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红豆

　　通过一段漆黑的路，之后是一片旷阔的空地，果然和很多年前的路线一模一样。

　　吴邪也真正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它。

　　它的树冠依旧郁郁葱葱，树枝顶端依旧在月光下发着不可思议的光亮，不是青铜的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让人觉得心中震撼。

　　张起灵跪在地上磕头，吴邪也赶紧跟着他恭恭敬敬地磕头。

　　神树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张起灵抽出一把刀，在掌心一划，吴邪心头不由一紧。血液流到泥土中，奇异开始顺着树干向上。

　　大概过了五分钟，那只眼睛终于出现了。

　　“我是张家族长张起灵，前来寻求破解长生的方法。”

　　那只眼睛一如当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可是情绪更加复杂，那是不解、疑惑、爱恋和温柔。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

　　张起灵轻轻说。

　　“他是吴邪，无意中的得到了这份长生之力，可我觉得张家之外的人似乎无法控制这股力量，他与我一同来寻找破解方法。”

　　吴邪只能静静听着张起灵说话，过去重新牵着他的手。

　　“是的，我看到了。”

　　“我们并不畏惧死亡。”

　　张起灵突然转身把吴邪抱进怀里，吴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回抱着他，“它把云生的问题给了你对吗？它想让你留下来，我离开，否则就让我们死。”

　　张起灵不说话了。

　　吴邪笑了，“谢谢你的选择，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死了。”

　　神树看着他们，一只朝他们跃起的黑豹瞬间被草丛里窜出的一条青蛇撞到一边。

　　张起灵松开怀抱，吃惊地转头看着它，等了一会，拉着吴邪，朝树走近了一些。

　　“它让我们把手放在树干上。”

　　张起灵握着他的手，一起放在树干上。

　　吴邪看见了。

　　千年以前，神树还不是如今诡异的样子，它巨大但是温柔，风吹过它的树干，它舒服地抖动着树叶，绿色的叶子哗哗往下掉，有小兔子在它脚下打滚玩耍。然后那个少年来了，一身青衣，手中一根长剑，刀削似的侧脸，仿佛藏着黑夜的眸子。

　　如果说云起和张起灵有相似的地方，那么他们的根源一定都来自这个少年，吴邪一愣，那张脸，他简直不能更熟了，第一代张起灵和张起灵，简直像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是，第一代张起灵身上没有那种沉重的宿命感，更温柔也更柔和，他抬手接住落下的一片叶子，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风吹过草地，时间都能在这一瞬间停止。

　　画面一转，还是那张脸，但是更加英气了，身子也更加挺拔。他单膝跪地，举剑在手掌一划，鲜血落在草地上。

　　“我张起灵，在此起誓，必以青铜报长生之恩，以一百年为期限，回到这里。”

　　风吹起他的长发，黑眸中的坚定清晰可见。

　　然后是很多人站在它的前面，最前面的人单膝跪地，掏出一块玉佩，“族长张起灵，赴约而来。”

　　树干一颤，是他的名字名字，那个玉佩，它第一次见，但它知道一定是张起灵怕它认不出张家人才制作的，可是，那个张起灵呢？

　　它等了百年，却没等回来那个人。

　　之后，一切都失控了。它拥有了物化的能力，创造出了不同的东西，邪恶的，善良的，它醉心于此，发现当邪恶与纯洁结合时，出现的东西往往会相当有趣，就像那只嗜血的鹿，它开始疯狂地制造这样的东西，怪诞的，恶心的。它甚至意识到，张家人也是它制造出来的东西之一，是它最喜欢的产品，所以她讨厌张家人那种反抗它的长生之力的心思，那块玉，有心背叛的人一定会注意到，并来到此地。

　　然后那位族长来了，它像往常一样窥视着他们，然后看到了云生。尽管只是有几分相似，它却害怕了，它不希望让张起灵看到它创造的这个世界，但它是多么想见他呀，也想让他见到它，所以，12天后，它还是出现了，甚至成功留住了他。

　　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云生就去世了。

　　再次遭到失去的痛苦，它开始对人类有了狂热，他试图物质化出人类，或者说，它试图物质化出第一代张起灵和云生，但始终没有成功。他不愿张家人再来打扰，释放出一种特殊的气体，对张家的血有反应，一旦吸入，长生之咒自然而解，但是不死于那么诡异的动物，也会死于气体中的毒素。那些误入此地的人，都被它制成七笑尸，其实早就在云生来之前它就收集了不少，只是后来完全是痴迷，它甚至主动诱惑路人进来，然后再杀了他们。

　　可是七笑尸虽然是笑着，可那是诡异的笑，哪能比得上千百年前那人嘴边的那抹笑意。

　　直到吴邪他们的到来，它看着眼前的人，甚至有错觉，那个人从漫长的时间中回来了。它试探他，发现他果然是族长，有能与它沟通的能力，所以它就没忍住把过去都给他看了，借由他身上的最初一代的张家之血。吴邪能看到，完全是那块玉的自作主张。

　　但它仍旧希望他留下，所以给他看了云生的墓，还物化出黑金古刀。被拒绝的时候，它是动了杀心的，但是对着那张脸，它怎么下得了手。

　　“他说不定真的会回来，用另外一种方式，你看，我都等到了，你也会等到的。”吴邪轻轻地对它说。

　　神树盯着他，吴邪尽管能看到画面，但是仍无法与它沟通。

　　树枝上落下青色的果实，吴邪伸手接住。

　　“它让我们快走。”张起灵转头看吴邪。

　　吴邪看看天空，半夜了，繁星满天，月亮却只在云里露了半个脸。轻声说了谢谢，吴邪把果实塞一个在张起灵嘴里，自己咬着一个，牵着手往回走。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吴邪反而有些心疼这棵树了。

　　走了几步，吴邪又跑了回去，从兜里掏出那块玉放在地上。

　　“既然是他给你的东西，你就留着吧，很快就不会再有张家人来了。”

　　神树盯着他的背影，一阵风吹过大地，像极了一声深沉的叹息。

　　“真的没有办法再物化出一个你吗？”吴邪紧紧牵着他的手，两个人肩挨着肩。

　　“物化出来的东西，始终不是真的，变数太大。”

　　吴邪叹口气，没再说什么。眼角的斜光看见一只鹿在跳进黑暗中，皮毛在月光下发光。

　　景物永远不会变，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唏嘘。

　　出去的路很顺利，吴邪也不再出现幻觉，两人一口气就走到了刚出发时休息的地方，走的时候他们特意留了记号，以免在雾中一直打圈圈。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极伤心的哭声。

　　“要是老板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呀？”

　　然后是胖子的咒骂声，“别他妈的嚎了，明早天一亮，要是他们还不出来，咱们就进去看看，至少把尸体给抢回来。”

　　“谁的尸体？”吴邪站在胖子的身后问。

　　胖子身体一颤，极灵活地跳出三丈远，掏出枪对着两人，身上的伤口被扯到了，疼得龇牙咧嘴，“你们是人是鬼？”

　　吴邪笑笑，“是鬼。”

　　胖子身体一松，“我操！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

　　李牧反应最大，擦擦眼泪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凑到吴邪面前，“老板，你可回来了！”

　　黑暗中，又有两个人搀扶着走出来，小花看到众人，瞬间把黑瞎子摔到地上，“操！没想到我们是最慢的！”

　　黑瞎子满身是伤，疼得直在地上叫唤，小花只好又把他拖起来。

　　“哎呦，黑爷这是咋弄的？”胖子一脸幸灾乐祸得问。

　　黑瞎子扯着嘴角笑笑，“为保护佳人，跟人打了一架，小事一桩。”

　　“我们赶快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吴邪看看身后的雾气，觉得还是赶快走的好，不然待会神树反悔了就麻烦了。
　　几个人赶紧出去，在附近找了一家农家乐住下来。本来老板娘睡眼朦胧地开门，看到几人一身血污的样子，吓得赶紧关门，被李牧在门外可怜巴巴地哭天喊地，说什么我们只是普通的驴友，大半夜摔到山谷里去了，老板娘听着可怜，只好让他们进来，又找了药送到房间去。

　　等大家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全都聚到吴邪的房间听他说事情的全部真相，听完都唏嘘不已。

　　“谁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可怜啊可怜。”胖子摇摇头。“难怪对付胖爷的招也就那点事儿。”

　　“难得你嘴里能蹦出点文人的东西来。”小花咂嘴称奇。

　　李牧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当时哭天喊地地要留在那儿，被那么点招就给制住了。”

　　胖子的老脸难得地红了一下，拍腿大骂了一句，当然拍的是李牧的腿，“嘿！我发现啊，明明是你和小哥的时，你们俩屁事没有，我们倒还搞了一声伤，小天真，你这儿可不厚道啊。”

　　“好好好，回去请你好好请你玩几天，行了吧？”吴邪懒懒地伸个腰，笑着看他。

　　小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皱皱眉，“小邪，明儿我就和瞎子回去了，还有事要处理。”

　　吴邪有些过意不去了，“大老远让你跑这么一趟，真是辛苦你和瞎子了。”

　　小花笑了，伸手掐掐他的脸，“哪的话？要不是你的事，我他妈还不管呢。”

　　俩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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