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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头发
下山的时候,两人相互介绍了自己后,就都没再言语。
山路狭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隔得近了,容楚更能清楚的打量起夏尘,小孩衣服很脏,但好在身上很干净,没有想象中的异味,倒有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露在衣服外的皮肤白皙细嫩,没有瑕疵,比他见过所有女孩的还要好,头发有些长,微微有些遮住了眼睛,但仍看出小孩眼神温润,鼻子小巧,要不是身上宽大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倒显得整个人都很精致。
容楚走在山道上,仔细的打量起周围,忽然发现了很多他没见过的新鲜事物,容楚起了兴致,看看这个问问那个,开始时,夏尘有些拘谨,但仍仔细的给他解答。慢慢的,也放松下来。
容楚最感兴趣的是一种漫山的花,他们红彤彤的紧簇在枝头,活泼灿烂,却没有刺鼻的香味。
“这是杜鹃花,也叫映山红。”见容楚手里把玩着一朵杜鹃,夏尘解释道。
“很漂亮,我怎么在别的地方没见过?它们能开多久?”
夏尘有些意外容楚会对这些花有兴趣,他自己是非常喜欢艳而不俗的杜鹃花的,他曾在漫山的杜鹃花丛中奔跑,就像自己飞在红色的云顶。
夏尘开始兴致勃勃的讲起杜鹃花的习性,花期,见容楚很有兴趣,顺带着又介绍了不同气候地区山上几种典型的花,容楚听得很认真,却也不免惊讶,这个男孩似乎懂得很多,好些都是他在外面夏令营的时候老师教的。一路讲来,夏尘也不免放开了很多。眼中有了神采。
和奶奶介绍了容楚后,夏尘就把容楚带到了自己的家里,现在家里只有夏尘一个人住,夏尘父母的主卧室都已经收拾了起来,其他房间都空着。
容楚四处打量着房间,房子很冷清,甚至看不出有人活动的痕迹。山里房子水汽重,有些角落甚至都有了绿色的苔藓。
容楚很好奇“你爸妈呢?”
“……我没有爸妈,一个人。”夏尘的声音里并没有伤感。只是一种淡漠。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容楚看着夏尘,觉得这个小孩其实很可怜,也不免对他的邋遢印象有了解释。
余下来的几天,天公不作美,一直在下大雨,倾盆大雨下下来,整个麻石山一片郁郁葱葱,但山路更加难走了,容楚没办法,只能打了电话给爷爷,说自己现在交了个新朋友,会玩段时间再回去。
容楚的爷爷这次是专门带着容楚从B城过来探望老战友的,一群老年人没事就下下棋,钓钓鱼,正好也怕容楚呆不惯,于是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夏尘趁着停雨的间隙带着容楚去田间地头玩耍,有时去干农活,容楚也会跟着。夏尘上学后,认识了更多的人,但他总觉得和他们有隔阂,也担心他们不喜欢自己,所以总是一个人认真读书,放学后一个人埋头回家干活。
现在多了个玩伴,他也不免欣喜起来,随着两人的相交,他对容楚愈加亲近起来,而且他对他有一股莫名的好感,不自觉的想要和他相处,夏尘看得出来,这是个和这里的孩子都不一样的人,用书上的话说就是有一股特别的气质,让他下意识的想要靠近。
在田野中走了一圈,天又下起了雨,两人冒着雨回家,终究被淋成了落汤鸡,夏尘知道这种天气淋雨最容易感冒,回到家后忙烧了热水,让容楚去洗澡。
夏尘家洗澡用的是木盆,小小矮矮的一个,大概才10几厘米高,虽然洗得很干净,但木质发黑,一看就用过很多年了。容楚有些不习惯,说不用了,就用桶子吧。
夏尘有些局促:“恩,那我去给你找一个”夏尘现在提水用的是一个木质桶,还是夏海在的时候自己做的,也用了很多年了,木桶边沿已被磨损得光滑发黑。夏尘走进父母的主卧室,从床底下翻到了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那是王嘉韵刚结婚的时候买的,一直没用过。
夏尘将桶子洗干净,去灶膛边舀水,准备提去澡堂,容楚见夏尘提了满满一桶水,步履有些仓促,忙过去帮忙,一大桶水很重,两个人提着也有些费劲:“你以前一个人怎么提水?”
“多分几次提就好了”夏尘见容楚面露诧异,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我以前舀水都要站在凳子上呢,有一次凳子没摆稳,水又重,就摔下来了,水倒在身上,烫得很,不过现在不会了”说完夏尘笑笑,有些骄傲。
“你奶奶怎么不帮你”一个小孩生活总有很多需要照应的地方。
夏尘不以为意,但笑容明显有些淡了下来,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她太忙了,都是小事而已”都是小事,迟早要自己学会的,没有人能让他依靠,夏尘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他摸索着生活,摸索着活下去。
夏尘想到小时候,从来没人教过他,人需要洗澡,难怪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怪味,浑身痒痒的,很难受,但他不知道怎么解决,直到后来被人嘲笑,才知道人都是需要洗澡的,于是自己一个人开始摸索着烧热水,洗澡,洗衣服。
现在他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了,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这样已经很好,不是吗?
家里有两个桶,热水也足,于是两人挤在简陋的澡堂里一起洗澡,等到洗完澡,才发现,没有拿换洗衣服!!于是两人光着身子,蹦跶到房间,幸好两人都还小,而且是男孩,都没什么忌讳。
夏尘随意的拿了件叠在桌上的衣服套上,又去衣柜里翻找起来。
容楚看着两边的衣服,区分明显,问:“你的衣服怎么分开放的?”夏尘回头笑笑,指着衣柜:“这是上学的时候穿的”,又指着桌子:“那是平时在家穿的”
夏尘没有过新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堂哥们剩下的,也有一些邻居会把自己孩子不能穿的衣服送来,他会仔细的挑选合身干净些的,叠起来放柜子里,留在上学的时候穿,在家里,他仍然穿那些宽大的已经很难洗干净的衣服。
柜里的衣服不多,很快夏尘就找到一件,前几天夏牛妈妈刚给他的,他还没穿过。
“你先穿这个吧,其他衣服你可能不会喜欢”其实这是夏尘衣服里面最好的一件了。
容楚接过去,这是一件淡蓝色的T恤,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领口已经磨损。但和夏尘身上的比,已经很有档次了。
容楚穿上身,还好,刚合身,容楚也才12岁,但身体结实,骨架也长得端正,穿什么都好看。
容楚看着夏尘身上宽大脏兮兮的衣服,又看着自己身上散发着淡淡肥皂味的蓝色T恤和黑色校裤,忽然对自己刚见面时对他邋遢的评价有些脸红。
山中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尤其是大雨的天气,才晚上7点,天就已经黑透了,农村没有娱乐设施,电视也只有几户人家家里才有,所以两人早早上了床。
两人聊了大半夜的天,夏尘终于熬不住睡着了,黑暗中,容楚听到身边浅浅的呼吸声,觉得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他和夏尘越接触,就越不自觉的被这个男孩吸引,他身上有一种特质,让容楚也不自觉地肃然。
是的,肃然,他只有在面对戎马一生的爷爷的时候有过这个感觉,可是夏尘不过是一个小男孩,甚至还很瘦弱,自己都能轻易的把他击倒,这样的人,为什么让他觉得很强悍?
他想起这几天与夏尘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很贫穷,但他有自己的方式安排生活,他很瘦小,但他会朝着自己的目标一点一点努力,他觉得夏尘就像草,柔弱,渺小,但哪怕遇到严冬,叶子都发黄枯萎,只要有阳光,他仍会倔强的活过来!容楚终于明白,他在夏尘身上看到一种生命的力量。
第二天容楚醒来时,夏尘已经不在了,容楚走下楼去,看见夏尘正在一块缺了角的镜子前拿着剪刀比划。
“做什么呢,你?”
“你起来了?”夏尘闻声看向容楚,见容楚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有些尴尬:“我头发长长了,想剪短些”
“自己剪?”容楚觉得很惊奇,毕竟他的头发都是有人按时上门给他剪的。
“恩,有的时候隔壁大婶也会帮我剪,学校也会剪”夏尘一手拨弄着额头的头发,对着镜子看,是有些长了,快遮住眼睛了。
“我来”容楚撸起衣袖:“你坐着”
夏尘端来椅子,端端正正的坐着,容楚站在身后拿着剪刀,却半天没有动。
“怎么了?”
“你要剪什么发型?”容楚有些心虚,但又强自镇定,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么,想当初他的发型师给他换过好几个发型,总也知道大概样子的,不比这里没出过山门的大婶强??
“发型?就简单就好,或者你看着办吧”夏尘有些期待,又有些害羞,他剪过最好的头发是学校一个学期组织一次的剪头发,都是剪平头,其他男生都很不喜欢,觉得丑,甚至有男生为此哭过,但夏尘却格外欣喜,这比自己剪的好多了,不用钱,也不用麻烦邻居大婶。
容楚看着夏尘的头顶,头发乌黑发亮,但有些凌乱,没有层次,看样子他自己没少动剪:“我给你剪个我这样的,怎么样?”
夏尘很高兴,点点头。
容楚学着理发师的样子,用梳子挡着头皮,小心的下剪,可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半个小时后,容楚发现头发剪的很不对衬,
“还是剪平头吧,那样你可以隔段时间再剪”
夏尘觉得有道理,点点:“好”
容楚又分别再把头发剪短了一些,可仍然参差不齐,眼看头发越剪越短却不整洁,容楚有些难堪:“咳咳……要不剪光头吧”
夏尘摸了摸头发:“怎么了?”
容楚看着夏尘用亮晶晶看着他的眼睛,满是信任,低下头,脸色绯红:“对不起,没剪好”夏尘对着镜子照照,笑了:“没事,比我自己剪的好!”
夏尘拍拍身上的碎发,又拨弄拨弄头,龇牙笑道:“很好,很凉快”
容楚看着阳光下那个清瘦的少年,皮肤白皙,眼神发亮,脸上挂着害羞但喜悦的笑。这个害羞、容易满足的男孩,可怜却又坚强的男孩,这个为了生活精到细算的男孩,阳光在他身上打出一圈光晕,整个人都在发亮,即使再宽大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也不能掩饰一个出色少年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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