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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子，鉴定（二）
天气渐凉，染遍一地的金黄。深秋的寒意，浸融在明丽的日光里，似是观景人心里寒热混杂的烦躁与缥缈。叶子域站在窗前，院中的景与人，像根根刺入目，他闭了眼睛。电话铃起，他只听了一瞬，便将手机扔在一旁。
他为她准备的惊喜，如今却令他芒刺在背。爱妻守则，他本打算镶金裱框，挂在二人房间最醒目的位置。每一条每一句，此刻却像沉重而黏腻的触角，将他的心捆缚地透不过气。
一颗心脏，两个心房，一边住着幸福，一边住着你，满满地再没有任何空隙。
他沉重地叹气，这样简单到他认为轻而易举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是这样的棘手。
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在动，他睁开眼睛缓缓低头，一张纯真明媚的小脸映入眼帘。小橙轻轻晃动他的衣角，眼神印有担忧：“爸爸，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你不开心么？”
他拂开小橙的手，转身向外走去。他突然不敢看她，那样稚嫩的声音，却像突然萌生的魔咒，让他彻底与幸福远离。
“爸爸，爸爸你别走…你不爱小橙么…小橙会听话的，小橙不惹爸爸生气…”
大腿被小橙抱住，他的身板顿住了，心仿佛随着小橙的哭声变得软了下来。他蹲下将小橙抱了起来，抹掉她脸上的泪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犹有泪水涌出眼眶，小橙恐惧而担忧地盯着他：“爸爸，小橙不能没有你。”
小橙拉着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再转身已是微笑满面。她欢悦地在房间跑着，手一边比划小口一边说：“这里我要放一个超级大的书柜，要许多许多故事书，要爸爸每天晚上都给我讲…我还要一张小床，爸爸陪我睡的时候，海星就要到小床上去，海星是我最喜欢的娃娃哦…”
叶子域就那样无声地站着，目光随着眼前小人儿的身影移动，竟不觉身边何时多了个人。
“她从小就活泼，你不在身边的日子，她也常常吵着要爸爸，可是我一流泪，她就像小大人一样安慰我，要爸爸的次数也越来越小，可是我知道，她不开口提，是怕我伤心，其实她心里…”
方雪晴话音未落，叶子域已转身出了房门，任由她在身后喊：“子域，一个完整的家对小橙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方雪晴和小橙住进了叶家。每天早上，叶子域会准时送小橙去幼儿园，晚上再接她回来，陪她吃饭，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时间不疾不徐地过了三天，却像车轮轧过地面，在有心人的心里留下沟痕。
这天，叶子域照常抱着小橙出了门。秦雪晴望着门口车子转了弯才回过神，心里不免空空。这三天里，叶子域始终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她不是不慌的，这样的叶子域，她不熟悉。记忆里的他，那样温柔阳光，包容着她的霸道与小性子。
然而，越是慌乱，她仿佛越是镇静。她收拾房间准备菜肴，看书听音乐陪苏蓉逛街，偶尔也会失神，却只要片刻又会有条不紊。回来的那天晚上，叶慕锦找她谈过一次话。她应答的滴水不漏，她相信自己的幸福就握在自己手中。不过，还是有一句话映在了她的心上。
叶慕锦说：如果子域不承认你，你永远无名无分也是有可能。
而症结所在，无非是柳凝儿。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在想，柳凝儿？”
秦雪晴手头的动作只停滞了一秒，便又流畅如常。她将小橙的画笔收好，转身微笑：“妈。”
对于这个称呼，苏蓉不置可否。她上下打量着这个以自己儿媳妇自居的女人，那种沉着与冷静，比她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开门见山地说吧，既然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子域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他认了小橙，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一定会承认你。毕竟你们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秦雪晴莞尔，仿若成竹在胸：“可是这些天，他也没有去婚纱工作室不是么？”
简短的一句反问，令苏蓉恍然觉得，这个女人，或许是个更大的威胁。她从不觉得，秦雪晴和小橙的出现，是单纯地认亲。可若是在柳凝儿与秦雪晴之间选，她宁可选择后者。
未来的事情，她无暇预料，而眼前，她必须要保障自己辛苦经营的家庭。
“很好，”她赞许地轻点了下头，“可是子域虽不是慕锦亲生的，脾气秉性却极为相似。我花了三十年的时间都没能让他忘记那个女人，你又给了自己多长时间？”
苏蓉深邃而悠远的眼神，令秦雪晴不得不斟酌自己的语句及情绪：“我知道妈心里是向着我的，要不也不会把我和小橙姐回家住。有妈的帮助，小橙会有一个完整的家的。”
“我帮小橙，是因为她是我亲孙女，而你呢？你为什么断定我一定会帮你呢？”
“因为帮我，就是帮您自己。”
苏蓉肆意地笑声响彻整个房间，她终于决定，接受这个威胁。两人相视一笑，那是聪明人心照不宣的会意。
＊＊＊＊＊＊＊＊＊＊＊
夜幕降临，三三两两的星是夜空不起眼的点缀。灵犀工作室里，依旧灯光明亮，仿佛永不知疲倦。简璎安静地坐着，时而沉思时而埋头在纸上信手涂鸦，倒是王筱仙坐的久了，有些按捺不住。
“凝儿，你何必这样折磨自己，我们可以去找叶子域当面问清楚，让他给你一个答案！”
柳凝儿仿佛没听到一般，这些天，她很少回家，也很少睡觉，大部分时间就盯着电脑和画稿。眼底的乌色揭示了她的倦意，她觉着自己的身体都虚空到飘然。他不来见她，她也不会去找他，他不愿给的答案，她也不会亲口问。
“你这个样子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你的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王筱仙掀掉了画稿，再也遏制不住，“柳凝儿你醒醒，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的，这些画稿有什么用，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娶了别人吗？”
半晌，柳凝儿抬头，目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仙儿，你也觉得那是真的对吧？”蓦地她浅笑了一下，悠悠捡起地上的画稿，“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我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其他的事情他会处理好。”
简璎走过来，用手比划着给她鼓励。她淡淡地点头，却见王筱仙快速走到窗边，指着下边的人影道：“那他怎么办？从昨天开始他一直就坐在那儿，你不休息他也不休息，你不吃喝他也是如此。我知道他伤你够深，但好歹给他个说法。”
柳凝儿比谁都希望，楼下工作室门口等她的那个人，是叶子域。哪怕他给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也好过现在迟迟不见人影。
王筱仙在叶子域求婚的第二天就去找过他，可叶子域对她就像是陌生人，她刚提到凝儿，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从那之后，她再没见过他。她找了苗雨阳，得到了令她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答案。
她看着柳凝儿下了楼，又瞥了眼楼下，舒了口气。或许只有下一次爱情的出现才是治疗伤口的良药吧。
柳凝儿走向杨歌，秋夜的寒凉令她话语的温度也所剩无几：“无论你是想看好戏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关心我，都大可不必。我们的生活早已互不相关。”
说着就要转身回店里，杨歌腾地起身拉住她，揽她入怀，紧紧地箍着她。她在他怀里，不挣扎也不吵闹，这个怀抱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温度与可靠。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失去这个机会。”
＊＊＊＊＊＊＊＊＊＊＊
他回家洗了个澡，美美地入睡。她喜欢干净爽朗的他，他就会还原，只要她喜欢，只要她能再次接受他。
晨光初现，他精神满满地来到婚纱店，却听王筱仙说，柳凝儿已经出门了。
“跟谁？”
王筱仙淡淡地看他一眼：“你若还有一点当初的样子，就不要再企图伤害她。”
她的眼角浮过一抹色彩，似是失意似是欣慰。他已经了然。很早之前开始，她的世界里，就已不再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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