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风以零落

　　十一月底，宁市迎来了一场异常的大雪。纷纷落下的雪花晶莹剔透，成片成片地洒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上，像是预知到了这即将到来的暮色，要照亮昏暗的林间小道，为行人指引一条方向。宁市地处中南部，A大来自南方的学生们兴许是从没在放寒假前看过宁市下雪，也不顾北方学生好笑的眼神，都兴奋地拿着手机拍着这难得的雪景。
　　黎落从图书馆出来，抬头见到这漫天的大雪从天空缓缓落下，像一个个稚小的舞者，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优雅。雪花飘过来，带着一丝刺骨的凉意，黎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时没带伞，只好将双手盖在头上，想要快些走到东门去和室友们汇合。刚走出没几步，黎落突然感到有股力量不由分说地捉住了自己的手臂，向后一拉。黎落皱着眉头回头，想要看看是谁这么无聊，却在看到来人时突然愣住，然后乖乖地叫了句：“学长”。
　　顾凌恒分明看到了黎落脸上刚刚闪现的恼怒，却在看到他时瞬间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这种隐藏透着一股疏离之感，意味着在黎落的心里，自己并不是她能随意表露自己情绪的人。他暂且压下了心中的失落，将手中的伞向黎落靠近了些，问：“去哪儿？”
　　“去学校门口找室友。”黎落声音闷闷的，想起自己上次见顾凌恒还是一个月前送自己回家的时候，一个月以来除了上周发翻译文件时的简短交流，两人几乎像陌生人一样。黎落虽然性格冷淡，但情商并不低，她隐隐约约觉得眼前的顾凌恒对自己是有点不同的，可一个月的不联络又让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不禁暗自嘲笑起自己居然会因为他的冷淡而不开心。
　　“你打算就这样跑过去？”顾凌恒刚从图书馆走出来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本有些欣喜这偶然的相遇，却看见那个小姑娘双手一抬，就想冲进漫天的大雪里，连忙将她捉回来。想到她上次生病时也是因为不在意天气的变化，不免有些怒意，连声音都有些严厉。
　　黎落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不善，却不明白他怒从何来，只好乖乖地解释：“我早上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雪。”
　　顾凌恒见她懦懦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以后记得在包里常备一把伞。走吧，我送你过去。”
　　许卉子和陆双在校门口等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身材挺拔的顾凌恒穿着一身长款黑色大衣，内衬着红黑相间的毛衣，手中举着一把纯黑色的伞，伞微微向黎落一侧倾斜，寒风卷起了他的衣角，姿态一派优雅。不知是不是凑巧，身旁的黎落同样一身长款藏青色大衣，内着修身的红色高领毛衣，将她姣好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她两手抓在黑色双肩包的肩带上，眼神幽幽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路灯散发的光线伴随着雪花照耀下来，两人信步走来，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卉子不由得惊呼：“哇！他们俩好像一幅画啊！”连陆双也忍不住用力地点了点头。只有两人身后的颜小雅和宁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嗨！学长好。”卉子和顾凌恒打完招呼，便开始忍不住调侃黎落：“哎呦喂，小雅今天说要请客，没说可以带家属哦——”那音调拖得很长，故意等待黎落的反应。
　　黎落听着卉子暧昧的语气，随即看了顾凌恒的一眼，怕他误会，刚要开口解释，却被顾凌恒打断：“哦？学妹这意思是要赶我走？”
　　黎落玩心大起，凉凉地开口附和：“嗯，看样子是这意思。”
　　如果回答“是”，那岂不是要当面得罪他；如果回答“不是”，又和自己的话自相矛盾了。许卉子本来是想调戏黎落来着，却反被这两人调侃。在这时，她突然有了一种觉悟，以后绝对不能在顾凌恒面前开罪黎落。只好默默躲到陆双的身后，暗暗地腹诽那两人。
　　“没关系的，学长也一起来吧，反正多一个人也热闹一点。” 颜小雅本来靠在宁峰的肩上，说完这话确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
　　“那多谢学妹款待了。”黎落默默转头，瞧了眼顾凌恒那面不改色的样子，突然觉得此时的他有一点，嗯，无耻。
　　宁峰本来选的是A大附近小吃街上的一家小炒，却在黎落和顾凌恒来了之后，无视颜小雅疑惑的眼神，改口说要去生活广场吃日料。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一行人刚进门，不管店员身在何处，都会冲着门口喊这么一句。和大多数日料店一样，几盏印着黑字红色灯笼高高挂起，清一色的木质结构，暖黄色的灯光。他们到的时候恰好是饭点，店内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烤肉火锅的热气伴随着人们的嘈杂之声，倒是为刚进门的人扫去了一身寒气。
　　大堂里早已没有座位，他们只好跟随店员来到二楼的包厢。拉开推门，只有一张矮矮的长桌，黎落之前不喜欢日料，是觉得寿喜锅太过甜腻，不如辣味的火锅吃起来过瘾，而刺身和寿司的生肉更是难以下咽，能吃下的不过是拉面和牛肉盖饭。此时见到这狭小的包厢里，连个座位都没有，一行人只能跪坐着挤在一起，心中更是对今天这顿饭提不起兴趣。
　　点菜的时候，宁峰倒是大方，雪花牛肉，寿喜锅，刺身和寿司拼盘这些日料店里招牌菜都给点全了，拨开桌下颜小雅扯着他衣角的左手，招呼大家：“大家不要客气，不够再点。”
　　“哇！宁峰你发财啦。”卉子没心没肺地这么喊了一句，恰好点出了宁峰打肿脸充胖子的姿态，问得他语塞。
　　颜小雅尴尬一笑：“既然请大家吃饭，就该尽兴嘛！”然后为大家添上清酒，添到顾凌恒处时不禁顿了一下，只见顾凌恒自己倒是没有吃多少，确不时注意着身旁的黎落，见她碗里快吃完了，便拣上一两块烤好的牛肉放到她的碗里，连寿喜锅里的东西也避开茼蒿，葱这些黎落讨厌的东西，只挑些豆腐，金针菇给她。颜小雅再看看一旁的宁峰自顾自吃着东西和卉子陆双打趣的模样，只那一刹那，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妒意，又恢复正常，要给黎落倒酒。
　　“她不沾酒，我替她喝吧。”顾凌恒稍一抬手便挡住了颜小雅要落下的酒瓶。
　　黎落心里诧异极了，这顾凌恒怎么这么清楚她的喜好，抬眼看了下顾凌恒，却见他神态自若，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陆双听到一旁的动静，心中好奇，又怕被黎落反击，就在言语中拉上卉子垫背：“落落，我问一个卉子特别好奇的问题。”见黎落应声抬头，又道：“你们是怎么开始的啊？”
　　“我……我……”我们压根就没开始过啊！黎落正想说出口，突然感觉脚下一阵刺痛，脚麻了，“我去下洗手间。”然后起身离开。
　　“什么嘛，居然跑了。”卉子没听到答案，不满地嘟囔起来。
　　“不好意思，她害羞了。”如果此时黎落在场，一定会为了顾凌恒这句解释瞪他一眼。
　　黎落从洗手间出来时，脚还麻着，只能扶着墙慢慢走。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臂扶起了她的胳膊，回头一看，竟是宁峰。“你脚没事吧？我扶你回去。”宁峰说完这话顺势将另一只手搭上了黎落的肩膀。
　　黎落心中厌恶，又不好发作，只好先礼貌拒绝：“谢谢，不用了。”然后试图甩开他的手，无奈力气不够，无法挣脱，厌恶更甚，厉声道：“放手。”说完感觉好像不再被束缚了，以为是自己的态度起了效果，想要回头再次警告宁峰，却看见顾凌恒噙着一抹冷笑，一手使巧劲推开宁峰的手，将黎落护在身后，道：“我想颜小雅不会想看到这一幕，请你自重。”
　　两人回到包间时，黎落想绕开顾凌恒回去坐下，却被他挡住。“不好意思，小落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在得到颜小雅一句“ 路上小心”后，拉住黎落便转身离开。
　　黎落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不舒服了？难道脚麻也算？手腕被他握的有些紧，开口想让他松一些：“学长，你……”
　　“你想让我告诉安慕修你被人吃豆腐了？”
　　黎落随即住口，开玩笑，要是让安慕修知道了还不被他嘲笑死，只好乖乖地任他牵着，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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