匆回首,那人已不在。

      剛搬進去的時候,那人愣住很久,終於從他的態度判斷出無論說什麼理由他都不會走的意圖之後,那人嘆口氣,道:「彼此安好,我別無所求。你不需要如此。」
      他道:「日日看著彼此安好,這個要求並不過份。」
      那人「唔」了一聲,一臉明顯讀出他的語病但又掙扎著要不要開口辯論的苦惱模樣。
      他不由笑出聲。
      那人的表情很明顯呆了一下。
      他才想起那人沒看過他『不帶心機的笑容』,連忙假咳幾聲,轉頭整理搬來的傢俬。
      同住的第一晚,那人煮了簡單的家常菜,在餐桌擺上他的碗筷。
      看似自然而然,又非出於自然,就這麼住在一起。

      市郊的生活機能不若大都會,以車代步的他雖不覺每日多兩小時通車的時間有多疲累,卻也想過能否有一天換那人搬去他的住處,換他打理生活瑣事,換他準備吃食。
      或許這樣,他會如上世那般抱怨那人固執、碎唸那人挑食。
      『甘之如飴』的感觸從來不是單向的。他知道那人明白,也因他知道那人明白,更不能強求。

      或許機緣相助,那人的公司搬去市區一處著名的古街上,市郊與古街沒有直達公車。那人向他詢問市區可有適合的單身住處。
      「有。」他笑,「住我家。」
      那人抿著唇眉頭輕擰,彷彿在責怪自己說錯話。
      他覺得那人的表情很有趣,不給那人拒絕的餘地,他以自豪的超高效率將那人連同兩人的生活物件全數帶回他的住處,並在住宅管理會的文件上添了那人的名字跟資料,取來磁卡跟停車証件。
      設定虹膜辨識系統的時候,本該有一名管委會成員跟技術人員在場。他撥了通電話給他師弟,這名看似寡言的男孩其實在黑客界大名鼎鼎。赦生很快地幫他搞定後台系統,讓他直接設定那人的辨識資料。
      事情安頓好之後,沉默許久的那人突然說:「如果你不想收我租金,至少讓我負責伙食開銷。」
      他用很嚴肅的語氣,鄭重回一句:「我不吃素。」
      那人沒有笑,但表情明顯溫潤許多。
      「一言為定。」那人說。

      新居的互動確實比之前來得有溫度,但離熱絡還有點距離。他知道現在這樣對那人來說已是邁過一個偌大的鴻溝。

      用百來日的相處換得心靈上一厘米的靠近,對他來說,值得。

      即使那人看著雨景時的表情仍讓他不知如何應對,即使那人在雨夜總早早入睡,他還是找到一個適合彼此現況的相處模式:他退開,讓那人有獨處自在的空間。

      相處沒多久,聽到那人說打算搬出去時,他確實感到氣餒了。

      該怎麼做,才能再拉近一點點距離?
      該怎麼做,才不會這世再也不能夠?

      他真的想不到答案。
      沒醉過酒的他,真的想狠狠任性大醉一回。他問自己,是否醉了,自己能與那人記得的一劍封禪相像一點?

      但他終究不是那世的一劍封禪了。
      這個事實,如鯁在喉,令他無奈。

      酒醒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睡在客廳,而那人,也是。
      他看著蜷著身體睡在羊羔絨地毯上的那人,心底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朦朧踏實的感覺。
      他起身輕手輕腳挪開矮几,取來薄被,跟那人並肩躺下,替彼此蓋上被子。
      他看著天花板,想到那世他們露宿時一同看過的千萬星辰。

      他對自己說:攜手走過的日子,不會這麼輕易煙消雲散。

      那人終究沒有搬走。
      他表面上沒說什麼。
      那人現在選擇留下,不代表以後也會如此。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要那人承諾什麼,也明白他們之間的情誼若成為一種束縛,對他、對那人,都不好。

      他在心裡退讓一步,說服自己接受那人或許會離開的可能。他不希望他們這世的交集因為分隔而情散,於是他不先問過那人,便給那人辦好手機、要那人帶著。手機裡輸入了幾支電話:他的、他的住處、他的公司。
      那人原不肯收。
      「收下吧。」他說,「當作給我有『點菜』的特權。」
      以退為進,兵家見多了的招術,卻也非常好用。那人自己說過要負責伙食,這下沒有拒絕的空間。
      那人大概真的動了怒,一連好幾天只做辣食。
      他沒意見,有什麼吃什麼,不挑食。

      寒流挾雷雨襲來的早上,他剛從電梯踏入停車場,撞見自家老闆跟老闆的貴客站在走道一隅好似在討論什麼。他老闆一看到他,臉上立刻浮現『早,見到你真好』跟『老闆有令,違者論處』的笑臉走來跟他借車。
      他處變不驚,神色語氣直接進入商業談判模式,從老闆那裡『名正言順』掙取到九個月年終。
      商議已定,各自分頭。
      他撥了通電話給那人,想請那人順道載他去上班。
      那人聽完原委,道:「我今天休假。」
      「那好。」他說,「車借我。」
      「嗯,鑰匙放桌上,你回來拿。」

      他很少聽那人說工作上的事,想著今天工作量不大,提早下班或許還能跟那人一同去採買。
      誰料公司總秘打聽到他借車給老闆,一臉肅殺地抱著三疊文件重重放到他面前,強迫加班的命令再明顯不過。

      待忙完回到家,已過午夜。
      他掛好大衣、換上居家拖鞋,走進那人房間想歸還鑰匙,卻發現那人的樣子不太對勁。他伸手一摸。
      發高燒了。
      他正要出聲叫喚,那人睜開雙眼,輕聲喚了他的名字:「…吞佛童子。」
      他直覺不妙,「劍雪?」

      那人沒有回應。
      他抱起那人,不出所料,那人整個身體都燒得發燙。

      匆匆替彼此套上衣物,他抱著那人坐上車躺好,開車載那人去最近的醫院掛急浴

      他看著若無止境的街道,回味那人喚他名字時的聲調。
      沿路街燈昏黃的光影一道道穿過車窗落在他們的身上。

      他覺得,這些光影好似一道道無形的碑,紀念著他們跨越的許許多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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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段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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