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

　　三
　　之后的事，便是二夫人一番不冷不热的“招待”和族中人的怪议了。
　　我随着队伍，缓缓走在红毯上，精致的宫鞋，雕刻着秀丽的牡丹花，我原是不愿穿这双的，太过华气又引人注目，只因这是家族长辈相赠，说是在宫中自会有相熟之人相助，只是碍于情面罢了，既然是以惠明氏的女儿身份进去，也是该谦让一点。
　　红色的宫墙，却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黄色的龙头，赫然显示在城门上，纵使场面布置地极尽奢华，也改变不了这种庄重肃穆的气氛。我没有回头，却有点舍不得，舍不得这身后的世界，宫内就算奢华，就算有我的用武之地，却再也换不回宫外的自由，又或许，在宫里默默无闻一辈子。我不知道，亦无法知道。
　　我们走进“宣文殿”，却见两排穿戴整齐的宫女，立在两旁，尽是秀丽的长发披于脑后，发上只缀一朵鹅黄色小花，今日因是喜庆日子，所以穿了深红的一色长袍，却有轻纱朦胧地披着。
　　为首的姑姑穿着墨绿色新装，头发盘起，干净利落。带头的那个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今日是女选侍的考试，各位小姐们，均是出自书香门第，通过这里几位大人的选拔后，可以殿试，将会选出一位正选侍和两位副选侍，之后再挑八名为从选侍，其余的均为候选侍，留居此殿的侧殿中，听候任免。”
　　之后几位德高望重的女官大人便开始介绍自己，一位是悲颜大人，为宫中首席女官，另一位是悯秋大人，为女侍中。
　　我听着她们的介绍，不觉有些头晕，不仅训导一大串，还不断有人提醒姿势，没过多久，我就这儿疼，那儿疼的。
　　将近晌午，才开始正式考试，还说要在考试之后才会有午膳。我……
　　第一轮只是考乐理和古诗词，倒也不难，只是讲究意境，是在筱茗河中，各人打捞一只绑着带子的竹筒，当场必定有两人持的竹筒中的诗句一样，其中有一半的人需要一不同的方式，或上下联，或用乐器，或是国画，表达出自己所持的诗句，另一半人要能马上反应出来，一般都是双双晋级。
　　我在清凉的池中摸索了好一阵，不经意间瞥到一个湖蓝色的竹筒，上面雕刻的，似是一簇红梅，枝干嶙峋，无绿叶相扶，数点飞雪之下，别有一番神韵。好一番傲骨，我自是喜欢这种不与百花争艳的勇气，或许，也只有她，是真正女子的灵魂。
　　突然想起曾经自己小时候在本家的躲梅园中，与另一个人嬉戏的场景，枝头摇落一阵芳香，雪天，虽是彻骨的寒冷，却不及这妙龄时光的温婉动人。于己，于他，都是一场梦。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忽的吟起这句诗，解开竹筒，却见“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原来，只是我想多罢了，也只有我想多罢了。
　　在这殿内有很多乐器，我原想选月琴，但最后还是将手放在一架锦瑟上，想必这样更容易猜些。
　　轮到我时，我看了看另一边猜诗的姑娘们，随即低下头，轻抚弦，我并不是很擅长这种乐器，所以也只是点到为止，随后双手拂过弦，作暗自叹息状。
　　“瑟上空好，妙绝年华。哪堪青丝缠身，不解红尘语。”
　　好一句“不解红尘语”，我暗自感叹这诗句的好，却未曾听过，不知是哪一位诗人的作品。我抬头，看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微笑，她只是穿着白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根红色带子，只是那带子上的绣纹却异常精致，高洁的木兰花在红色中丝毫不显得多余，反而是相得益彰。她的发间，倒插了几支较为贵气的簪子，但却不俗气，紫色中带着银白，流苏晃动，衬得她的肌肤雪白动人。巧笑倩兮，还真是一位标致的人儿。
　　我听到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这才知道，原来此人是苌暮绽，虽只是苌府的次女，而且还是庶出，所以地位并不高，但此人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刚才那首诗，便是她先前所作的诗，她的诗，大多编入了书中，为京城读书人所用。她更是此次选拔中最被看好的人。
　　“多谢这位小姐，但并不是这一句，还有其他答案吗？”我微微屈膝，向她示意。
　　见她同样微笑示意，大大方方，我不禁感叹真是位才女。
　　终于有人猜中，却是郦府的三小姐，郦氏一向与惠明氏面和心不和，同样都是大族，互相之间永远都有不尽的竞争，郦氏自是和惠明氏一样，对女官较为轻视，可见这位小姐也是和我一样不被喜欢的了，可是她却用鄙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接下来几轮分别是几位大人的询问，眼看着苌府的小姐脱颖而出，我也不甘落后，不为官职，而是不想输给任何人。
　　最后是出题的文章，我端坐在椅子上，等待着结果。我望向苌暮绽，却见她的目光也向我投来。我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悯秋大人公布最后结果。
　　“本次大选圆满结束，第一名是……”
　　我有些紧张，手心里溢出密密的汗，可千万不能输给了她啊。
　　“苌暮绽，居正选侍之职。”
　　我有些失望，心里空荡荡的，看着她站到悲颜大人的身边，笑得格外好看。
　　“惠明玉瞳，居副选侍之职。”
　　我抬头，却见她的目光寻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随我一起进宫的是折蘋和衣然，学馆才开了几天就关了。我们搬到为我们安排好的绿池轩中，我看着匾额一会儿，对宫女吩咐道：“改为绿轩吧。”
　　“是，大人。”
　　这处偏殿布置得简约又有书香气，正合我的意。我正四处看着，折蘋进来向我行礼道：“小姐，有客来访。”她微微地笑着，我却已猜到了几分。
　　我向着随她进来的妙曼人影伸出手去，“子裳，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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