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松岭(大秦帝国一)

作者:穆穆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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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游一


      子岭在山野间走马慢行。
      在确定要离开墨家的那一刻,他便生出要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看看的想法。
      秦国他已几乎走遍,现在,他还想到山东六国去看看。第一站,便是父亲曾经待过六年的魏国。
      多年的习惯,让子岭避开官道,专走山野小道。
      这一次,不同于他在秦国踏勘之时的心驰神往,也不同于在墨家奉命外出之时的匆匆赶路,如今,他无使命在身,也无急切之目的,只抱着开阔眼界的心态走走看看,于是,子岭难得地以闲适的心情慢慢行路。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一路山花烂漫、草长莺飞,端的是风景如画。加之魏国土地平坦,不比秦国山川险峻,踏行起来也轻松得多。
      魏国土地肥沃,且水源充沛,又经魏文侯时兴修水利,可谓得天独厚,魏国百姓即使不辛勤劳作也能得到不错的收成,因而一路上,子岭见到的魏国百姓多有闲适、懒散之态,与老秦人的勤奋朴实截然不同。

      子岭慢慢行进,走至一处小道旁时,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子岭勒马凝神细听,发现声音是从路边草丛发出的。
      他忙下马,小心翻开长草,竟看见一人倒在草丛中,陷入半昏迷中,似是受了伤。
      子岭忙上前查看,见此人手臂重伤,血流不止。
      子岭在墨家时学过跌打治疗之术,当下便立即为此人固定伤臂,又涂上孟夕给的膏药,用绷带包扎好。
      待一切妥当,这人才幽幽转醒。
      他见到面前的子岭,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绷带,顿时明白了过来:
      “小兄弟,可是你救了我?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
      说着他就要起来。子岭忙按住到:
      “别动!这位兄台,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的伤不宜妄动。”
      那人喘了口气,道:
      “多谢了!在下周奂,大梁人士,敢问小兄弟高名上姓?何方人士”
      “在下卫子岭,秦国人,来魏国游历,巧遇周兄。”
      “秦国人?”周奂打量了一下子岭:
      “秦国举国着黑,你看着可不像~”
      “呵呵~”子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周兄,我正要往大梁去,我看你行动不便,我有马,不如我们同行吧?”
      周奂大喜:
      “那真是多谢了!实不相瞒,我父病重,我日夜兼程正是要赶回家中,奈何路遇盗匪,钱财马匹均被劫,还受了伤。老父急等灵药救命,我正仿徨无计,小兄弟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啊!”
      子岭笑道:“那正好,我们立即上路,此马脚力超群,两日内定可到大梁!”
      “多谢卫兄!”

      两人快马加鞭,果然在两日后,日落之前赶到了大梁。
      周奂艰难地下了马,气喘吁吁地拍门。
      一妇人开门,见到周奂,立刻哭道:
      “夫君,你可回来了!父亲他,就快要不行了~~”
      周奂急得奔入室内,见到病榻上的老父已是奄奄一息,顿时泪如雨下。
      他艰难地解开衣带,从怀中掏出一支老参:“快,拿去煎药,速速给父亲服下!”
      妇人忙取参退下。
      周奂喘息稍定,才发现一旁的子岭,忙起身赔罪道:
      “刚才我着急父亲,竟忘记招待卫兄,失礼,失礼!”
      子岭扶住他:
      “周兄,你一直把那老参藏在怀中?”
      周奂点点头:“慌乱之中,我只藏了这一支,其他的都被抢走了。诶,上苍保佑,能救我父性命。”
      “周兄为救老父,抛却家财不要,冒险藏下药材,又不顾伤势连夜赶路,周兄孝心,子岭感佩!”
      周奂喘息着摆摆手。

      不多时,周奂妻便端上了老参煎好的汤药。周奂亲自喂父亲服下,又守在床头,见父亲神色转好,才转而处理自己又流血的伤臂。

      待忙碌完毕,天已经黑了,周奂要留子岭用饭,但子岭见周奂一家既要照顾病重老父,又要顾及负伤的周奂,不想再为他们添麻烦,便先行告辞

      从周家出来,大梁城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虽已入夜,但宽阔的街道上行人车马如织,街边店铺纷纷挂出灯笼,远远望去,如两条火龙,一眼望不到边,竟如天上街市一般!
      子岭也见识过咸阳城的大气繁华,然而,这大梁城还是让他感到震撼。
      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看着身边熙熙攘攘地人群,他不由感叹,大梁被誉为四大都城之首,真是名不虚传!
      子岭找到一家药铺,从孟夕给的老参里挑出一支换了些银钱。那药铺老板看到这样难得的千年人参,十分兴奋。刚才子岭取出人参时,他分明地看到了包裹中还有好几支好参,便对子岭笑道:
      “小兄弟,我看你还有好几支参,不如都卖给我吧,我出高价!”
      子岭笑笑:“多谢店家,只是这参我还有用。”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子岭继续在街市上闲逛,突然,街边一块大大的招牌吸引了他的目光——洞香春!
      子岭顿觉浑身的血都涌上了上来:
      他听娘和梅姨说过,洞香春是白氏一门在安邑开的一家酒肆,只接待读书士子、百工名匠、富商大贾与国府官吏,当年可谓名满天下,天下名士列国吏员使臣皆对其趋之若鹜。魏国名相李悝、名将吴起、儒家名士孟子、墨家创始人墨子、奇士鬼谷子、法家名士申不害,还有~父亲,都曾在这里高谈阔论、一鸣惊人。那里也是父亲和娘、荧玉母亲的初会之地。
      而自从父亲入秦主持变法,娘怀上他后,娘便解散了白氏商社,关闭了洞香春。算到如今,已有近二十年时光,为何,在这大梁还会有“洞香春”!?

      子岭强压着激动地心情,走进了“洞香春”。

      一进室内,眼前便是一宽敞大厅,中间设一高台,上有座席若干,高台后高悬着几个大字“论战台”。大厅四周便是洞香春雅居会所,分上下两层,每层错落有致地安置着近百张案席,更里便是清幽精致的雅间。整个洞香春大气煌煌,更有一丝书香之气。

      “真真是好气魄!不知当年的’洞香春’是不是也是这般格局。”
      子岭正在感叹之时,早有俊俏侍女前来照应:
      “这位公子,请问是茶道、棋道还是酒道?”
      子岭略一沉吟:“茶道吧。”
      “公子请随我来。”
      侍女引着子岭来到二楼一视野开敞之处,又端上茶汤茶点。
      子岭问道:
      “姑娘,我初来魏国,不熟悉魏国事物,然我幼时曾听长辈说起,先前在魏国旧都安邑也曾有一洞香春,名满天下。不知如今这洞香春与其有何关联?”
      侍女笑道:
      “公子明锐,安邑洞香春乃白氏一门所有,后白氏商社分宗,本店主人便是其一,因感念当年洞香春之名望,故在大梁再开‘洞香春’。”
      “那,这里跟当年的洞香春是一样了?”
      “布局陈设、规矩习俗如出一辙。”
      子岭点点头,那侍女便行礼退下了。

      子岭环视着这座大气堂皇的酒肆,看着其间豪言阔论的士子名流,想象着,当年父亲也像他们那样潇洒恣意、挥斥方遒,也许,自己就坐在父亲当年坐过的位置!
      子岭激动到几乎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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