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

　　大伙儿都各回各的房间去了，只有萧芸儿还在一旁磨蹭着，半天不肯离开。
　　“怎么还赖在这儿啊？你要再不回去好好休息，真的要憔悴的见不了人了。”柳怿寒揶揄道。
　　萧芸儿关上房门，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柳怿寒看了好一会儿，说道：“有件事我一定要弄明白的，不然我怎么睡得着呢？”
　　“什么事惹得我们二小姐睡不着觉呢？”柳怿寒看她的神情，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却明知故问道。
　　“呵，你还跟我装蒜啊？”芸儿坏坏地笑道，“你妹妹这两只漂亮的眼睛可不是白长的，我可是看到你和可晴眉来眼去的哦！老实交待，你们是不是……是不是……”
　　“真是多事。”柳怿寒轻轻敲了一下芸儿的脑袋，转身坐在了桌前。
　　“你休想跟我打马虎眼！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喊她‘可晴’，她喊你‘怿寒’，连称呼都变了，还敢说你们之间没什么？”芸儿也跟着坐在他的对面，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柳怿寒不置可否的一笑，道：“我可从没否认过。”
　　“啊！终于承认了，呵呵。”芸儿开心得像个孩子，“那我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可晴为大嫂了？”
　　“你别胡闹了。我们现在又还没有谈婚论嫁，你这样会把她吓坏的。”柳怿寒又好气又好笑。
　　“怕什么？反正她早晚也会是我大嫂啊？除非……” 芸儿眼珠子一转，故意说道，“你不想娶她？！”
　　“胡说八道！我只钟意可晴一人，这辈子非她莫娶！”柳怿寒瞪了她一眼。
　　“好啦好啦，人家知道你对可晴是一条心，不捉弄你了。”芸儿贼贼地笑道。
　　“你这个鬼丫头！”柳怿寒故作深沉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以后要是再没大没小，说话不分轻重的话，嫁不出去可别找我哭啊。”
　　“你放心，你妹妹我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呢？”芸儿手里玩弄着辫梢，笑嘻嘻地说。
　　“是，你可爱！我看这世界上除了宋冕，没人能受得了你。”柳怿寒笑着说道。
　　“哥，你胡说什么呢？”芸儿小脸一红。
　　“呃？”柳怿寒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芸儿的反应这么大，原来，这丫头对宋冕有好感啊？呵呵，简直是不打自招嘛！
　　“我好歹做了你十九年的哥哥，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么？”柳怿寒难得揪到了她的小辫子，怎能那么轻易就放过她？他继续调侃地说道，“那天我扇了你一巴掌，原以为依你的性子，准会气上个十天八天的，没想到你立马就来向我道歉了。哦……原来是宋冕做了和事佬的缘故啊？”
　　“哪有……人家宋哥哥说的有理，我自然是……自然是听进去了，我又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是你自己想歪了啦！”芸儿娇羞地狡辩道。
　　“噢，原来是这样……”柳怿寒假装恍然大悟，“搞了半天是我自己弄错了。唉，本来还想助你一臂之力，告诉你宋冕喜欢吃什么、干什么，现在用不着了。”柳怿寒说完，偷偷地瞄了一眼芸儿的神情，果然，芸儿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不禁暗自好笑。
　　“当……当然用不着了，我，我要知道那些干什么？奇怪！”芸儿结结巴巴地说道，“不理你了，我回房去休息了。”
　　“好啊，慢走啊。”柳怿寒朝她的背影挥挥手，心里偷乐道，“傻丫头，你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

　　宋婉琪房间。
　　“伤口有点深，不过还好，及时上了药，所以没有恶化。”宋婉琪掀开夏可晴的衣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道，“我再帮你清洗一下伤口，然后重新给你上药。”
　　“有劳了。”夏可晴微微一笑。
　　“都是好姐妹，干吗那么客气？”宋婉琪说着，端来一盆清水，将帕子浸湿、拧干，然后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着伤口。
　　“其实我都说了没事了，就怿寒在瞎担心。”
　　“柳大哥也是关心你嘛！虽然他平时待我们也不错，不过只有对你才会格外的细心体贴呢。”
　　“你不要笑我啦。”夏可晴脸颊微微泛红。
　　“没有没有，我怎会笑话你呢？我是真心为你们高兴呢！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宋婉琪满脸羡慕地说道。
　　“其实，韩缜也不错啊。”夏可晴微微侧脸，笑着说，“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嘛！别看他平时老是跟你吵嘴斗气的，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心可没有半点假呢。”
　　“他？晴姐姐，你饶了我吧？就他那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可不敢指望他会给我什么幸福。”宋婉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都怪爹不好，偏偏要弄个什么指腹为婚。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人。”
　　“自己选择么？”夏可晴听到这里，心猛地一沉，脑海中不知不觉地响起了娘的叮嘱，“不要和柳怿寒走得太近，记住你的身份！”原来说要抛开一切，竟是这么的难。她选择了自己的心，就注定要背弃娘，背弃迷霄宫。这样艰难的路，她真的可以坚持走下去么？
　　“晴姐姐……晴姐姐……”宋婉琪见她想事情想出了神，轻轻唤了两声。
　　“呃？哦，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夏可晴歉然地说道。
　　“呵呵，药上好了。”宋婉琪替她轻轻拉上衣服，嘱咐道，“最近要小心点，伤口不要碰水。”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休息了。”夏可晴笑笑，起身告辞。

　　从宋婉琪房里出来后，夏可晴回房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原本她想呆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却总觉得脑子里乱乱的。或许吹吹风，可以让自己烦乱的心绪安宁一点吧？这般想着，她便跨出房门，在走廊上凭栏伫立，眺望着远处的群山。
　　之前她完全沉浸在兴奋和幸福之中，根本就抛开了娘对她的告诫。而婉琪无意中说出的话，却让她猛然惊醒，越想心里越纷繁。娘对她有生育养育之恩，迷霄宫对她也有师门之情，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背弃她们，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立场相对的男子？！可是，她也很清楚，自己对柳怿寒的那份感情已经深得无法自拔，就如同潺潺的溪水，流在她的身上，流在她的心里，流成了一缕缕的丝丝，象是大地的筋络，清楚而固执，一步步地渗透了、盘尽了她的身躯，盘得她变了一个人，变得不再是原来那个只为自己而活的洛雪。
　　因为她已经有了一生一世的依恋和牵挂。
　　想到这儿，夏可晴微微蹙起柳眉。
　　她忽然有点讨厌洛雪这个身份了。
　　如果，如果她生来就是夏可晴，那该有多好呢？这样她便不用烦恼那么多，只一心一意爱着柳怿寒就好了。
　　可是事与愿违，上天注定她不得不在迷霄宫和柳怿寒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娘，请恕女儿不孝。女儿会如约带回《天珏神功》和《地煞神功》，也算是对迷霄宫有个交待，只求娘能允许女儿选择自己的幸福。

　　柳怿寒从房间里走出来，老远就看到夏可晴独自站在那儿发呆。那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仿佛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正困扰着她。是不是她又想起死去的爹娘了呢？
　　“可晴？你已经换好药了么？伤口没事了吧？”柳怿寒想转移她的思绪，故作轻松地问道。
　　“嗯。没事了。”夏可晴闻声转过脸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掩饰着方才的烦乱，“你现在就要出门了么？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可是你的伤……”柳怿寒正要婉拒，忽然转念一想，或许出去散散心，她的心情就会好一点，于是便含笑点头道，“好吧。”
　　夏可晴粲然一笑，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就像婉琪说的，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所以，无论这条路有多远多艰难，她都要坚持走下去，只要有怿寒在身边，只要有怿寒在身边就好……

　　祁州街市。
　　今天正赶上一月一次的大集会，街市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夏可晴兴奋得东瞧瞧，西望望，不停地流连于一个个小摊子间，把玩着那些精美的小玩意儿。
　　“看你开心的样子，好像几百年没逛过街一样。”柳怿寒揶揄道。
　　“我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机会啊？”夏可晴稍稍走在前面，转过身回答道。久居迷霄宫，她很少有出来的机会，就算能出来也是有任务在身，哪有像现在逛的那么惬意过？
　　“呵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夏大小姐可是会女扮男装偷溜出来的啊？”柳怿寒想起初次在淮阳城见到的那个“俊朗不凡”的夏可晴。
　　“呃？”可晴一时语塞，不过眼神只一转，便调皮地说，“那……因为这次陪我逛的人不一样啰！”
　　柳怿寒舒心地笑了，真希望她能忘掉那些悲伤的记忆，永远这么开心。
　　“风车！风车！好看又好玩的风车啰！”一个小贩尖着嗓子吆喝着。
　　几个小孩子闻声，都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
　　夏可晴一时兴起，也拉着柳怿寒凑了过去。
　　“哇！这些风车好漂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插在木架上的风车感叹道。一阵清凉的风吹来，带着一个个彩色转轮飞快地旋转起来，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姑娘喜欢的话就买个回去玩玩吧？不贵，才两文钱。”小贩一见来了客人，便喜笑颜开，忙不迭地说道。
　　夏可晴抬眼望了望柳怿寒，眼神充满了期待。
　　“你不是吧？小孩子玩的你也要？”柳怿寒戏谑地盯着她。
　　“小孩子玩的有什么关系？”夏可晴反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你一个大姑娘家，手里拿着个风车在大街上走，有失体统的。”柳怿寒接着又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喏，你看，连小孩子都笑你了！”
　　夏可晴低头一看，果然，身边围着的小孩子都在掩嘴偷笑。
　　“哼，你不让，我偏要！”她飞快地抽起一个风车，朝柳怿寒拌了个鬼脸，转而对小贩说，“要钱找他！”话音未落，便乐呵呵地走了。
　　“喂！你……”柳怿寒哭笑不得，正想追，又想起还未付钱，只好从身上掏出两枚铜钱往摊子上一放，紧接着追了上去。
　　夏可晴喜滋滋地在前面走着，然后得意地回头望了望，却突然发现柳怿寒不见了？！她顿时慌了神，环顾四周，努力在人群里搜寻着他的身影，却始终望不见。她皱起眉头，嘴里嘟囔着：“有没有搞错啊？这都能跟丢？！”
　　冷不防一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转身，正好对上柳怿寒俊朗的面容。
　　“你跑哪儿去了？”她含嗔带怒道。
　　“跑的人好像是你吧？”柳怿寒又好气又好笑，“人这么多，很容易走散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也费了很大的劲啊？”
　　夏可晴揪住柳怿寒的衣袖，眸光流转，巧笑嫣然道：“那我这样抓紧你，就不会走散了！”
　　“哪有人在大街上扯着衣袖走路的？多难看！”柳怿寒笑着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解救”出来。
　　“喂！”夏可晴不依地嗔道。
　　柳怿寒握紧她的手，扬了扬，笑道：“喏，这样不就行了？”
　　夏可晴先是微微一愣，再看他紧紧地攥着她手的样子，好像生怕她会溜掉似的，心里不由得笑开了花。
　　他的手好大，好温暖，温暖得让她有一种被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甜蜜而安心。
　　真想永远就这么被他牵着，一辈子都不要放开。

　　祥瑞客栈。
　　叶思瑶默默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镜子里面的叶思瑶也看着她。她缓缓地抬起手，掀开衣袖，手臂上一道淡淡的伤痕映入她的眼帘。
　　十三年前的那个盛夏，叶思瑶一直铭记在心。虽然当时两人相处的日子不长，但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恍如昨天……
　　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的小女孩站在一棵大树下，手里捧着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静静地望着树杈上那个高高的鸟窝。
　　“思瑶！原来你在这儿？叶伯伯和师父到处在找你呢！”柳怿寒急匆匆地跑过来。
　　“怿寒哥哥，小鸟回不了家了。”叶思瑶转过脸，哀伤地说道。
　　怿寒见她衣袖上渗着丝丝血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衣服上也沾了不少尘土，不禁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小鸟从窝里掉……掉出来了……我想爬上去，把它送回家，结果爬到一半就摔……摔了下来……”叶思瑶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不过是只小鸟而已嘛！何必弄伤自己呢？”柳怿寒走过去，轻轻拍掉她衣服上的灰尘，然后从衣服上撕下几段布条，帮她把被树枝划伤的手臂包好。
　　“不行，小鸟没有娘亲照顾很可怜的，思瑶不要它也像我一样没有娘疼，没有娘爱，日日夜夜都只能在梦里见到娘。”叶思瑶眼里闪着泪光，倔强地说。
　　柳怿寒只听师父说过，叶思瑶的娘亲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她对她娘有着近乎执著的眷恋与怀念，以至于她很容易产生强烈的同情心，哪怕对方只是一只小小的雏鸟。
　　“给我吧，我帮你把它送回家。”柳怿寒伸出手掌，朗声说道。
　　“真的？谢谢怿寒哥哥！”叶思瑶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开心地将小鸟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手心里。
　　柳怿寒“噌噌”几下，利索地爬上了树，将小鸟轻轻放回了鸟窝。
　　“好了，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吧？你爹都急坏了。”柳怿寒跳下树，弯着腰微笑地对她说道。
　　“我……我脚跌伤了，走不动……”叶思瑶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柳怿寒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身蹲下来，道：“没关系，哥哥背你回去啊！”
　　“嗯。”叶思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乖巧地趴上他的背。
　　“怿寒哥哥……”
　　“嗯？”
　　“是不是思瑶不够乖，所以娘去了天上，不要思瑶了？”
　　“不是啊？你娘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在梦里照顾你呢！”
　　“可思瑶想要娘留在身边…… ”
　　“你放心啦，即使你娘不在你身边陪你，你爹也会好好照顾你的，还有我啊，怿寒哥哥也会照顾你的。”
　　“真的么？怿寒哥哥不会丢下思瑶不管么？”
　　“傻丫头，当然不会啦！我是你的怿寒哥哥嘛！”
　　“那……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
　　“那个时候，怿寒哥哥只是安慰我的吧？恐怕他早就不记得曾经说过这么句话了，只有我自己还像个笨蛋一样，一直傻傻地等着。”叶思瑶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现在他身边已经有了夏可晴，那个聪慧干练、落落大方的美丽女子，他对她的用情至深，对她的体贴入微，任谁看了都会羡慕不已。而长久以来，自己对怿寒哥哥的那份爱就仿佛是一个华丽的泡泡，妄想在风的庇护下不断地上升，上升，却在快要接近天空的时候被阳光的利剑无情地刺破。
　　原来，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原来，那只不过是个美丽的梦。
　　就这样放弃了么？就这样牺牲自己的爱去成全他们的幸福么？
　　可是，爱了就是爱了，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被他背在背上的那时候起，她就决定了这辈子只爱他，只做他的妻子。现在突然要她割舍下这段积蓄了十三年的情感，叫她又如何甘心呢？
　　叶思瑶紧紧闭着嘴唇，神情苦恼，双手不自觉地拧着衣角。
　　叶思瑶啊叶思瑶，你究竟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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