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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始终看着你
“你想复盘哪一局？你的，我的，还是佐为的？”
市河小姐怀抱托盘在旁边看着两个少年，样子似乎很感动。广濑先生笑眯眯地往棋盘落子，连一直用余光瞥着他们的北岛先生也没有说别的话了。
“《进藤棋谱帐》第二十三页，第一百零二手，八之四，sai指出这是至败的转折点，我们来复盘吧。”亮说。
光一下子懵了：“你说啥？”
“你不会连自己三年前的棋都不记得了吧。”
“哪有人会用心去记自己三年前的棋啊？！”光完全反应不过来。
“我以为你很在意sai。”
“等等，这和佐为又有什么关系？”
“进藤光，这可是sai特地在笔记里指出的败招！”
“……”光想：佐为每天晚上把他杀得片甲不留，在佐为眼里，他败招无处不在……吧……
他怎么会有这种没志气的想法啊……
“行，你复盘吧。”光妥协道，见亮扬起眉毛，赶紧补充，“拜托，我真的不记得了。”语气诚恳得就差没双手合十了。
亮复盘没多久，光就认出来了。这是他十五岁，第一次冲击本因坊循环赛的棋谱。
《进藤棋谱帐》第二十三页：进藤初段vs森下九段。大败。
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光跟和谷站在棋室玄关，森下老师从电梯里走出来，光转向他，微微压着下颌，紧张地绷紧了肌肉，全然没有以往研讨会时的轻松。
“你握着那把折扇，不是用来耍帅的吧，而是用来证明什么的吧。”——森下老师浑厚的声音犹在耳旁。
“我第一次在赛场上碰见森下老师。”光对亮说，“心态上还存在不成熟。”
“我初次看这局棋，以为是到后期，你走错一招才全盘皆输的。”亮若有所思地说，“但是，sai在《进藤棋谱帐》的笔记中指出，早从一百零二手，棋局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那一手，我是把自己当成佐为下的。”光实事求是道，“我那时还没有驾驭这一招的实力。”
“可是，按你当时的实力，也不至于溃败到如此不堪。你为什么会下成那样？”
光差点儿拍案而起。亮言辞刻薄就罢了，拿三年前的棋谱来讨论，有意义吗？
“我不知道。要不然，你告诉我？”光语气生硬地说。
塔矢亮这个人，光太了解。他性格里有一种强势，习惯自己思考，无需别人给他答案。午后，他察觉到了sai的踪迹，光还沉浸在悲喜莫辨的情绪里，他就自己说出了结论：
——你下的棋，就是你的全部。
“你太想赢，可是又知道，对方是你的老师，自己不可能赢。你在这样的矛盾中大乱阵脚，甚至不清楚自己该怎么下了，只好以sai的角度思考——那是你被逼上绝路时唯一的选择。”
亮的声音轻缓，光的心口却莫名起了一丝辽远的凉意。手垂落在棋桌底下，将折扇握得死紧。
亮不疾不徐地继续：
“你有没有想过，你内心深处其实并不信任自己的棋，进藤光？”
光忘记了和亮讨论了多久，天色逐渐变暗，城市已是华灯初上。淅沥的雨声响起，落地窗上滑落出一道一道浅淡的水痕，投落到棋盘上，起了水纹一般。
亮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我得回去了。”
“咦？这么快？”光还沉浸在他方才奇异的说法里，回不过神来。
“父母亲都在家，我不能像从前一样和你讨论到半夜了。”
光沉默一会儿，说：“塔矢，你还愿意跟我讨论吗？”
亮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轻轻地说：“从认识你那一刻起，我对面的位置就为你而空。”
光心想：这句话要是放在从前，他一定特别受用。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等着的那个人，确定是我？”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进藤光。”穿西装外套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停住，亮转头看光，目光像子弹般犀利不可阻挡，“我说过，我由始至终看着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光把棋子收拾到棋盒里，也站起身，平和地说：“塔矢，我们需要谈一谈。等你有空。”
会所里的客人们颇意外地看着两人。光和亮都站了起来，却没有吵架，只是和气地说话，这简直是破天荒的状况。
亮说：“现在就谈。”他理好西装外套，“进藤，你去拿背包，我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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