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

　　方良影的新工作还不错，只是她的这个上司让人有点儿头疼。
　　“是晓会姐打来的，想和我去圆明园。”
　　田斌看看她：“上周陪她去爬山，这周陪她去圆明园，下周呢？哎，我发现她是位旅游爱好者。”
　　“觉得不去不太好。”
　　“她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
　　“没有，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她有老公。”
　　“那她老公怎么不陪她去？”
　　“她老公总是出差，不在北京。”方良影在床上打个滚儿。
　　“本来觉得女首领没什么问题，想不到这么能折腾。”田斌把脑袋抵在床头，“也许想多了，她就是缺朋友。”
　　“我才不会和她做朋友。”方良影说得坚决，也吓到了自己。
　　“不做就不做，她又不是老板，不会怎么样你。”
　　别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员工，方良影一个朋友也没交过。上次离职之后，就连杨丹也进了陌生人组。怎么这么决绝呢？方良影想，我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啊？！
　　上回听田妈妈说和同事去逛街，方良影当时就觉得，这种事儿肯定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同事就是同事，怎么能一起去逛街呢？
　　“我是个对朋友要求蛮苛刻的人。”方良影自己说，“我认定的朋友，和我怎么闹都成，但还不是朋友的时候，最好别苛求。”好像是的，没有哪对朋友在认识之初是奔着“我们要处朋友”开始的，大家都不知不觉地在时间的磨砺中变成了朋友，没有固定的时间，没有约定的期限，像晓会姐这样，上来就拽住方良影做朋友的举动，确实把人吓了一跳。
　　再说，和上司交朋友就更不方便了，方良影不相信有阶级区分的人能成为朋友，那是件多么不公平的事儿！她现在还不能把自己上班下班的所作所为分得那么清楚：一上班就唯命是从，下班马上变得为所欲为，这样下去早晚会得精神分裂症......方良影拒绝和职场的人交朋友，就是这些问题不能摆平。
　　她转过脸来问田斌：“你在公司有朋友吗？”
　　“现在跳槽的这么多，走了来，来了走，哪还有朋友？”
　　“哦。”
　　田斌笑道：“晓会姐这么喜欢玩，干脆去旅游频道吧，还在新闻频道干嘛？”
　　方良影支一下床，跳起来：“我们去旅游吧。”
　　“神经病。”
　　“我说真的，下个月发了工资去。”方良影满眼恳切。
　　“去哪？”
　　“你想去哪？”方良影以为田斌动情了。
　　“去鸟巢。”
　　“开什么玩笑，我们出去玩。”
　　田斌按住她：“钱会花光的大小姐。”
　　“真不浪漫。”方良影越说越像个大小姐了。
　　“这是你说的，花完了你就不能淘宝了。”田斌觉得在教训孩子。
　　“那就不淘了，去吧去吧。”
　　方良影收拾好屋子，怂恿田斌查旅行社，两个人怀着实在不行就回家蹭饭的心情开始了旅游计划，每选中一个方案，就像祖国的大好河山已在眼前似的兴奋。
　　“我小时候去过海南，但是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海南的饭很难吃。”田斌撇嘴。
　　“我们去超市买一大包好吃的。”
　　“六天呢，下个月的工资也救不了我们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田斌笑着说：“我怕你饿着，怕你没有新衣服穿，怕你不能网购，怕你不高兴。”良影被感动了，她总是被田斌无意间的话感动，让田斌摸不准说哪句最到位。
　　11月没有法定假期，两个人分头请了假，决定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去海南，并为此欢天喜地地做准备。
　　方良影挑了整整半天要带的衣服和零食，田斌坐在电脑旁加了会儿班。
　　飞机在美兰机场落地，这场被方良影叫做“蜜星”的愉快旅程开始了。
　　海南风景如画，田斌故意张大眼睛看一幅泳装海报，被方良影揪住耳朵，他很享受这种假虐待，感情在打情骂俏间升温。
　　海南之旅让方良影渴望一种发明。
　　“我们总得找人拍照真麻烦，要是有一种悬浮相机就好了。”
　　田斌一脑袋问号。
　　“就是不用拿着，它会在我们前面悬浮起来，不要支架，拍的按钮就握在我们手里，像大头贴那样。”方良影边说边比划。
　　“要是悬浮的，肯定会晃，就不清楚了。”
　　“那直升飞机拍的地面也很清楚啊。”
　　“那个应该是摄像截图吧。”
　　“你说要是真有这种相机，小情侣都会买的吧。”
　　“以后没准儿真会有。”田斌皱一下被晒到的眉毛。
　　“最好还可以自动调焦距。”
　　“但要是悬浮的，离我们几米远，拍照的时候被人抢跑了怎么办？”
　　方良影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街边的导弹树像整齐的战士，灰色的大地仿佛微微冒着青烟，空气中甜甜的椰子味如同掺了牛奶般腻人。方良影一会儿拿着手机拍自己，一会儿拿着相机拍田斌，不亦乐乎。
　　导游在车上不停地说着说那，过道左边的大姐问田斌：“小伙子，你们俩是来三亚度蜜月的吧？”
　　“嗯，是啊。”田斌说得自然，方良影配合着微笑。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啊，我女儿也刚刚结婚。”
　　“没一起来吗？”
　　“没有，我是跟我们邻居来的。”
　　方良影和田斌在这样的问话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团结。
　　亚龙湾的宾馆很特别，几排漂亮的小平房，绿化的像森林王国。不过在这儿，不能说是绿化，因为这些树比房子都要老。一想到即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亲热，疲倦了一天的神经细胞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打起精神。
　　“真不想回去了。”
　　“舍不得了？”
　　方良影不是喜欢海南，也不是讨厌北京，她只是喜欢这种躲在一个陌生城市的感觉：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不会被人认出，自由自在，像个永远不用担心会被抓到的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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