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经年不语

　　有人说，在大人和小孩的眼里，时间流逝的感觉是不同的。因为同样的一段时光，对于大人来说只是几十年记忆中稍纵即逝的一小段，而对于仅有着短短几年回忆的小孩子而言，却是举足轻重的一部分。

　　对于小黑子来说，黄濑凉太，就是这一部分。

　　小孩子很少回忆过去，偶尔会畅想一下将来，而更多的，还是满足于现在。遇见黄濑凉太之后，小黑子一直很充实地过着每一天，并对生命中突然出现的这份温暖满足且感恩着。他从未想过这份温暖为何而来，更从未想过长久与否。

　　直到那一句话闯进脑海——

　　“阿哲已经死了。你就是对那小鬼再好，阿哲也不可能活过来。”

　　——所以，为什么还要对他好呢？

　　如果有一天，黄濑知道了一切，知道了他一直瞒着没说，知道了他其实一点也不乖……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怪他？

　　会不会……

　　就不要他了呢？

　　人在不安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而想象力不着边的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了。自打那天瞧见黄濑看录像时的反常表现，小黑子的不安更是与日俱增，心底的猜测既无法证实，也无法推翻，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所以后来，他还是问了。那天晚上两人正看着电视，刚好换到个台在播灵异类的节目，他一脸天真地问了句「爸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而对方却只当他是被节目吓到了，笑说“怎么可能，别怕别怕”就换了台，标准哄小孩的模样。

　　出师未捷的小黑子并没就此罢休，在憋了两个多钟头之后就又一本正经地再次发问了。而这一次黄濑倒没再敷衍他，将泡好的牛奶搁在一边后，就攥着他的小手开了口。

　　“小黑子要是实在害怕，今晚我陪你一起睡吧？”

　　男人治愈光芒全开地看着他，令得小黑子又活生生把一个不字给憋了回去。

　　那之后小黑子又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次，可还是收效甚微。最后他无计可施之下，就又绕回了问题的源头——那盒录像碟。

　　那时候黄濑正埋头写着谱子，一听他还想看那个就又逗他，一面说着我家小黑子越来越臭美咯，一面把碟放上，自己就又回屋去了。小黑子将录像仔细研究了一遍，并没什么新发现，照着记忆再回放几遍宣誓那段，也还是一无所获。而当继续播放到下一个镜头时，他看着镜头里独自一人的黄濑，忽又意识到了一件事。

　　桃井阿姨在宣誓最后说“我愿意”时，不就是他看到透明叔叔的时候吗？那时候透明叔叔一直站在黄濑身边，显然是不可能出现在那一段画面里的。

　　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

　　小黑子又糊涂了。不过糊涂归糊涂，心里头总还是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只要黄濑没发现透明叔叔的秘密，没发现自己瞒着他什么，其他就不重要了。大人们的世界太奇怪，明明不开心却要笑，明明有心事却不说，那些难以理解的举动太多太多，他没法逐个儿弄明白，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努力长大了。

　　不过说起来，在很早之前他曾问过透明叔叔，为什么不想让黄濑知道他的事。那时候对方的回答也曾令他困惑不解，然而现在，他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与其明知道对方就在身边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就这样一个人安稳地过，会更轻松一点吧。」

　　这一句话，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可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才终于真正明白，一个同样“什么也做不了”的人说出这一句时，该是怎样的心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安稳地，轻松地，平淡无奇，天经地义。小孩子忘性大，再多的烦恼也敌不过一杯香草奶昔；大人们心够深，能揣着万千烦恼丝谈笑风生，即便偶尔藏不住了脆弱一下，末了还是得穿回那层层武装，继续谈笑风生下去。

　　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

　　久违地，这天两人又一起去了趟超市。小家伙现在早已不愿再坐购物车了，只跟在黄濑身旁，每当找到要买的东西时都会积极地跑去拿，不过一碰上放得高的就只能瞧着货架干着急了。

　　“行了，这个我来吧。”黄濑一笑，伸手拿下小家伙蹦了半天也没够到的酱油瓶，而目光扫过小黑子袖口的时候又停顿了下。

　　有点小了啊。黄濑想着。小孩子还真是长挺快的，平时看着没觉得，衣服倒是一转眼就不经穿了。

　　于是一出超市，黄濑就又带着小黑子去了童装店，新衣服新鞋子都给买了一大圈。小黑子主意不多，大部分都是黄濑挑了问他意见。不过其间有次瞧见一款小西装，小家伙少有地停了下步子，眨巴着眼睛打量一阵，等黄濑问说“喜欢吗”时就又红着脸走掉了。

　　原来，我家小黑子也开始爱漂亮了嘛。黄濑看了眼那款小西装，的确是跟上回小黑子做花童时穿的有些相似。不过那身衣服在家里搁了好一阵也没见他穿过。

　　是不好意思吧。

　　黄濑瞧着已走出挺远又回头等他的小家伙，宠溺一笑，就跟了过去。

　　逛完商场后，黄濑给小黑子买了杯最大份的香草奶昔，小家伙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咬着吸管一脸的人生赢家。这时黄濑正瞧见旁边有几台自拍机，心血来潮之下就拉着小黑子钻了进去。

　　“正好咱们也照几张。”黄濑兴致勃勃地投了硬币，调整镜头，而看着屏幕的时候却发现了问题。

　　自拍机镜头太高，照不到小黑子，于是画面里除了男人那一张俊脸，就只剩了一抹蓝色的小头顶。

　　“还是这样好了。”黄濑转过身，一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小黑子来选几个相框吧。”他这会儿腾不出手来，就把操作权都交给了小黑子。

　　“好了吗？来，这个你拿着，按这个钮是拍照，这……”

　　咔嚓——

　　“诶不对不是现在拍！”黄濑赶紧阻止了小家伙继续按下去的意图，一边迅速教完按钮用法一边就摆好了pose，“好了，现在可以拍了。”

　　咔嚓——

　　第一张照片出炉。

　　“咦，小黑子你的脸呢？”黄濑盯着照片找了好一阵也只找着自己一张脸，再一细看，才发现本该是小黑子的地方竖着个大大的奶昔杯，本人却只在后头露出来一双圆眼睛。

　　“这样大部分都挡住了呢，小黑子要重来么？”

　　小家伙捧着那一大杯奶昔，使劲摇头。

　　“确定？”

　　用力点头。

　　“那……好吧。”

　　咔嚓——

　　“诶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于是在之后的镜头里，奶昔君都是妥妥地全身上镜，醒目极了，弄得黄濑总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杯奶昔拍了一张又一张合影。

　　早知道……该拍完了再给他买的。

　　被奶昔冰了半边脸却仍坚持住pose的黄濑这样后悔着。

　　一转眼终于只剩了最后一张，黄濑一看相框，倒又笑了。不是因为画面里总算有了仨窟窿，而是因为那一朵朵金灿灿的向日葵，还挺有自家后院里的那份势头。

　　咔嚓——

　　于是他们就这样头顶花瓣，笑得阳光灿烂地，和一杯奶昔照了个“全家福”。

　　那之后的许多天里，这张“全家福”都被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直到后来蒙了些灰尘，被收进橱柜里，再到后来褪了些色，与其他大大小小的照片一起，躺进了相册。

　　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淌着，这些承载着记忆的小纸片也在其冲刷下逐渐黯淡，逐渐褪色，逐渐封存进了遗忘的角落，等待着某一天，再次被人记起。

　　而这一晃，就已过去了十个年头。

　　“……那个时候的小黑子，还真是好小只啊……”

　　黄濑望着这重见天日的照片，眼角笑出几分感慨。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样地钟爱香草奶昔呢。”他妥帖地将照片插回原处，随相册一起搁回已清理干净的橱柜里。

　　自从黑子上学住校，经常不在家后，他就养成了这么个时常整理东西的习惯。平时工作算不上忙，原本用来陪小黑子的时间也一下子空出来了，他一个人在家太无聊，就跟这堆家具摆设较起了劲儿，这个月把沙发转个向，下个月把书房理一理，这么时不时地折腾几回，弄得黑子几次回家都觉着像是进错了门。

　　这会儿橱柜里的东西终于也被挪了一通，黄濑正想着自家那位今天要回来的大学生怎么还没到家，门铃就响了，于是赶紧放下手头的事跑了出去。

　　然而大门一开，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黑子的脸。

　　“汪——”

　　小哈士奇大方地打了个招呼，一双圆眼睛和后头跟着冒出来的那双倒是像得出奇。

　　在黑子进入大学的第三个年头，家里添了个新丁。

《三步上篮（上）》
很喜欢的慢热型耽美文，难得的运动系，贴近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