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搏击

　　听程言讲到这里，程默的脸上浮出笑意。
　　“这丫头——”说不出是该心疼还是责备亦或赞赏的感觉，他举步便要往女孩那里去。
　　“放过她，”程言再度拉住他，“如果只是想利用她来代替靳优忘记靳优的话，如果不是真的需要她，就请你放过她。”
　　“之后呢？”见程言微愣，他仰头道，“放过她之后呢？你打算要接手吗？当初是谁亲手将她交到我手上？”
　　程言不语。良久的沉默后他放开了拉住程默的手：“你看清楚了，”指着那女孩所在的方向，他低声道，“你面前的那个女孩，她不是靳优，她看起来足够坚强，也有足够的力量自保，你不必将当年对靳优的悔恨转移到她的身上。如果你可悲的自责心又在作祟的话，我奉劝你收回。对她，你不必用这套——你只要，坦诚就好。”
　　垂下手臂，程言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女孩平静的侧脸。将手中拎着的药袋交到程默掌中，他转身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轻触她裂开的虎口，再抚过她受伤的额角，程默眼里缓缓流泄的温柔与疼惜，让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半拍。
　　“傻瓜，”他轻啄过她的额角，“把车交给他们不就好了？只是一辆车而已，值得拿自己去冒险吗？”
　　“可是，”她努力让自己不要陷入那温柔的迷雾里，“你不是说，那车是你父亲送给你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在你终于取得他肯定的时候——”
　　收紧怀抱，程默的唇即刻覆上她的。
　　她拼命将自己从“蛋塔”那温暖香醇地泥沼中挣脱出来，叫她挥拳面对四个精壮男子，反倒容易些。她微笑，哪怕那微笑生硬得不像她的：“我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告诉我，你决定和我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程默放开她，没有言语。
　　“不用担心我会受伤——你只要，坦诚就好。”
　　“你只要，坦诚就好。”程言的声音与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轻叹了一口气，他将头脆弱地埋进她削瘦的肩窝：“我爱靳优。但我和她的相处只是无止尽地相互折磨。我等了八年，也困了八年，只有在你出现后我才能感受到她对我哪怕一丁点的在乎和不安。我等了八年，我累了，我不想再等待——我只是想赌一次，在这个就快要再也赌不起的年纪——”
　　听到这样的答案，她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释怀。能做他赌盘上的砝码，也是一种幸福罢。
　　“我爱靳优，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平静的心湖再掀波澜，“就在今晚我发现，我好像，也喜欢上你了。”
　　喜欢和爱，在同一架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但心底仍有某种微弱的期待正在挣扎着呐喊，最终攫住她的整个身心。于是她伸出双手拥抱了他：“我陪你一起赌这一次——赢了，你得到靳优；输了，你还有我。”
　　对于程默，这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对于她，却似乎太不公平。可是，喜欢经过累积不也是可以质变成爱的吗？她也只是想赌一次，赌他会不会爱上自己，赌自己会否有天超越靳优，在这个还算赌得起的年纪。

　　她的到来，在“精诚”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打破“精诚”非硕士生不录用的黄金规则，更何况她的履历中还有着“通报处分”那么不光彩的一笔。看她平淡的外貌、瘦削的身形，用绯闻作卖点来解释程大老板钦点她入公司的原因，似乎也过于牵强。于是，一整天里，化妆室、茶水间、乃至办公楼一侧的安全梯，都充斥着有关“沈博鸣”的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
　　尚未考到律师执照的她，作为程默的助手，顺便拜他为师趁这段期间准备律师资格试。未料到第一天，她就见识到了所谓“办公室文化”的厉害，当她有工作上的问题需要与其他同事沟通时，毕恭毕敬或冷嘲热讽，竟成了他们对待她的唯一方式。她始终无法接触到这个金字塔般秩序森严的团体的核心。
　　程默却不再对她显露第一次相遇时电梯里那张和煦的笑脸。心中只有“精诚”的他，即使聪敏如她，也倍觉压力。一整天的工作结束后，她身心俱疲。

　　拧开门她打开了灯。
　　空荡荡的房间。
　　沙发上不再有跷着腿晃荡的程言那调侃的语调：“回来啦？那么拼干嘛哩——”；手指拂过电视机，机壳一片冰凉，程言在的时候，电视机外壳总是热烘烘的罢；扬扬嘴角，她打开了电视，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冰箱里却是空无一物，为什么程言在的时候，冰箱里总是满满的呢？决定先泡个热水澡再说吧，可是浸泡在温暖的浴盆中，她脑海里却只能想到程言那坏坏的笑——自从发现了浴室门的玄机之后，每次她洗澡的时候那家伙都要来门口搔首弄姿的捣乱，而她，明知那门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却仍然如芒在背，洗得胆战心惊…
　　她的嘴角浮起单纯的笑意。好想程言，怀念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日子，尽管那些过往已经再也无法重来，身心的疲惫仍然蛊惑着她——
　　此刻，只想和他见面。

　　“喂？”
　　“是我——沈博鸣”
　　“哦。”
　　“我——”
　　“嗯？”
　　“想见你。”这句话倔强如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她只是说，“哦，没什么，只是想说上次还没有和你好好的道过别——”
　　“哦，倒也是。”
　　“是明天的飞机吧，一路平安喽。”
　　“谢了。”
　　“那么，晚安了。”
　　“晚安——等一下”
　　“嗯？”
　　“今天，是你第一天在‘精诚’上班吧？”
　　“是啊，程默告诉你的？”
　　“还顺利吧？”
　　“哦——嗯——还蛮顺利啊。”
　　“这样，那，晚安喽。”
　　“嗯，晚安——等一下”
　　“嘟——”电话已经挂断。
　　握着听筒的她觉得有些恍惚。这样的对话竟会属于她和程言，说出去怕是会让秦家那两兄妹笑掉大牙罢。

　　将电视换到最后一个频道仍百无聊赖的她，终于决定离开沙发上床睡觉。
　　此时大门却传来锁孔转动的声音。
　　她瞬间警惕，随手抄起一张折凳，移近门边。
　　门缝逐渐扩大，接着，一只男人的手臂伸了进来。
　　似曾相识的手臂，她仍然眼明手快地一凳砸了下去。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有夫之妇了，还这么暴力——”窝在久违的沙发里，程言朝自己红肿的胳膊呵着气，一边抱怨道。
　　她拿着冰袋从厨房里走出来：“谁让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不过话说回来——”伴着程言的抽气声，她将冰袋贴上他的手臂，“我不知道你还留着这儿的钥匙。”
　　“我的房产耶，干嘛——喔——好痛”
　　“哇咧——你轻一点——杀人啊”
　　“不行，我要开电视——转移注意力——”
　　电视的声音热闹地响起。在这样的夜里。棕黄色的布艺沙发里，程言咋咋呼呼地咧开嘴，
　　温热的体温甚至穿透冰袋传达到她掌心。她的嘴角轻轻扬起。好舒服。久违的感觉。不要停下来，突然希望耳边的声音永远不要停止：电视的喧嚷，程言的嘟囔，可不可以一直这样在身边存在下去，让她不寂寞，给她安稳平静。可是为什么，她曾一度认为只要能拥抱着程默，她就可以得救，就可以找到“防空洞”？和程默在一起以后，她的心反而更不安定。
　　“喂——太不给面子了吧——竟然对着天字第一号大帅哥，还敢神游太虚——”
　　“沈博鸣——你给我滚回来！！！”
　　她吓了一跳，手中的冰袋砸到他左腿，激得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好冰！好冰！”
　　她笑：“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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