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色殇

　　锦色殇

　　（一）笑相遇，倚红楼
　　流年华醉，彼岸花开.........
　　初春新雨过后的长街几许清冷，阳光乍现，扯出一抹单薄的身影。额间凌乱的发梢兀自滴着薄凉的水珠，苍白的脸色些许狼狈仍掩盖不住姣好的容颜。
　　若溪，我的名字。吏部侍郎杜仲轩的女儿。
　　身上的寒意提醒了我晌午时的冲动，在得悉婚讯的一刹，脑中空白如斯，隐隐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逃。可我的勇气在踏出府门那一刹便已磨去一半。
　　我该何去何从，自来顺从的我，拥着湿透瑟缩的肩头茫然地走在泛着水光的石板路上，时不时投来的陌生目光，叫我无所适从。
　　“若溪？是你？”一道清丽的嗓音满是探寻与难以置信的惊诧。
　　我循声望去，炫目的阳光一瞬袭来，我下意识的抬手遮挡，指缝漏下的阳光里，一抹倩影凭栏立在高高的楼宇之间。
　　红妆倚翠，媚眼如丝。她低眉浅笑：“还认得我吗？若溪...........”
　　有一瞬的恍惚——“小若溪，记得我哦，不要伤心，我会回来找你的。我说过，我们一定要嫁的很近，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是兮芷！！真的是她！！浓重的喜悦涌上心头，我却一时哑然。泪水倏然滑落，兮芷，对不起......
　　（二)诉心声
　　换了干爽的衣衫，我怯怯的环顾兮芷的闺房，古玩字画诗书乐器皆华丽名贵，在这富丽堂皇间薄纱涤荡，隐隐多了一份轻佻。我垂下眉，轻轻叹息。
　　“是为我吗？”兮芷正拿了一柄羊脂玉梳为我细细篦着发丝，我为我一时的失态惶恐，她却嗤然一笑：“你不必难过，我很好，当年，我从未怪你。”
　　她见我默然，轻轻问我：“不如意？为何跑出来？从小你便是最乖巧的。”
　　她的熟稔令我释然。“我不想嫁与陌生人，可我又知道不得不嫁。”
　　“官宦家的女子生来便由不得自己。”话语里些些的无奈与苍凉，我知道我又惹起了她不快的记忆。“可是那又怎样，人终究要为自己活着。不争取便什么都没有！”她闪动的眸光里有我未见过的东西。
　　我怆然一笑，其实我又何尝不知。所以才有了我晌午时的仓皇逃离。只是一场大雨浇没了我所有的冲动，我承认我太懦弱，十六年的官门深闺，早已把我的锐气打磨殆尽，成了人人口中称羡的“大家闺秀”。
　　兮芷望向我，如墨般的眸中多了几分怜悯，她正欲开口，只听得一声尖锐却满是讨好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再不下来李公子真把我们邀月楼给拆了！”人只到门口却并未进来。
　　我一下子慌张起来，兮芷却按住我的肩头，摇摇头示意我不要怕。转头答向门外那人：“妈妈，今日我与乔公子有约，其他人一概不见，你并不是不知我的规矩。”
　　门外那妇人似有恼怒 ，却即刻压下，还欲商榷：“绾绾咱们邀月楼打开门来做生意，那乔公子迟迟不来，咱们总不能把李公子也推出门去，得罪了客人，你也不好过不是？”
　　“妈妈倒是多虑了，我们公子即刻就来。就怕妈妈聒噪，特教我前来打点，喏——”一小厮急匆匆奔上楼来，随即扔给妇人一锭金子，那妇人得金而去，再无多言。
　　兮芷眉间掩不住的笑意，脸色晕红。我知自己不便逗留，松松挽了发髻，便起身欲走。她挽住我的手，眉间隐隐一丝担忧：“回家去吧，不要乱走，外面总归复杂。”
　　我微微颔首：“我还会来看你的。”说完便顺着来时后楼梯悄悄离了邀月楼。
　　（三）相逢始知缘
　　出了后巷，天色已近黄昏。天际几朵灰黄破碎的晚霞，向着夕阳簇拥而去。太阳东升西落，如我一般无法选择，除了杜府我确实无处可去。
　　我心中无限怅惘，低了头往来时的路走去。
　　转弯处猛地袭来一阵马嘶，疾风迎面而来，我心下一惊，失脚歪在一边。马车骤然停下，立即有小厮的责骂传来，我忍了疼痛一言不发，确实是我失神惊了马儿。
　　“不得无礼”，温和清润的嗓音呵住小厮，“姑娘可无恙？”我微微抬头。马车卷帘微撑一角，明灿如金的夕阳余晖遍洒其上，那清冷如玉的面庞踱上了一层暖意，叫我一瞬失神。我旋即低头，轻轻摇头。
　　“在下乔羽，姑娘若有损伤可去乔府相告，在下急事在身，望姑娘海涵。”
　　“我没事。”我静静起身，轻扶墙壁，淡淡的道。
　　卷帘垂下，他竟再未看我一眼。马车疾驰而去。我抬头望去，心下几分怅然又有几分欣喜。他是何人呢？乔羽，我噙着他的名字，嘴角轻扬。
　　想到婚事，我霎时眸光黯淡。不知我将来的夫君是何许人也，只知父亲为我订的也是京中官宦家的公子，官宦家蠹禄之徒多矣。
　　“小姐，您怎么在这里？”管家何伯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见我遥望向消失在街口的马车，诧异道：“是相府家的车呢，不知是哪位公子，老爷给小姐定的正是相府家的二公子”，他话语一敛，“想来不是，二公子怎会来这烟花之地呢！”
　　我因他的话才失落的心内竟生出了些些期许，会是他吗？如果是，他定然只是路过这里。我因这猜测晕红了面颊。
　　“小姐，我们快些回府吧，老爷因小姐的失踪正发雷霆呢，伺候小姐的众人从雨前跪到了现在，怕是撑不住了！”
　　闻得此言我赶忙上了同来的轿辇，收起了思绪。
　　灿灿的夕阳醉红的晚霞倒让我忐忑的心情轻松不少，今天，不算差呢！
　　（四）姐妹情暖，波澜乍起
　　回到府中，父亲倒无甚苛责，只是明显舒了口气。我明白我的安好才能保得他与相府的亲事，这些年他依附丞相，为巩固朝中地位不知费了多少心机。我也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
　　我自小便知父亲是薄情之人，即便是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柳伯伯，也被他无情的当作了踏脚石。当年之事，我不愿再想，可怜兮芷小小年纪便要忍受流放之苦，她临走之时倔强愤恨的眼神深深烙在我心底，终究是我们对不住她。
　　日子慢慢的熬着，我顺从的态度消融了父亲的警惕，出入宽纵了许多。我也能偷偷的潜出府去看望兮芷，总觉得对她愧疚，她却总是笑着宽解我。
　　虽身在青楼，她倒时常清闲。我从不相问，只在她悠扬的琴音里默默的在红绸上绣下一朵又一朵繁复的花朵。我只为那心中夕阳下的男子。
　　兮芷时常打趣我，却总在我双颊绯红的时候默然走开，清瘦的身影凭栏而立，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清酒。玉指修长白皙，握着青玉酒杯的指尖隐隐泛着青白，嘴角噙着盈盈笑意，却似乎有无限的冷意袭来；如漆长发迎风微动，额间朱砂分外红艳，散漫迷离的目光却似乎有着难以捉摸的意味深远。
　　有时我真的不懂。我只能默默的把她拥进怀里，希望能给与她一些暖意。这时她就会哈哈大笑，说我被她骗到了，然后恢复如常。其实，我倒希望她是真的骗我。
　　日子似乎波澜不惊，直到那一日。
　　梅花攒心食盒倾覆在地，花了一上午精心而制的糕点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我怔怔的看着凭栏相拥的一对璧人，心痛漫天袭来。
　　兮芷觑见了脸色苍白的我，高声唤我的名字。我下意识的转身折进了暗巷。兮芷很快跟来，她的脚步轻盈透着欢快，似是没有察觉我的异样。
　　“若溪，他答应娶我了呢。”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欣喜。我咬着下唇，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他是......”。
　　兮芷娇羞的低下了眉，“我从未告诉你吗？他就是相府的二公子乔羽呢”。
　　是他!真的是他!为什么是他！我忽然明白，堂堂丞相大人竟愿屈尊与四品官员结亲，原来外界所传相府二公子迷恋烟花女子是确有其事，丞相为掩人口实，父亲为巴结攀附，竟不惜赔上我一生的幸福。
　　我不甘心！既然过去我什么都不曾拥有，以后我也要留住一个中意的夫君！
　　我愤然的看向兮芷，声嘶力竭：“你不知道他是我未来的夫君吗？！”
　　她满脸的笑意瞬间凝结冰封，全身没了力气般软软靠在一边，喃喃道：“他说过非我不娶，他不会骗我......”说完便欲倒下。颀长的身影匆匆奔来，恰好将她揽入怀中。
　　“杜小姐，我不会娶你！”冷冷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他未看我一眼，只望向怀中的她，满目疼惜。从未有人这样关切的望着我，那温暖的目光应该属于我！
　　他抱着她扬长而去，湿凉的泪滑过我脸庞。谁也不曾注意到兮芷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五）恨嫁无言，弦断谁听
　　回到府中，我再未踏出一步。我知道即使他不愿意婚礼也不会取消，我注定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红艳的丝线在指间缠绕穿梭，一瓣瓣艳丽的梅花在指尖绽放。忽的指尖轻颤，一滴刺目的血迅速融进锦帕，我微一怔，随即拢了丝线依样刺出一朵红梅。莞尔一笑，谁也不会看出这红梅底下的血腥。
　　喧嚣的早上，府中一片喜庆的红。略显苍白的脸色早已被浓重的红妆掩住，眉眼间分外妖娆夺目。绣着繁复花朵的喜帕覆下，触目都是红绯一片。今日我就会嫁给他，这样的我，他会喜欢吗？
　　喧闹的锣鼓声在青石板的大街上分外响亮，熙攘的人群人声鼎沸，倏地一缕琴音响入耳底。是兮芷的鸢尾，这样清亮的音色，这样娓娓的琴声，也只有她。
　　恍惚世界蓦地静了下来，只有那铮铮淙淙的琴声一丝丝扣入我的心弦，仿佛一柄利刃，一下下割得生疼。是伯牙与子期的《高山流水》，这样哀伤，又带了几分戏谑，你是在控诉你们的知音之情，还是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指间的锦帕紧紧攥在掌心，炫目的红梅狰狞欲碎。
　　彩舆前一身红衣锦缎的乔羽勒马而立，清冷的面庞眉头紧锁，似是忍着极大的苦楚。良久，终是策马缓缓前行。我暗松一口气，浑身的力气似抽去一般。
　　“铮！”一声裂响，琴声戛然而止。我仿佛听见兮芷的声音——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啪的一声，高高的楼宇上鸢尾被重重抛下，当下四分五裂。人群一瞬的寂静，兮芷柔媚而凄怆的笑声被下一瞬的人声掩过，却久久回荡在我耳畔。
　　惶恐骤然袭来，记忆翻涌。十岁的我跪着乞求父亲救出囚笼里十一岁的兮芷，父亲扬手一掌把我煽在一边，厉声呵斥：“罪臣的女儿你最好别给我招惹！不要忘掉你的身份！”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使我的泪水倾泻而出，我爬起身向着囚车追去。兮芷向我伸出手试图抓住我，她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小若溪，记得我哦，不要伤心，我会回来找你的。我说过我们一定要嫁的很近，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就在碰到她指尖的一刹，我重重倒地，眼睁睁看着囚车远去。我最好的朋友，失去了。我撕心裂肺的哭喊，换来的只是大病一场。
　　今日，我再一次，永远地失去了......
　　（六）红烛泪干恨铭心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没有想象中的喜气喧闹，洞房内外一片死寂。花烛垂泪，一如我的心境。
　　新郎不知所踪，他们似乎皆有预料，没人理会我这失意的新娘子。仿佛有无数的谑笑和嘲讽不断传来。
　　指尖狠狠的掐入掌心，刺目的鲜血一滴滴晕入锦帕，血色红梅妖娆绽放。
　　我愤然扯下喜帕，夺门而出。我要去找他！
　　夜色中瘦挑的身影踉跄而执着，繁复拖曳的喜服早已失了原来的华贵沾了不少尘土。远远传来的笑声，仿佛重枷锁住了脚步。
　　邀月楼下，我的身影宛若被这夜色凝住，连呼吸亦忘了。灯光掩映，笑语欢歌，笛声绕绕，舞姿翩翩。凭栏处，相拥缠绵的身影是那样熟悉，这一切看在我的眼中，无尽的讽刺......
　　乔羽，柳兮芷......发丝飞扬，手握拔下的凤头金钗，重重刺入手背。我嘴角噙着一丝笑，默默品味霎那涌来的痛楚。十指连心吗？心都没了，还痛什么！
　　我转身，一步步远去......
　　邀月楼上，投下一缕不解深意的眸光。如墨般的眸中染上了些许悲戚。
　　（七）相逢情不再
　　三朝回门，只有我一人。乔羽自成亲以来未露一面。我面色平静，保持着大家闺秀惯有的风范，没人看得出精致妆容下满心的凄冷。
　　一切按礼仪打点妥当，我并无心在娘家滞留，告别父亲早早回府。
　　回府途中，一顶小轿拦住归路。立在轿边的人没了珠环玉翠没了淡妆浓抹素淡的越发清冷脱俗，我望着这样一张绝美的面孔，冷静得压下心内的波澜。
　　“若溪......”她缓缓开口，目光直视我，有掩不住的倦色。“你恨我，是吗？”
　　我冷哼一声，胳膊靠在轿辇远离兮芷的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锦帕，低头冷冷的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兮芷身形一滞，惨然一笑。她并没有接着我的话说下去，而是望向半空，似在遐想，“我多想回到以前，那样安详和乐，你跟在我身后，那样单纯可爱”。
　　见我没有开口，她自顾自说着：“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恨我，乔羽会是一个好丈夫，我与他.....”“够了！”听到乔羽的名字，我冷冷的打断她，“你是在炫耀他对你的情深意切吗!他是不是个好丈夫还轮不到一个青楼女子来评说！”
　　我故意把“青楼女子”四个字咬重，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我心中竟有了一丝快意。
　　“还不快走！”我厉声呵斥抬轿辇的小厮，再没看她一眼。
　　看着远去的轿辇，兮芷轻轻哂笑喃喃自语：“看到凤冠霞帔的你兀自站在邀月楼下，孤寂单薄，凤钗刺手，你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忽然就后悔了，若溪，过了明日，希望你不再恨我......”
　　（八）深情错付欢情薄
　　夜色渐浓，灯火阑珊。我倚在窗边，望着婆娑树影回想白天的一幕，正出神。只听哐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
　　踉跄的脚步，浓郁的酒气，那颀长的身形伏在桌边，手中仍握着一壶酒，满身酒渍。竟然是乔羽。心下欣喜，我赶忙过去扶他。
　　他重重抽开手把我甩在一边：“不要碰我！如果不是父亲答应我娶了你才可以娶兮芷，我根本不想看到你！贪慕虚荣的女人！”
　　“我不是......”急于辩解的我慌忙中抓了他的手，他再次厌恶的甩开：“如果不是娶了你，兮芷不会生我的气，我找不到她，找不到她......”
　　浓浓的醉意渐次染上他的眼眸，他喃喃道：“兮芷，明日我便给你一个名分，你等我，你等我......”
　　我的心跌入寒冰谷底。
　　他失了力气般伏在桌上渐渐安静，一身尘土，满脸疲惫。我还是不忍，那清冷俊逸的面庞此刻如孩童般安详，紧锁的眉头似有无尽的愁意。
　　我忍不住轻抚他的眉头，想拂去他的愁意。指尖冰凉颤抖，他蓦地把我拥进怀里，冰冷的唇覆将上来，霸道辗转，我惊恐挣扎，却被他紧紧箍住。
　　“兮芷......”他柔声唤道，我蓦地全身僵硬，脑中似惊雷般，再无挣扎。
　　一夜缱绻。
　　清晨薄暮，枕边之人早已不知所踪。我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长发娓垂，面色苍白。手中紧握回门之日父亲交给我的白玉瓷瓶。
　　父亲的话回荡在耳边：她早就派人打探过你的婚讯，她是故意接近魅惑乔羽，想借丞相之手打压我们，她也太高估了自己！当年就该斩草除根！你难道要坐以待毙？你要知道，没了她，你才有机会得到乔羽的心！
　　没了她，你才有机会得到乔羽的心!
　　没了她，你才有机会得到乔羽的心！
　　......
　　指尖因用力渐渐发白，我却浑然不觉。
　　今日的谢婚宴，他一定会带她来......
　　（九）杏泽湖上花殒去
　　五月的杏泽湖有了初夏的味道。波光潋滟间，绿荷丛生，接天而去。风生绿叶聚，波动紫茎开。其间多是青青的花苞。
　　我轻轻闭目，感受这片刻的美好。
　　此刻的我端坐在杏泽湖畔高台之上，不远处即可俯瞰杏泽湖的悠悠碧水。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乔羽坐在身旁，全然没有宴请宾客的喜气，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烈酒。他旁边又有另一张椅榻空寂着。
　　一曲唱毕。一袭火红缓缓登上高台，众人瞬时寂静。暗苏流动，轻点梅妆，衣袂飘扬，身姿袅娜，红色的舞衣映衬得她肌肤胜雪，愈发风华绝代。
　　我望向乔羽，他满目的痴缠。我暗暗轻笑，满饮一杯清酒。
　　缓缓起身，眼含笑意我端着白玉酒杯迎向兮芷：“新酒佳酿，姐姐不妨且饮一杯。”兮芷微一欠身，接过酒杯，正待饮下，乔羽欺身上前，不着痕迹的换走她手中的白玉杯，奉上一盅葡萄美酒。“玳瑁筵，葡萄酒；殷勤红袖，莫惜捧金瓯。你酒量浅，饮一杯即可。”说罢，将白玉杯中酒一饮而尽。
　　兮芷淡笑，眸光深沉，她避过乔羽宠溺的目光，饮尽葡萄酒。她执起我的手，眸光闪动，良久道：“绿鬓能供多少恨，未肯无情比断弦。当日的断弦琴碎，你明白吗？”
　　我心中微痛，随即一笑掩过，我拿起锦帕，细细为她拭去嘴角殷红的酒液：“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姐姐不必挂怀于心。”
　　兮芷似有悲戚，她轻轻退着脚步，转身的刹那莞尔一笑。丝竹声响，兮芷曼妙的身姿在台上流转，舞动的衣袂似燃烧的火焰。时间仿似静止，只有她在跳跃旋转，好似灿然绽放的烟花，燃烧生命般炫目绝美。
　　“铮！——”思绪猛地被拉回，琴弦断裂，兮芷也如燃尽生命般，软软倒去。乔羽慌忙奔去将她拥起，但见她唇间兀自往外翻涌着血沫，点点梅色，煞是凄绝。
　　我站在远处，嘴角漫上冰冷的笑。手中的锦帕随风飘去，我仅在上面淬了少许鸩毒，效果却不失所望。
　　(十）始知情真悔已迟
　　宴客慌张四散，满地狼藉。我紧紧盯着舞池中相拥的男女，乔羽悲痛哀嚎，紧紧拥着兮芷，生怕她似流沙般消散。“为什么！你说要离开，我不拦你！我不要你用这种方式！”他用力拭去她唇边的血，却有更多涌将出来。
　　我身形一凛，他说她要离开？她难道不要报仇了？那么......我骤然心痛四溢，瘫坐在地。
　　兮芷艰难的睁开眼眸，她抚上乔羽的脸颊，绽开一朵笑颜：“你不要哭......我只是利用你报复他们......我并不爱你......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不要为我伤心......我不值得......以后......好好爱惜......自己......”
　　“不！”乔羽低吼，“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心甘情愿为你，我只为你！”
　　“若溪......原谅我......”她遥遥望向我，“我恨过你......父亲死的时候我发誓一定为他报仇.......如今......我做不到了......我不后悔......你和我.....都是那么可怜......”
　　她挣扎着抓住乔羽的衣袂，“答应我......好好爱她......你记住.....我只是自杀！”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挣出乔羽的怀抱，直直奔向台边，跃身而下。
　　乔羽发了疯似地奔去，却为时已晚，他呆呆的趴在台边，没有了灵魂般静默。
　　我忽然大笑着站了起来，我笑自己可悲可怜可恨！眼泪却迸涌而出，其实我不配哭，我什么都不配！兮芷临死还在为我开脱罪责！我又做了些什么！
　　我走到乔羽身边，细细打量我爱的为之发狂的男子，他眸中没有一点我的影子。我绝望的闭上眼帘，仿佛看见兮芷站在高阁之上，低眉浅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心对我好的，唯有她......
　　蓦地睁眼，我低头望向乔羽，一字一句：“你、爱、她，为、什、么、不、陪、她、去、死！”说罢便踏上靠栏，低头寻去。
　　杏泽湖幽深冰冷，兮芷，你冷吗？不要怕，我来陪你！
　　我纵身跃下，万千烦恼一瞬抛却了......
　　......
　　花开彼岸，流年华醉......
　　杏泽湖上清风微动，丛丛碧荷间，一朵并蒂莲花，兀自灿烂的开着。亭亭净植，不染尘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