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

　　山石镜前。
　　“看来他们已经进去了。”黑衣女子望着半山腰上洞开的山石镜，嘴角轻扬。
　　“他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身旁一个戴着半块银色面具的人目露精光，声音藏着一丝阴沉。
　　黑衣女子斜斜地睐了他一眼：“进去吧。虽然关由他们帮我们闯，不过拿秘籍可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说着，便径直朝山石镜走去。
　　“是，主上。”面具人低首敬道，再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时，眼神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不过……谁是黄雀……还不一定呢……”他快步跟上，随着黑衣女子一同上山。

　　心境九星阵内。
　　踏进这个所谓的“心境九星阵”，他们才明白方才在照壁前为何会感受到几丝淡淡的凉意。原来绕过照壁，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俨然是一个硕大的冰洞，满目皆是晶莹剔透，头顶上是半球形的穹庐顶，错落有致地倒垂着尖尖的冰挂，莹洁如玉，氤氲迷幻。穹庐顶下雪白的冰面上立着九座有一人多高的冰雕，都雕刻的是突眼，长獠牙，形状似狮子的神兽，有的昂首挺胸威风凛凛，有的俯首侧卧神情慵懒，有的张牙舞爪目露凶光，有的侧脸半蹲孤傲冷然……九座冰雕，九座都形态迥异，各不相同，在冰面上围成了一个圆圈，袅袅升腾着几丝淡淡的冰气。
　　“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这又是传说中的什么兽？”柳怿寒这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是貔貅，又叫作辟邪，是传说中一种凶狠的瑞兽，护主心很强，有镇守化煞辟邪之意。”夏可晴幽幽地开口道，最后一句话却隐在了心里——“它是迷霄宫崇奉的神兽。”
　　“辟邪？”宋冕嘴里喃喃地念道，下意识地缓缓伸出手，抚上其中一座冰雕，只觉一股刺入血骨的寒气。
　　突然间，九座冰雕在瞬间变换了位置，在他们周身交错移动着。
　　柳怿寒等三人有些惊慌，不知道无意中又触动了什么机关，都高度紧张地注视着每一个瞬息变化，甚至摆好了架势，准备抵御突如其来的进攻。
　　可令人意外的是，九座冰雕竟然零零散散地停在了他们周围，不动了。
　　“没有袭击？”夏可晴仍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你们看这些冰雕停下来的位置！”柳怿寒审视着，突然叫道。
　　他的话引起了夏可晴和宋冕的注意，两人这才把目光放在了辟邪冰雕所变化的阵势上。
　　但见九座冰雕以天盘的九宫为来排局布盘，分别占据着天蓬、天芮、天冲、天辅、天禽、天心、天柱、天任、天英九个阵位，进可截，退可堵，步步相连，环环相扣，藏而不现，隐遁于六仪之下，瞬息间，便可以阴遁九局和阳遁九局演变为九九八十一阵法，堪称绝妙。原本这天盘九星，只是奇门遁甲中的一部分，向来用于预测术，被编之为阵法到还是闻所未闻。
　　“原来‘九星阵’是指的这个？”
　　“怿寒，雷伯伯曾与冷微雨私交甚好，获悉不少布阵之术。你可知这九星阵有何弱点？”宋冕想起当初在嫣红山上雷昊曾对他说过的话。
　　柳怿寒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们现在也不过仅仅是从这九座冰雕的阵位和‘心境九星阵’这个名字推断出它与奇门遁甲中的天盘九星有所关联。莫说弱点，就连这九星阵究竟有何作用我们都不得而知。”
　　“既不袭击，却又摆出阵法，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所谓不识庐山真面，只缘身在此山，不如我们退到进来时的洞口，从阵外看看能否瞧出什么破……”夏可晴说到这儿突然打住了话头，她怔怔地望着身后，脸上露出惊愕地神色，随即苦笑道，“我知道这九星阵的作用了。”
　　柳怿寒和宋冕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起先也是同样一惊，然后终于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们身后已然是冰封一片，哪里还有什么入口？举目皆是一样的景色，除了冰还是冰，他们已经完全被困在了一个封闭的冰雪洞天里，而这些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这“心境九星阵”在作祟。
　　“我就不信这区区九座冰雕就能困住我们，没有出口，大不了在墙上凿一个洞好了！”宋冕说着便率先朝北方走去。不一会儿，他又绕了回来，看见柳怿寒和夏可晴时甚是一惊：“你们……”
　　“怎么？”夏可晴看他惊疑的样子，心底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宋冕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看身后，又转过来看看他们二人：“我明明是一直朝北走的，并没有转向或回头，怎么，怎么就绕回来了呢？”
　　“莫非……”宋冕话音未落，柳怿寒和夏可晴对视了一眼，各自分头朝东面和西面探去，不一会儿，他们果然又各自绕回到了宋冕的身边。
　　九座冰雕依旧纹丝不动，冰冷而又漠然地望着他们，似乎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明明一直朝前走，不仅走不到头，竟然还绕了回来，看来我们果真是被困在这九星阵里无法动弹了！”夏可晴想到这儿有些烦躁不安，她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沁入骨髓的冰凉正悄悄侵袭她的四肢百骸，便下意识地环抱双臂。
　　现在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如若走不出此阵，他们必定会被冻死在这里！原来这个看似平静的阵法，杀伤力却是无形且不可小觑的。
　　柳怿寒似乎看出了她的焦虑，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要着急，是阵就必有破解之术，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一阵自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让她烦乱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不错，她不能被急于闯关找到秘籍的念头给困住，那样只会把自己逼进死角。她现在要做的，是静下心来考虑该如何破解这“心境九星阵”。
　　她定睛看着面前那一座张牙舞爪目露凶光的辟邪冰雕，突然问道：“宋大哥，你还记得你方才碰触的是哪一座冰雕么？”
　　宋冕观望了一下四周，摇摇头：“方才是无意识的，记不得了……”
　　“是么？”夏可晴沉吟半晌，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或许随意碰触一座，阵法都会变一次……”说着，她把手伸向面前的那座辟邪，果然如她所想，九座冰雕又开始在他们身边瞬间穿梭，换了另一个阵式停了下来。
　　“不同的阵式定有不同的差别，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轻易尝试在这九星阵中走动，而且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人最好一起行动，如若被分开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夏可晴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这九座冰雕可以控制阵式的变化，也就恰恰说明了这其中必有一座冰雕是可以解除阵法的关键，不是么？”
　　“有道理……”柳怿寒和宋冕恍悟。
　　“那么这一座冰雕必是与众不同的，对不对？”柳怿寒问道。
　　“不错，可是问题是……”夏可晴犹豫地望了望九座冰雕，“论样貌，这里的每一座辟邪都是双角、卷尾、突眼，长獠牙的样子，而论姿态，它们的动作神情却又各不相同，到底怎样才是‘与众不同’呢？”
　　“双角、卷尾、突眼，长獠牙……姿态神情却又各不相同……”宋冕喃喃地重复着可晴的话，忽道，“我隐约记得刚才似乎看到过一座有点不太一样的辟邪……”
　　“什么地方不一样？”夏可晴忙问。
　　“你说起双角、卷尾、突眼，长獠牙……我就突然想起，刚才我好像看到一座辟邪是独角的……”宋冕想了想，似乎肯定，却又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独角？！你确定？！”夏可晴惊讶地反问。如果真如宋冕所说的话，那她可是出了一个很大的纰漏了。因为她最初看到的几座冰雕都是双角的辟邪，再加上辟邪是迷霄宫崇奉的神兽，所以她没有再细加观察就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九座冰雕都是辟邪的座像。没想到……
　　“你想到什么了？”柳怿寒问她。
　　夏可晴点点头：“貔貅分双角和独角两种，只有双角的才叫辟邪；而独角的有另一个名字，叫天禄！”
　　“也就是说，天禄就有可能是解除阵法的关键？！”柳怿寒大喜过望，转而问宋冕，“你还记得你见到的那座天禄是怎样的姿态么？”
　　“好像是……抓耳挠腮的样子……”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找！”
　　三人心领神会，立刻按着顺时针方向找了起来。
　　柳怿寒看过了好几座辟邪，最后在一座冰雕面前驻足下来，仔细看看它，的确只有一只角，可是姿态却完全不是宋冕方才所说的。他面前的天禄前肢交叠，似乎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宋冕，恐怕你是记错了，这座天禄并非抓耳挠腮的样子，怪不得让我们好找了一番。”
　　“对，就是这座。”宋冕凑过来看了看，狐疑地望着柳怿寒道，“怎么会？它不正抓耳挠腮么？”
　　“什么？它明明是前肢交叠的啊……”柳怿寒又看了看，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花，“可晴，你说是不是？”
　　夏可晴走过来，抬眼望了望，只见天禄正襟危坐，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那威严的神情令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崇敬的情绪。
　　“看来不同的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天禄。”她淡淡地开口道。若非知道天禄与辟邪只有一角之差，恐怕在这九座姿态各异的冰雕中很难发现原来天禄在每个人眼中呈现的是不同的姿态。
　　“你看到的莫非又是另一个景象？”柳怿寒和宋冕更为诧异。
　　“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心境九星阵’吧？”夏可晴忽得明白了什么，特意强调了“心境”二字。
　　“不同的心境，看到不同的景象，竟然把‘象由心生’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果然不简单……”
　　“找到了破阵的关键，现在我们该如何做？”冰洞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宋冕已经开始觉得手脚有些麻木了。
　　“不如触摸它试试。”夏可晴声音微颤地说道，冰冷的空气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
　　柳怿寒点点头，伸出手掌，轻轻抚上天禄的前胸。
　　没想到这一次，九座冰雕竟然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难道不对？”柳怿寒微皱眉头地收回手掌看了看，又轻轻握紧。
　　“既然天禄会根据不同人的心境呈现不同的姿态，或许你的心境不符合。不如让我来试试。”宋冕说着，站在天禄的正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了手掌。
　　九座冰雕仍旧是纹丝不动。
　　“莫非我们的想法不对？”宋冕有些迷惑。
　　不，不是我们的想法不对，是心境。既然涵瑟师尊以‘象由心生’的道理设了此阵，那必定不是随随便便谁的心境都可以与天禄产生共鸣的。应该是有一个心境，一个唯一的心境，一个外人无法得知或模仿的心境才能破除此阵。可是，到底是什么呢？夏可晴轻咬下唇，苦苦思索着。
　　“不如可晴来试试？”
　　柳怿寒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夏可晴侧脸看了看他，走到天禄面前，驻足凝神了好一会儿。
　　这里是迷霄宫的圣地，历来只有宫主才能进入。换句话说，只有迷霄宫的人才有可能会有同一个心境与天禄产生共鸣。是什么呢？野心？凌傲？还是其他？
　　夏可晴静静地望着天禄……
　　静静地望着……
　　仿佛可以从那威严的双眼中看出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崇圣？！……
　　对！是崇圣！！
　　只有迷霄宫的人才知道这里是本门的圣地，只有迷霄宫的人才知道貔貅是本门神兽，自然也只有本门中人才会对此产生崇圣的心境！
　　这种拜服与信仰，是任何非本门中人都不会有的！
　　想到这儿，夏可晴定了定神，缓缓地伸出手，触摸天禄的前胸——
　　奇迹出现了，另八座辟邪冰雕都开始缓缓移动，向四周退去，冰面上激起一层层雪白的冰尘，氤氲袅袅。辟邪最终分立两旁停住了，像是一个个忠诚的卫士，在恭迎主人的圣临。他们来时的入口重新打开，而天禄背后的冰壁上出现了一个盈盈流动如玉的幻门，透着七炫的光。
　　“九星阵破了？！”宋冕有些不敢相信地喜道，“不知夏姑娘方才触摸天禄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一片空明，什么都没想。”夏可晴撒了个谎。
　　“‘有即是无，无即是有’，原来迷霄宫的人耍了这么个心眼。”柳怿寒叹道。
　　“别说了，还是先进去吧，我可不想在这儿冻死。”夏可晴敷衍地笑笑道。
　　话音未落，幻门上突然闪现出了两行字：“枯瞳藏幽倒乾坤，铜镜铸魂待重生”。
　　字迹稍作停留，便很快隐没在一片水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枯瞳藏幽倒乾坤，铜镜铸魂待重生……这两句诗有什么含意？会跟秘籍有关么？”宋冕不解地问道。
　　“说不定跟山石镜上的四句藏头诗一样，是给予我们的暗示。”柳怿寒若有所思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嗯。”可晴和宋冕点点头，三个人一同跨进了那道流光溢彩的七炫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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