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政与未驯服之物

　　我怔忡了一瞬，忽然间听见马蹄敲击在地面的声音，我想这必与我怀中的少女有关。

　　我不知道我是该当一次大好人，还是逃走。

　　少女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犹豫，咬了咬下唇，伸手环住我的脖颈，如麦芽糖般黏稠甜腻的声音在我耳边倾诉。

　　“我……是从宫殿里逃出来的。皇室的士兵——”她呜咽着，“想要把我抓回去。”

　　听见皇室两字，我的心紧绷了一下，随之是滔天恨意。皇室士兵残杀家族时，冷兵器划破每个人的皮肤，鲜血涌出，他们大笑，一刀一刀地在我的亲人身上比划着，我看见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的母亲对我做了个口型——快走。

　　即使时隔近十年，这一幕幕仍如昨日所发生的，我依然无法忘怀，更无法对皇室这两个字无动于衷。

　　我决定帮她了。

　　剑鞘似乎在微微颤动，银剑将自己的锐利隐于剑鞘，我握上剑柄，抽出剑，上边好似还残留着曾经挥剑时的温度。

　　雨后的街道略显潮湿，阴暗处无数的乞讨者苟延残喘。他们低声咒骂着皇室，却不得不承受这一切苦难。礼堂的大钟发出闷响，角落中青苔潜滋暗长，阴霾弥漫，重云蜿蜒如灰龙。

　　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如皇室一般，令人心寒。

　　士兵已来到眼前，我扶着少女后退一步，她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我，低着头躲在我身后。

　　潦草看过去，差不多有十个士兵，我有些胆颤，但隐于心中的怨恨却令我不得不举起剑，挥刀皇室。

　　他们看了我一眼，抽出腰间的剑，翻下马，剑尖远远对着我的眼睛。我奔上前去，挑翻一个士兵的铠甲，狠狠地刺向他的心脏，他最后一眼的惊诧令我怔了霎时。

　　时间并不准许我犹豫，我不得不再战。

　　直到我杀死了五个士兵，我身上已布满血痕，衣衫褴褛了。其他几个士兵对视一眼，骑上马迅速离开。既然士兵已经离开，我也不用去追赶了。

　　身后的少女一直在瑟瑟发抖，裙摆已沾上缕缕血迹，似乎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我沉默着，等待着她开口。

　　“我叫伊斯，方才也和你说过，我是从皇室里逃出来的。”她的眼圈微红，紧紧地抱着我的腰，“王好可怕，你能不能……带我回你的家，我不想再见到那个罗刹，他就应该下阿鼻地狱！”

　　低声呢喃渐渐响起来，开始咒骂起了皇室的王。

　　我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生活也只是在皇室的迫压下苟延残喘，连自己都难以保全，怎么能保你绝对安全呢？”

　　她的细眉轻蹙了起来，不像是懊恼，反而是像在撒娇。我漠然地转身，收起剑，闪着寒光的剑被剑鞘所掩盖。我迈开步子，走向自己的屋子。

　　骤然间，我感觉后颈微凉，几缕发丝落到了地上。我停住脚步，并没有回过头，只是心中骤然间收紧了许多：“伊斯……”

　　那个声音宛若蜜罐里倒出的糖，略显愉悦，在我耳边轻轻说：“嘘——别太大声，带我回家吧。”

　　刀刃移了移，似乎是划破了脖颈处的皮肤。我浑身僵硬，不得不答应她。

　　她笑得很欢，笑声好似甜腻的奶油。她丢下刀，拉了拉裙子，走到我的身边，我却是沉默不语。

　　一路上，伊斯紧紧地攥住我的右手，不曾放开，如果不是刚刚她拿刀威胁我，我必定会认为，她是被方才士兵的气势汹汹与血溅五步的熊样给吓坏了的。

　　——她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回家，抑或说是缠着我？虽说她拿着刀威胁我，但她似乎并不会剑术。

　　——她是否为皇室派遣来杀我的人？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是……她的身份是什么？

　　阴云蜿蜒，大雨倾盆而奏，雨水流淌，青叶在一夜之间枯萎，古树盘缠。雨水渗入土壤，凉了所有对皇室抱有期待之人的心。微风吟唱，重云不散，遮没阳光。杨柳垂发，只是枯色显然。前皇朝的覆灭宛若在昨日，暴雨如注，血味弥漫，刀光剑影，火光闪烁。今朝大雨就如所有人的呐喊。只是现在已是新的皇朝，过往是逃不过一个“往”字。

　　我加快了步伐，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跟着我，直到一个简陋的屋子前。

　　我走到门旁，弯腰做了个“请进”的动作。她推开门，扫了一眼屋子，目光落在熄灭的蜡烛上。

　　一时间没有话题，沉默蔓延在空气中，是她打破了沉默：“我来给你包扎一下吧。”

　　“不用了，谢谢。”我摇摇头。

　　她坚持要为我包扎伤口，我反倒是笑了，心下暗道：这伤口还有你一点份儿呢。“我家没有能包扎的东西。”我只好这样说，“所以还是不了。”

　　哪知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撕下了自己裙子上的布料，朝我走来。我惊讶极了，被她一把拉住，倒是我的手被她拉得生疼。她微微颔首，熟练地为我包扎起了伤口。

　　我别过脸不去看她。包扎好后，她走到落下的水果旁，蹲下身去捡了一个苹果，直接咬了上去。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提醒她一下：“这苹果还没洗呢。”

　　她仿若没事一样，抬头看了我一眼，蓝色的眼睛如同苍穹般澄澈明净，弯起眼睛笑着，之后依旧泰然自若地咬着苹果。我沉默一会儿，决定还是随她去了。

　　气氛有些尴尬，只听得见她“嘎嘣嘎嘣”咬苹果的声音。我想了会儿，躺在了地上，蜷缩成一团，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会儿。之后，我还是睁开了眼，对伊斯这个不速之客说：“你睡床上吧，我睡地板。”

　　她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犹豫的表情，听了我的话，边啃咬着苹果，边乖乖地在床上躺下了。

　　我心中有些烦躁，拉紧了衣服，翻了个身，背对着伊斯，闭上了眼。

　　我再睁开眼时，天已微明，天际泛着鱼肚白。窗外的鸳鸯成双，轻风成曲。我的双眼还惺忪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正巧有敲门声。

　　我倒出水来，冲了把脸，随手抹干后，打开了门。

　　门口的士兵朝我敬了个礼：“您好，听说您帮助皇室中的人逃离皇宫，在下是来逮捕您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