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他没有让奴才们封口，再说这种事也没什么好瞒的。所以宫里把倾曦侍寝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御花园内，一群莺莺燕燕围在一起喳喳不停，这是常见的事儿。
　　“这苏倾曦还真是有手段，居然第一个侍寝了。我们连皇上脸都没见几面，她倒好，爬上龙床比我们还着急，还是在极宸殿里！”那人不停地绞着手绢，关节泛白，恨不得就这样把苏倾曦给狠狠揉碎了。
　　有人眯了凤眼，仿佛看透了一切：“别看她平日里一声不出的，耍心机勾引男人，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要知道极宸殿那道门，除皇上外可是只有尚德和那些指定的宫人才能跨入的。啧啧……这苏倾曦还真是了不得。你说她这是跟谁学的？”每个人脸上或悲或怒，都燃烧着嫉妒的火焰，想把某人给烧得连灰烬都不留。
　　后宫这样的事，从古至今还真是数不过来。那个地方，本就是用来给女人们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
　　身穿鹅黄少数民族服饰的达娅正手拿着一束花，蹦跳着过来。看那一群人议论纷纷，也想凑凑热闹，可听见一连蹦出的侮辱的字眼都扣在了倾曦的头上，不禁大为恼火，快步走了过去。
　　那群人倒也没只光顾着背后说话，放风的人赶紧道：“有人来了！”达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管他是将军的女儿太后的侄女皇帝的女人，毫不客气地喝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想也不用想，为了不惹出事来，众人皆否认刚才的事，边谣造边讨好：“公主来了？没什么，大家聊聊天而已。公主今儿穿得可真漂亮，若有兴致的话，也一起来啊？”达娅连正眼也不瞧一下说话的人，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敢说不敢承认，暗地里嚼舌根的人最可恶！”也有人不服，仗着自己家中有权势，不轻不重地说：“不就一个公主吗？西南还不是打不过我们，了不起什么？”一听这话她更气得不得了，忍不住用手指指着那轻笑的人：“你敢再说一遍？”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能会给民族丢脸，还是强忍着怒火放下了。那人还真不知轻重地想重复，有人怕自己受牵连遭殃，踩了她的脚作提醒，与她耳语：“再怎么说她也是西南的公主！你我都不好欺负！”这才不甘心地住了嘴。
　　达娅气冲冲地“哼”了一声，瞪了她们一眼离开。
　　谁也没有想到达娅把这件事告诉了玄宸，在她们看来是小事，于玄宸和达娅来说却不小。一个是心爱的女人受到侮辱，一个是朋友被辱、民族被辱，皆是心中又气。他的手段也向来狠厉，一旨下去，那和达娅顶嘴的、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的女人就进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冷宫，其余议论者也被禁足三月，后宫的人吓得都噤了声。后宫的风声前朝也是有所耳闻，众人皆惊，他们既不敢向皇上出声，只好托人对自家女儿侄女姊妹又是警告又是劝诫。而达娅则是大快人心、扬眉吐气了一回，心里对皇上也越发敬仰起来。
　　几日下来，达娅和倾曦倒成了情谊深的姐妹，那日达娅握着倾曦的手，眼里盛满不舍地对她说：“倾曦，再过几日我可就要走了。”嘟囔着小嘴，紧蹙着眉，一副愁相。
　　“所以这几日要好好陪陪我呀，不然要留遗憾喽。”她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天真活泼的女孩儿。说到离别，她还真是一腔留恋。
　　“倾曦，我都没去宫外玩儿过，你能带我出去吗？”看着她渴求的水眸，她还真是不忍心拒绝。但这又难倒她了，别说带她出宫，连她自己出宫都不行。心想着也许那人会答应，还是抱着希望说：“这我得问问皇上，看他的意思了。若他不同意，我也无能为力。”那达娅油嘴滑舌，笑嘻嘻地调笑倾曦：“皇上这么疼你，肯定会同意！我的出宫之行啊，可是大有指望喽！”倾曦连忙嗔怪她。
　　当晚他心情不错，她便趁机问了，他一口答应下来，可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外面去朕不放心，带上侍卫。”
　　若要带上侍卫，达娅肯定玩得不愉快。倾曦心想着，说：“就让他们隐藏在人群中暗中保护吧。”
　　“好。你怎么谢朕？”
　　这个……他已经把她拉到榻上去了。
　　宫外的景致倾曦已将近半年没有看到。没了长长的宫墙的束缚，没了妃子的头衔，在宫外她感到那么轻松。天澄蓝、宽广无垠，连一株普通的柳树比起宫中的也特别妩媚。达娅更是左看右看，对一个小摊小铺都感到新奇无比，拉着倾曦是逛个不停，倾曦倒也乐意被她带着跑来跑去，觉得自己也被她那活泼的天性感染了。
　　吹糖人儿这种巧活儿最吸引达娅这种女孩儿注意，她看见老师傅浇下金黄的糖水，就立刻画出了小人儿的模样，就觉得这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连忙拉过倾曦去看。弄得她身上的珠链“哒哒”作响，不停在颈前蹦跳。达娅倒是有“虚心请教”的品质，刨根问底了老师傅半天。从如何制作糖人到何处受教再到糖水的配制紧接着又问可否做咸味的“咸人”、酸味的“酸人”……倾曦看得哭笑不得，一看老师傅有点难看的脸色，打断她的问话：“达娅，你问来问去到底想做什么样的糖人啊？”她挑了好几个，最后说：“老师傅，你就照着我俩的样子一人做一个吧。”那师傅也是一口答应，看来手艺不简单。
　　达娅心满意足地舔着糖人，到时旁边的倾曦拿着糖人犹豫不决。
　　“快吃啊。”
　　“这……”倾曦已经看见达娅脸上沾了糖，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坦率地大吃糖人，岂不是有损大家闺秀形象……
　　“行了，你早就不是什么闺秀了，这也没有知道你是皇上的妃子，放心吃吧。”这点小心思倒是被她鬼马精灵地看穿了，一想也是，她吃个糖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一口品尝起来。
　　转悠了半天，达娅倒是买了不少东西，倾曦没看上什么，多半是达娅拉着她买的。最后到了一家酒楼，点了京城较有名的几道菜推荐给达娅吃，又请了说书的先生来说上两段奇闻趣事。既然来一趟能不留遗憾的就不要留，也当作是她对达娅的离别作出的一点回应——除了这些，她还真没有什么能为她做了。
　　回宫的路上，她在马车里撩帘看到苏府的牌匾缓缓移向后面，她就在门口，却不能进去，那明明是她的家。心中惆怅，转身看见玩累了的达娅已经打起哈欠迷糊起来，贴心地吩咐马车外达娅带的护卫将车赶得慢点，要拣平缓的道路走。达娅已经困意连天，终于熬不住头耷在了倾曦的肩膀上，她欣慰地看了一眼她的笑颜，淡淡的离别之情弥漫开来。
　　回宫后，达娅仍是没醒，把她安置好后回极宸殿，看到桌上已布了菜。
　　“尚德，若她还没有回来再去把菜热一遍。”他还以为是尚德进来。
　　倾曦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是因为自己他才没有按时用膳，面带微笑，语气柔柔地说：“回来了。”他抬头看她一眼知道无恙后，又低头看奏章。心下愧疚，走过去主动为他捏起了肩膀，有些讨好的意味。贴在他耳边道歉：“对不起，迟了些。路上达娅睡着了，我让他们慢点儿赶车。”他竟是一点都没怪她，伸手抚摸搭在他肩上的小脸，平日里他的手指是有力的，现在是柔情似水的。“知道你舍不得，想多陪她会儿就多陪会儿吧。”她还是过意不去，既然他没用膳，她也甘愿饿肚子陪着。
　　“你还要看多久？我陪你。”说着拿起了那本没看完的诗集。
　　不忍心看她饿着，她这样卖乖反而显得她楚楚可怜，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对于她，他总是千般万般地温柔体贴。
　　“不看了，折子看多也不见得一定能把国家治理好，去用膳吧。”她看出他的用心，其实他有哪一天是落下一道折子不看的。心里被歉疚塞得满满，直到午饭后他又回到书房里勤政，她依旧陪着。到最后他还没有歇，她自己却乏得厉害，悄悄走到他身后给他披了件衣裳便自己洗漱了睡去了。
　　终于搁下了最后一道折子，走到寝室，知道他累，紧紧地靠在里侧，只想多留出一点位置给他。她一人安静地睡着，面目恬静，他难得露出了笑。见她这样，他心中就是莫名的安分踏实，像是漂泊的小舟找到了停靠之处。重重纱帐掩下，动作成保护姿势拥着她入眠，听着彼此交错的心跳，闻着她淡淡的体香，软香润玉在怀，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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