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外

　　严风不自在地把头扭向一旁，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但愿你记得今日之诺。”他把岳亭的拇指放到嘴里，仍旧是先拿舌尖一点一点地舔去脏东西，可岳亭却不能像刚才那般平静，那时他整颗心都在姐姐身上，可现在清醒过来，只觉得一条湿润滑溜的小舌头在扫弄他的心，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浮在了半空，痒痒的不着天不着地，十分难受。岳亭的手本能地就蜷缩了起来，却被严风大力地掰开，把嘴里的脏东西吐掉后说道，“这样血液流的快，脏东西会进到血液里，摊开手指。”
　　严风为人很热情，但一涉及到病人的事，他就会格外严肃。此刻岳亭看他敛眉屏气，也就不敢再抗拒什么，只得咬着牙来抵触心理那股莫名的躁动之情。
　　严风清理完岳亭左手，拿过卷着的叶子水桶喝了一口漱漱嘴，随后又开始清理他另一只手。岳亭偷偷地斜着眼睛看向严风，正好看见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自己的手指送进他殷红的舌头上，湿滑的舌尖划过他的指尖，让他的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可是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看，这次正迎上严风的目光，严风冲他微微一笑，原本平凡的面容却好像染上了一层炫目的光芒，格外动人心魄。
　　严风狠狠地吸允岳亭的手指，吐出嘴里的脏污，从背篓里拿出两根碧绿的药草放在嘴里嚼碎，团成一小撮附在岳亭手指上，轻轻按了按，“你别看这苦麻草不起眼，但止血愈合伤口的能力却是一流的，用不了一时半刻伤口就会闭合，但是千万不要沾到水。”他把岳亭的双手摆出向上树立的姿势，“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山涧那边取些水。”走了几步，严风又回过头不放心地嘱咐岳亭道，“可千万别动啊。”
　　“嗯。”痛哭之后，岳亭恢复平静，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该解决的也总要去解决，他要勇敢坚强起来，为了岳银屏，为了整个岳家。
　　严风没一会儿就举着两个叶子水桶回来了，碧油油的叶子发出暗绿色的光，水滴顺着底端的尖口处滴答滴答落下来。严风仰起头，让水落到他嘴里，“岳亭，快来帮忙啊。”他说话的速度非常快，好像怕水滴会在他说话时浪费一样，岳亭“哦”一声站起来，眼光却在严风抬起的下巴与紧绷的脖颈所构画的优美线条处停留住了。
　　“快点啊，水都快溜掉了。”严风略带埋怨的看着岳亭，把其中一个叶子水桶交给他，左手接住另一只的滴落的水，蹲在岳银屏面前，小心地擦去她脸上的污迹，又往她紧抿的苍白的唇上滴了几滴。岳亭恍惚觉得岳银屏的唇有了血色，好像又恢复了生机一般，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欣慰的。
　　“严大夫，多谢。”
　　“这话我都听腻了。”严风把岳银屏的上身扶起来，让岳亭稳住，从背篓里拿出一把竹木梳子和一捧五颜六色的野花，一面和岳亭说话，一面娴熟地把岳银屏的头发散开，用梳子把她乌黑浓密的头发理顺，梳了一个发髻，把那些花儿插在发髻上。“我也有一个姐姐，那时候她就很喜欢这样。”严风似乎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都没有什么动静，岳亭也不想打破此刻的安谧的氛围，看着严风出神。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把岳小姐安葬了吧。”
　　“好。”岳亭抱起岳银屏，尽管心里鼓足了勇气，但还是不忍、不舍、不愿。他美丽的姐姐，他善良的姐姐，他懂事的姐姐，他敬爱的姐姐，如今就要离他而去，与黄土陇为伍，与黑暗为邻，与蛇冲鼠蚁为伴，他再也见不到她娇嫩明媚的容颜，再也听不到她悦耳欢快的声音，再也不能叫一声“姐姐”了！
　　“姐姐！”岳亭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姐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奶奶、娘、大嫂和小侄子，我也会替你开解清波哥，你以前做的一切我都会帮你做好，你没能做的我也会代替你做到。我岳亭以你弟弟的名义起誓，定会报这血海深仇！”他睁开眼睛，身形一晃，但立刻便岔开步子稳住，接着慢慢地把岳银屏放到土坑里，然后把先前挖出去的土一捧一捧洒向她。
　　昔日平坦的山坡变成一个青春少女的坟茔，岳亭搬了块大石头立在坟前，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朵梅花，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拉着严风飞身下山，他的速度极快，好几次严风都差点绊倒石头摔倒，但每一次岳亭都会及时地把他扶住，惹得严风一个劲儿地拍着胸脯道“好险”。
　　下了山岳亭的动作恢复正常，严风抬起袖子擦汗，“老妇人他们现在该到镇上了吧，咱们快些，说不定晚上就能到我家了呢。”严风得意地对岳亭说，忽然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总看我做什么？”
　　“嗯？”岳亭脸一红，严风不说这话还好，这么一说，他更加觉得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就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其实说白了他都觉得奇怪，开始和严风接触只觉得他有医者仁心，后来不断在他身上发现良友的品质，真诚、善良、仗义，他便把他当做朋友。可到了今天，尤其是他用嘴巴帮自己手指清理伤口后，他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就连严风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他都看出了几分风采！
　　也许是感激吧。
　　“我的手真的好了，谢谢你严大夫。”岳亭举起头放到严风面前晃晃，想借此扯开话题。好在严风也没有过多纠缠其上，骄傲地瞥了一样，扬起下巴，“当然，我小时候被打得······”
　　严风的话戛然而止，岳亭定定地看着他，“被打得如何？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有谁舍得打你？”
　　“没什么，小时候不听话，被师父打了两下。”严风解释说道，但岳亭清晰地捕捉到他突然黯淡下来的情绪，可看他似乎不愿谈论这个话题，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两个人到了梅榕镇的时候已是黄昏。镇上炊烟袅袅，空气中是暖暖的饭香。赶着牛的大爷抽着烟袋锅子，悠闲地往家走，小孩们叽叽喳喳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岳亭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他一闻到饭香味才惊觉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严风掩口一笑，“快点吧，这镇子虽小，东西做的倒是不难吃。”
　　“哦。”岳亭格外不自在，但又有些不甘心，“你不饿吗？”
　　“我啊，饿啊，只不过我早就练就了喝两口水就能饱的神功，你羡慕不得的。”
　　“喝两口水就饱？”岳亭瞪大眼睛，脸上净是不可置信，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严风，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比自己消瘦些，尤其是腰，被一根银白色的缎带勒出窄窄一圈，估计自己一双手就能掐住。岳亭想着，却没料到自己的手已经不老实的往严风腰上探去，严风眼神闪过一丝凌厉，但瞬间即逝，他往旁边一闪，语气极其防备，“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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