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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 10
段十
『那人會翹課』對他來說是件十分稀奇的趣事。
鳩槃神子不算乖學生,或者說,他記憶所及的鳩槃神子極少處於『學生』這個身份。劍雪無名嘛…以上世的認識,是個好學生。
沒想到昨日和他在大雪紛飛中擁吻的那人,當時竟是『翹課中』,遠遠超出他對那人的理解與推測。
同桌吃飯的一步蓮華用手機和臨時有事不克前來的善法天子視訊通話,音量十分不克制。
「所以,」即導師的聲音根本給擴音放大,「劍雪一翹課就遇上吞佛童子?」
「是啊。」聖尊者溫和的聲音倒讓旁人全然不覺溫暖,「本來也沒什麼,那堂課是佛學雕塑文物賞析,大概劍雪對雕塑品沒興趣吧?我還特地帶兩尊歡喜佛塑像打算好好拿來解釋一番。不過,劍雪的課翹得也真是巧,對吧?」
「還真是巧啊!」善法的聲線上揚。
『妖僧!』他心裡暗罵。放下手中的刀叉,對著聊天那頭回應道:「即導師,我與劍雪確實是偶遇。」
「偶遇?巧合?還是你要跟我說,你師父剛好放你假、剛好讓你知道聖尊者跟劍雪暫居的宅邸、你一來就剛好找到翹課中的劍雪?」
「機緣如此,不是我能單獨安排的。」
「胡說!」
「廊下有開門聲,應是師尊載劍雪回來了。」他轉頭看向客廳,對著甫開門進入的襲滅天來意有所指嚷著,「即導師若有疑問,可以問我師尊。」
「吾徒!」襲滅天來聞言斥聲,再看去一旁笑靨如花的一步蓮華,瞬間明瞭現在的情況,對著一步蓮華道:「把手機拿來!」
魔尊者抽過手機關掉視訊與擴音,跟手機那頭的人講起話,邊講邊走進書房,帶上房門,談話的聲音再聽不清楚。
一步蓮華向後進來的那人要來新買回來的起司跟起司刀,俐落地處理好一盤起司端著,又向他拿了一瓶未開封的紅酒,修長的手指有力的挾著紅酒瓶的長頸和兩隻高腳杯的細腳,踱去書房門口低語幾句,房門打開後進入。
那人將其餘買來的東西拿到開放式廚房一一整理放置。
一時間,頗有他們倆人獨處的錯覺。
只是,書房那扇不怎麼隔音的挑高實木門隔著兩處空間,嚴格來說倒也不算放他們倆人獨處。
那人瞥向他眼前那杯紅酒,沒開口。
他聳聳肩,說:「品酒大會的得獎名酒,師尊指名要的。」
那人將袋裡另外一塊起司取出切好裝盤,放到他面前。
「這是要陪我喝酒的意思?」他笑問。
「我知道你已經喝過一些,」那人說,「剩下的酒配這一盤,緩一下酒氣。」
他默然接受那人的好意,心裡卻碎唸著:『我剛剛才沒喝多少!』
彷彿嘔氣般,當著那人的面輕啜一口紅酒,慢條斯理配著起司吃著。
那人沒再說什麼,給自己備好晚餐,坐到他手邊的位置用餐。
話說回來,觀那人神色,還真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個會翹課的學子。難不成聖尊者講課的功力實在不怎麼樣?
他上輩子的確聽過聖尊者誦經,不過…聖印襲身的感覺大概不能做數。
還是說,一步蓮華本身的問題讓那人煩到想翹課透透氣?
因著即導師臨時不在,他知道頭幾日是那人幫一步蓮華打理印製講義、整理文件等瑣事。然而,蒼也在一旁幫忙,說來也不至於忙壞那人才是。
可以開口問的。
但他不想。
不想追問是一點,不想他們建立的新互動是還拉扯這麼多礙眼的人更是一點。說穿了,『長輩們』在一旁,他覺得彆扭。
襲滅天來早早咬定他一定會對那人出手,倒是放任兼默許。
一步蓮華表面上雲淡風輕笑容可掬,昨夜見他牽著那人的手一同出現,今天便央襲滅天來帶那人去買食材、還連絡善法天子報備那人翹課的事…
說不準到底是放心他還是不放心他,真麻煩。
相較之下,蒼雖意外於他的出現,卻也沒說什麼,給他住處的備用鑰匙、任他跟那人同寢。是說,蒼的茶業貿易貌似頗忙碌,好半天見不到人,連晚膳都趕不回來。真要有意見,怕也沒時機說。
「回來的路上,」那人突然開口,「魔尊者問我可否願意讓別人知道水占的預言。我猜,是你在問?」
「嗯。」
「為什麼?」
「挑戰任務後的報償。」他話剛停,立刻暗自懊惱。
在商言商的習慣,一時口快。
前世恩怨橫亙,在那人面前提到『任務』兩個字,不怎麼明智。
他思量著該多說些什麼來挽回氣氛。
「魔尊者有提到一些,聽起來不是簡單的任務。」
「…嗯。讓我連續加班近一個月才換到一聽預言的機會。」
「其實,你可以問我。」
「不想。」
「怎麼說?」
他稍稍撇開頭,避開那人探詢的目光。
「吞佛童子?」
「那時候,不想問。」他回道。
現在,想問了。
可該怎麼開口才好?
那人看著他的目光沒有轉開,表情一臉正經,眼角卻逐漸藏著笑意。
終究,他先開了口,「你若想說,我聽就是。」
那人也不急,將眼前吃完的餐盤收拾後給自己備好點心才坐回來,道:「你若無意聽,我說出來是打擾你喝酒的清靜。」
「………嘖!」
「如何?」
「算我要求你說。」他哼聲,「你滿意了吧?」
「尚可。」那人的語氣帶著笑意,「不過,我聽魔尊者說,你看過戒神寶典。為什麼又想問起此事?」
「戒神寶典不曾記載鳩槃神子說過的任何預言。」他道,「箇中原由,我想你應該還記得?」
「戒神的能力不在未來,亦無法記載未知的事物。我以為…我離去之後,那些日子已成過往,會受戒神的能力而記載在書冊上。」那人輕聲嘆息,「輪迴為人,不算做魔,或許是這個緣故吧?」
「不是這樣。」
「嗯?」
他微微一哂,緩緩說道:「你的未來,我的未來,自是戒神無法觸及的命摺!
「哈!何必安慰?」
「事實如此,」他再道,「否則,怎會再現人邪破金銀?又怎會有叛逃的戰神?」
「理由在你,我無意見。」
他聞言,啞然失笑。
意見無,同意有。那人曾經對他這麼說過。
「我的理由,是因你。你如何能無意見?」
「何必多用心機?」那人抿唇,又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知道,但仍想聽你親口再說一次。」
「貪嗔執著。」
「牛性固執,彼此彼此。」
「哈!」
「難道不是?」
「話由你說,我同意便是。」
他看著那人眼角含笑,不由意往神馳,進一步再道:「我尋回自己,你尋回知己,何妨敬一杯?」
「……我不飲酒。」
「『話由你說,我意同便是。』」他道,「這句話是你親口說的,怎可食言?」
「嘖!又用心機!」
「心機,默契,在你的想法。」
那人看向他眼前的杯,無奈道:「渿熗嫛⒔槐椋瑨鞈选⒏缮妗股焓秩∵^酒杯,「從來都是你。」
接著,一口一口慢慢飲入喉間。
那人的雙頰浮現微醺紅暈,唇色鮮麗如血,像極上世跟他捉對拼殺時氣血翻騰的面容。
細細想來,那人與旁人應戰時即便處於下風,言語機鋒、劍指快意,未曾露出一絲弱勢。只有與他交手時…心慌意亂得像個未經江湖的孩子。
他有些好奇,那人眼中的他,是否也是一眼就明?
至於原來對預言的好奇,話題扯遠,他早無追問的心情。
反正,人在眼前,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給他聽。
佳釀常有,知己難得。
能夠這樣閒話長談,已屬極好的。
就算還有什麼想多的、又怎麼多期待的,比不過眼前人心甘情願陪他吃頓飯、與他把酒談心。
「如何?」
「又酸又澀…」那人回答,「難以下嚥。」
「哈,想成和青梅入口的感覺類似,就不會覺得難以下嚥了。」
「心中嗜酒,入口皆酒。」那人睨過一眼。
「是是是,在你眼中,我杯不離口。」他笑,「詩題半作逃禪偈,酒價都為買藥錢。」
「阿彌陀佛,飲酒傷身。」
「善哉善哉。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
「執著,是苦也。」
「執著,人也。」他說,「況且,為你,不苦。」
「………」
「怎麼了?」
那人別過臉,低低哼道:「傻子!」
聲音聽起來咬牙切齒。
在他聽來,入了心,倒像一種迂迴的情話。
莫名中止的談話傾瀉一地的沉默。
好像,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偏偏愈是這樣,他反而愈不知道怎麼動。
那世的他曾經說過一場溫柔的話、伸手溫柔輕拭那人的臉龐。
現下,該做什麼、該說什麼,前塵過往倒成了束縛他心神嚮往的一道迷障。
想試著避開曾經用盡心機的境地,才發現,沒有言語和體溫,又怎能表達內心鼓盪的情意?
業障隨身,竟扣在他終於尋得那人並一同安逸的生活裡。
難道,還邁不出去的人,是他?
飲盡的酒杯依然殘留著馥郁的果香,久久未散。
心底計較起來,回憶裡那段繚繞須臾而消散的清雅,是他永誌難忘又不住神往的意向。
如果可以,真想再看一次那世風雪漫天下的醉心梅紅。
意念流轉間,那人忽道:「我要同行。」
他回過神,「你說什麼?」
「踏雪尋梅,」那人又說一次,「我要同行。」
這是…
靈犀?默契?
內心好似九月暖陽下陣陣輕風撫過秋熟的稻麥,飽滿而圓熟。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那人。
無聲跟自己約定:從今爾後,再不放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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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一下,此系列文章會隨著章節變動陳述視角:
單數段(段一、段三…以此類推)中的他為「劍雪無名」,「那人」為吞佛童子。
雙數段(段二、段四…以此類推)中的他為「吞佛童子」,「那人」為劍雪無名。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