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一）
　　萧潇转到班上时，是高一的第一个周，上化学。
　　我抬起头看她很久，那天她一袭天蓝色的长裙，神情淡漠悠远一如她的名字，叫人无端的想起书中所写的女子：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我那时心下暗自思量，这样的女子该抵得过韶华飞逝，总是如此安宁静默的吧。
　　没人知道那一刻我是怎样的心思萌动，被这个女孩子彻底的征服。
　　老板给她指的是一张单人桌，全班唯一的一张单人桌，我猜想是否因为她太过美丽。
　　第一次在化学课上走神，竟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心底有哑然的笑意。
　　后来听人讲，萧潇从南方来。想起她那日的神情，水一样荡漾的裙摆，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样温柔旖旎的女孩子生在北方，卷帘梳洗望黄河的摸样。
　　那些天萧潇这个女孩子，着实是我们高一四班男生下课后议论的焦点。而她，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目光悠远。她的行为无疑让我们这些山东大汉见识到了什么是姑苏女子，这样的心事漠漠，这样的与世无争。
　　“萧潇，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子？”我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的话。
　　（二）
　　“张靖，我们要排位了，老板让你去拿座次表。”老四的话里余怒未消，显然是怀疑他的不良行为是从我这里传到办公室的。我收了化学书，轻拍他的肩膀。
　　“张靖，上体育课把它抄到黑板上。萧潇性子孤僻，你是班长，要尽力帮助新同学融入到我们的集体中。”老班神情淡漠，红笔刷刷划过我们的作业本，似在宣示着什么。
　　从办公楼到教学楼，不长不短的距离，我疑心我露出了什么端倪。
　　下午抄座次表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老班的意思。原来是要我跟萧潇同桌，不禁心下狂喜，暗叹老班的善解人意。
　　“老班就不能给我个赏心悦目的同桌么！”，“你以为自己是班长啊……”
　　我在从操场提前回来的男生此起彼伏的哀叫中看着萧潇一脸淡漠的抱着一摞书从教室的一边走到另一边，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原来我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总也有心意萌动的时候，不论多么顽劣，或优秀。
　　我身边这个心事漠漠的女孩子，，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她的到来对我来讲是怎样的始料未及。我想起一个词——邂逅。
　　“做不了柳下惠。”那年的日记，这样写。
　　（三）
　　某天上语文课，道士让大家背诵自己喜欢的诗词。
　　点兵点将点到我，背苏子的“潇潇暮雨子规啼”。
　　背时低头，看见萧潇脸红。
　　其实并不是刻意为之，我着实喜欢这句诗的意境。一声杜宇，暮色归尽，怎不令人慨叹。再兼雨声萧潇，更别添几分情趣。只是，萧潇也的确配得上这名字，这意境。
　　轮到萧潇，道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她背时亦看我，笑意难以捉摸。有如廊前坊间欲拈花又觉不妥的娇憨少女。她是为了这诗，还是为了我？
　　道士让她解释，她笑笑说：“如果一切都未曾沾染红尘，那么就没有失去的机会。”
　　也许老道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点半头示意她坐下。她坐下亦只是奋笔疾书，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在她脸上镀了一层金粉。那是年轻少艾的我，以为人间天上，只是此女而已。而她，这样淡漠。
　　原来有一种痛，叫可望而不可及。
　　（四）
　　算来萧潇这个女孩子在我们班待了只有半年，其间跟谁也没有太多的交集。就像一只候鸟，从南方飞来，又飞回南方。是被阳光雨露捧在手心的尤物，你看见她到来归去，都如此静美安好。分明人在羁旅，却无半分狼狈。
　　只能仰视，仰视她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天生的优雅。
　　在我年少的日子里，萧潇像惊鸿照水，不曾停留。我在人间眺望，直到目力不及，直到烙进心底。
　　没有谁不曾有过如此纯洁的情事，它需要被呵护与滋养，却未必要公之于众。我庆幸，一切都未曾开始，一切都如此完好。
　　未被撞破，所以永恒。
　　诚如她所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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