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之恋

　　那个女孩问你说：“你知道鱼和水的故事吗？鱼说……”
　　“我知道。”你打断她的话，说。
　　女孩笑，笑里带着丝狡黠。
　　“是女朋友告诉你的吧。”
　　“女朋友……”你想了下，“恩~~~不是，应该说是，男朋友。”
　　是的，就是男朋友，直到现在，你终于可以定位木哲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男朋友。
　　女孩惊讶了，虽然现在这个时代人们都是随口搞基，但真正的同性恋还是不被大多数人认同的。更何况是十年前。

　　那时阳光少年郎
　　“顾以深，年24岁，患先天性心脏病，四年前做过XX手术，术后情况好转，今病情忽然加重，故予以住院治疗，查体。。。。”
　　电脑桌前，年轻的实习医生啪啪啪的打着字。
　　顾以深躺在洁白的病房里，他讨厌这种白，令人窒息，这种白，似乎总是在督促着死亡的脚步。
　　旁边床的病人正在唧唧歪歪，在这短短的四十五分钟里，顾以深已经了解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知道对方叫木哲，十六岁，是三个月前住院的，知道以前睡他这张床的是一个老头，不过他现在已经出院了，准确的说是，三天前抢救无效死亡了，木哲说这段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拍着胸脯。“那时候真是吓死我了，昨天还好好的和我说话呢，今天忽然喘着喘着就没了。”
　　生死无常，真的是他们这种人的状况。
　　“顾以深。”打断对方无止境的谈话，顾以深说道。
　　“啊？”还稚嫩的脸上有不解。
　　“我的名字。”
　　“哦，我叫木哲。”
　　“嗯，我知道，你刚刚说过了。”
　　气氛有点冷，似乎总是这样，只要顾以深插话，无论多热火朝天的对话，都能瞬间变冷，后来，木哲叫他冷冻机，比空调更厉害。

　　此情可待成追忆
　　“这就是我和木哲的初次见面过程了。”啜了口咖啡，冷掉了，喝下去能感觉出肠子的形状。
　　对面的女孩静静的坐着，已不复刚才的活泼，果然，自己有速冻的能力。
　　“他长的好看吗？”还真是小孩，关注的都是外貌。
　　“嗯~~~”顾以深皱眉，很凝重的说道“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鼻子很挺，嘴唇薄薄的，笑起来嘴角歪歪的，嘟嘴的时候嘴唇很像鸭子的。。。。”
　　“这样呀，听你的描述，似乎长的不错。那他现在在哪里呀？”顿了顿，又问“你们还在一起吗？”
　　“他在我的心里。”
　　顾以深也不知道，为何对着一个相亲对象，自己能讲这么多，也许是因为那抹狡黠，与你太像，傻乎乎的笑，眼中却总带着丝狡黠，像只小狐狸。
　　顾以深笑，对面的女孩已经看呆了，她本来只是抱着玩闹的心情来赴这场相亲的，毕竟男方已经34了，即使事业有成，她也不必如此“饥不择食”，来参与这场相亲，只是为了应付家中老妈的唠叨。男方的长相倒是让她吃了一惊，板刷头，正装，眼中似乎带了丝犀利，正是时下玛丽苏小说中的经典男主脸，笑的时候，却又是温柔中带了点落寞。她忽然对这场相亲有了兴趣。
　　“那么，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那时阳光少年郎
　　“顾以深，你知道吗？喝冷水可以感觉出你自己肠子的形状诺。”少年得意的说，笑的眼睛弯弯的，这可是自己伟大的发现，可是对床的人却不给力，冷冷的一句话都不说。
　　“喂，你怎么都不说话啊，无聊死了。”
　　顾以深已经住院一个星期了，对对床的那个少年也有了很深刻的理解，他丫就是个话唠，一天讲的话比自己一生讲的话都多，譬如说现在，难得有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顾以深正想在阳光中小憩一会，对床的少年却又是一番叽叽喳喳。
　　“你好烦。”顾以深无奈的说。
　　“什么？”吊高的音调，显出了主人的无法接受。
　　“你很烦。”顾以深重复。
　　“哼！”重重的鼻音，少年赌气的转头，嘟哝着“明明是你自己太冷邦邦了，简直就是台空调。”嘟起的嘴唇像只小鸭子。
　　“小鸭子，你说我是什么？”看着对方嘟起的嘴，顾以深忽然有种逗弄对方的心情。
　　“你说谁是小鸭子！”少年小小的脸蛋涨红了，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害羞。
　　这天，顾以深对木哲的定义是，可爱的小鸭子。

　　此情可待成追忆
　　“你们是谁先追对方的呀？”
　　“你觉得呢？”
　　“肯定是他吧，感觉你不像会主动追别人的人。”女孩还是有点难以理解，眼前这个完美的男人，怎么会是同性恋呢，难道现在，好看的男人真的都搞基了吗。
　　果然，木哲，谁都不会相信，是我先诱惑你的。
　　“不，是我先吻他的。”
　　“啊？怎么会。。。”女孩呢喃着，显然有点难以想象。
　　“恩，是我先喜欢上他的，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太容易让人喜欢的人了。”
　　直到现在，顾以深都无法解释，那时为何会忽然吻他。也许，真的是因为，小鸭子，好可爱。

　　那时阳光少年郎
　　“你，你干什么呀？”少年捂着嘴，脸已经涨红了，对床的男人看着少年羞怯的表情，想，真的好想欺负他呀，于是伸出手，捏了捏对方已经通红的脸蛋，很烫。
　　“你，你。。。”少年小媳妇样的拍掉顾以深揉捏自己脸蛋的手，平时话不断的嘴巴已经不能组织语言。
　　“小鸭子，你的脸再红下去，就要熟了。”
　　“哼，大冰箱，熟了也不用你管。”少年对顾以深的称呼，已经从空调，升级为冰箱了。
　　砰的躺床上，努力的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16岁的少年，由于长期住院，对于情爱本就朦胧；24岁的顾以深，由于疾病，本着不祸害任何一个女性的心，活在自己的世界。是因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吗？所以可以放心去爱？但是那时，顾以深只是因为对方嘟起的嘴唇，太过可爱，所以，情不自禁的吻了，真的是情不自禁。
　　步入初秋的夜晚，星星正多，顾以深望窗外，却看到了玻璃窗里少年的脸，果然，爱情来了，挡也挡不住。

　　此情可待成追忆
　　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员把冷掉的咖啡撤掉。
　　“你这回想喝什么？”
　　“额~~~不用了，我这杯还没喝完。”女孩显然没想到顾以深的举动。
　　“喝冷掉的咖啡对身体不好。”
　　“两杯卡布奇诺。”见对方无异议，顾以深就这么点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喝卡布奇诺呀？”又出现了，女孩笑中的狡黠。“我还以为只有小女生才会喜欢喝卡布奇诺呢。”
　　“不，不止小女生，小男生也爱喝。”

　　那时阳光少年郎
　　“顾以深，你知道我最喜欢喝的东西是什么吗？”少年窝在被窝里，抬头望着顾以深。
　　“叫以深。”揉着少年长长了的头发，软乎乎的，手感真好。
　　“小鸭子，你最喜欢喝什么呀？”
　　“哼，不准叫我小鸭子！”少年抗议，在被窝里拱来拱去。
　　“我这辈子最想喝卡布奇诺了…”
　　“真是小孩子，那种咖啡不是都小女孩喜欢的嘛。”刮了刮少年挺挺的鼻子，我的小鸭子真可爱，顾以深想。
　　“才不是呢，卡布奇诺多神奇呀，一种咖啡，能有这么多种味道。”少年撒娇。
　　“味道肯定也很好的。”
　　“顾以深，等我们病好了，我们去喝卡布奇诺吧。”
　　木哲，你这辈子最想喝的东西，却终究是没有喝到。

　　此情可待成追忆
　　卡布奇诺已经端来了，浓厚的奶泡，伴着肉桂粉的香味，一种可以品出无数种味道的咖啡，木哲，我的木哲，却只有一种味道。
　　“你和他，分手了吗？”女孩终究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心翼翼。其实也是必然分手了，不然对方怎么会来参加今天的相亲，自己，也只是想知道分手的原因吧。
　　“不，我没有和他分手。”
　　“那你今天。。。”女孩已经有些愤怒了，难道今天的相亲，对方的目的是为了娶自己给他们做掩饰，或者只是为了让自己给他传宗接代？
　　“他死了。”我的木哲，也这么笑着笑着，就没了。
　　“啊~~~抱歉，我不知道。。。“女孩磕磕绊绊的想解释下，最终也没想到什么适合的理由。
　　“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你的死亡，带来的阴影。即使会痛，也必须提醒自己，你死了，永远不会再笑了。
　　“那他是。。”女孩犹豫，不知该不该问。
　　“他没有获得交换的心脏，心脏病发，死了。”
　　“啊，他有心脏病吗？”
　　“对啊，我也有心脏病。”
　　望着对方惊讶的眼神，顾以深开口说
　　“不过已经治好了。”
　　“那他怎么。。。”那他怎么没有治好？
　　看着对方想问又怕触动自己伤心的表情，顾以深开口解惑说
　　“那时只有一个适合的心脏，他让给了我。”

　　那时阳光少年郎
　　三月十八号，木哲的父母很兴奋的告诉木哲，终于找到合适的心脏了，木哲过段时间就能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了。
　　木哲这一天的话更加多了，一整天都在唠叨着，等做完手术，要喝卡布奇诺，要吃草莓蛋糕，要坐过山车，要彻夜通宵，要……
　　直到晚上熄灯了，木哲仍拉着顾以深在那儿说
　　“顾以深，我们以后一起去看恐怖电影吧。”
　　“够了！你烦不烦啊！是！你是可以活下去了，你就自己喝你的咖啡，看你的电影去吧，我是要死的人，我没有可以换的心脏，你知道不知道！”甩掉对方的手，转头，拒绝看少年的脸，顾以深知道，自己不该发火的，但是，内心却总是不宁静，从知道木哲要换心开始，自己就越发的不安定，顾以深知道，这是羡慕，顾以深家没有木哲家有钱，所以顾以深一开始就知道，即使有了合适的心脏，自己家，应该也是无力负担手术费的，但是，总是期望的，直到几天前，爸妈来探望自己的时候，告诉他，妈妈怀孕了，顾以深就知道，他们放弃他了。
　　这时木哲的种种幸福，无论是生的喜悦，还是父母的关心，却都成为了一种刺眼的东西，扎的他心神不宁。
　　明天，明天跟他道个歉吧，我的小鸭子，应该会原谅我的。
　　顾以深看不到，黑暗中，木哲的脸上，满是错愕，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让以深这么生气，但是顾以深的话，却也让他知道，以深没有可以换的心脏，他会死，以深的病，本来就比自己严重，也许，这次不换，等到下次，就来不及了。
　　那么，晚点，再喝卡布奇诺吧。
　　顾以深不知道，木哲是怎样说服自己的父母，把已经安排好的手术推掉，然后把换心的权利让给自己的，甚至，在自己父母以无力承担手术费而拒绝做手术的时候，让木爸爸出资帮助自己做手术的，这件事，顾以深已经永远不会知道了，不会有人告诉他，不会有人像木哲一样傻。

　　此情可待成追忆
　　“他…”
　　“很傻是吧？”顾以深品着咖啡，木哲，为什么我尝卡布奇诺，永远只有一种味道，为什么，只有苦涩？
　　“他很勇敢。”女孩忽然无法想象那个少年，要有怎样的勇气，放弃到手的生的希望，要是怎样的相爱，才能把希望拱手让人，自己，可能永远也做不到。
　　“伯父伯母，是否知道，你们……”同性恋这几个字终究无法说出口，一开始是对这个词的鄙视，现在，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理解。
　　“我们父母都知道。”
　　是都知道，只是都无法认同，所以，到最后，连木哲的葬礼，顾以深都无法参加，他忘不了，木妈妈对自己的控诉，她说自己害死了他的儿子，是他害死了他。木哲，是我害死了你。
　　四月三号，顾以深完成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手术，当他回到病房，那个少年却已经不在了，在漫长的手术过程中，木哲的病情忽然加重，笑着笑着，就没了。顾以深始终记得，进手术室之前，那个少年对自己说
　　“顾以深，等你做完手术，我们吃蛋糕庆祝。”笑的眼睛弯弯的，嘴角上扬，带着不可一世的天真。
　　你揉揉少年又剪回板寸的头，硬硬的有点扎手。
　　“小鸭子，下次不准剪板寸了，摸着不舒服。”
　　然后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却不知，一扇门，竟隔了两世。
　　“他死前，挣扎着见了你最后一面，你那时候手术已经做完了，只是麻醉还没过，我们都叫不醒你。”医生这样跟你说。

　　只是当时已惘然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夕阳，果然无限好，你笑着和那女孩说再见，步入车中，翻开随身携带的本子，上面少年的字迹仍清秀，淡墨了的钢笔字被自己一遍遍的描画，十年过去了，还仍然清晰，你一遍遍的读着，少年就放佛还在眼前，少年说
　　几天前对床的林老头走了，我好怕，有一天，自己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
　　今天病房来了个新病人，长得挺不错的，就是总板着张脸，看上去好难相处啊，对了，新病人叫顾以深，真好听。
　　顾以深个大冰箱，他吻我了，他的嘴唇软软的，好像海绵蛋糕，肯定也很好吃。
　　我好喜欢顾以深啊！
　　今天顾以深要做手术了，等他好了，我们要吃蛋糕庆祝，嘿嘿，到时候趁他不注意，要偷吃一点。
　　以深，你知道鱼和水的故事吗？
　　鱼说：你看不到我的泪，因为我在水里。
　　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的心里。
　　以深，我要在你的心里，但你不要看到我的泪，不然，心会痛的，痛了，会死的。
　　明明，明明只是段很简单的恋情啊，明明，明明应该忘记的啊，十年，没有一张照片的记载，为何，少年的脸庞还是那么清晰，笑起来弯弯的眼角，嘟嘴时候薄薄的嘴唇，害羞时候涨红的脸颊，以及叫自己顾以深时候的理直气壮，以及那个空气都粘稠的夜晚，那种难以按耐的激情，在两个人都是重症心脏病的情况下□□，没死在床上，真是万幸。为什么这么多的回忆，还能记得如此清晰。
　　木哲，我的木哲啊，没有人，比你更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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