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问刘十九》

　　年初头一场雪，庭外梅花峭寒香。他这里无心观赏，把酒定定瞅着杯中浊复清，终是耐不住了，起身漫步至庭外，却不是去嗅那沁心寒香。他心中那人，可比梅花冷上三分。思想到此，不由一笑弯起眉眼，低笑出声来，梅花瓣零星落在肩头，也不在意。
　　“我的楚三少，什么事，笑的这么欢？”别看来人一袭广袖青衫，眉间自有股清气，倒是被那眸中轻佻生生毁掉，除了他那狐朋狗友阮宵还有谁？哼，衣冠禽兽！
　　“我笑就笑，你笑起来可比我媚上三分，我比不起。”他懒洋洋回敬道。青衫人面上一僵，冷笑一声大步来到他身畔，侧耳喃道：“你那昀哥哥。。。”
　　他自是急了，回身利落一扯青衫人衣领，眉眼灼灼“你说！他怎么了？喂！你站住，那谁给我把他拦下！”阮宵一挥折扇放倒那人，侧身静静看着他，竟是笑得落寞，半晌，兀自走了。
　　楚晖鸿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性子直，也也没放在心上。只手攀花枝，那香倒似苦的。
　　“三少，人来了，在大厅里候着呢”双喜与他大眼瞪小眼，他好似从梦中惊醒，提脚就跑。待到那人面前，才发现他衣冠不整，恍如痴儿的模样，那人见了定是不喜的。唉，也怪自己，怎么见了他，就变了个人似的。
　　果然，那绯衣人双眉颦蹙，又教训他了，不过他爱听，呵呵。“晖鸿，你已十六，不小了。又是国舅府的公子，行为处事莫要失了礼仪分寸。”清冷声线。他看着他喉间圆润在皙白脖颈忽上忽下，呼吸不由得顿了顿。双喜咳了咳，他不好意思地摆摆袖子，肩头梅花却落在地上，那人请俯下身拾起，眉眼霎时轻柔，好不容易含笑着对着他说“小晖，庭里梅花正好啊”。
　　晖鸿抿唇，他不小了，那人也不过长他五岁，二人可是平辈相称。不过他不急，这种事，总该慢慢来的。于是他也回身，牵起那人手，冷的透骨，他心疼的揣紧了，不过还是笑的眉眼弯弯，对他说道“是啊，一句诗怎么说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⑴”
　　天色渐暗了，二人赏玩罢了便在阁中闲话。双喜这机灵鬼倒会投他所好，今天琐事收拾的格外妥当。炉火正旺，青梅煮酒沸里香，瓶插映山紫，室晕沉水香。重帘半卷，看得见庭外飞雪玉树，真真是好景致。
　　“晖鸿，上个月你娘忌日，我去上坟，坟头草都长了。”他眸中不知悲喜，定定看着那长发高束，锦衣的弱冠儿郎。
　　他竟是为这而来的吗？晖鸿心下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酒到唇边，是咽不下去了。心下惘然也不过一瞬，转眼他挑眉一笑“昀哥哥可是怪我没去给她上几束高香？”临昀心中也是浮沉，听他这般语气，竟有些凄然，不过眉间仍是冷傲，淡淡一句“那是你亲娘。”
　　他一时想说些什么，喉间却是苦涩，说不下去了，兀自大饮三杯，饮罢低低笑了“那不是我娘，我娘怎么会刚生下我，就丢下我。”心中一酸，抬眼看他清冷模样，晖鸿又低头苦笑，自己竟是空欢喜吗，这么说，难为他来一趟了，来看一个不知人情世故，锦衣张狂的公子哥儿？他有心，更似无情。
　　临昀语气不禁软了些“小晖。。。”晖鸿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有些站不稳，看着他端坐冷热的摸样不禁更气，拿了酒盏，夺门大步而出，出了门，拿着酒瓶直着嘴就倒,冰天雪地里，烈酒火辣辣如刀割，也不觉得冷了，不知不觉眼皮一倒就这么睡了。
　　是谁牵马踏雪而来，青衫广袖一派疏懒，倚着门笑着说“哪来的醉猫”，将醉醺醺不知人事的那人搂在怀间翻身上马，踏雪无痕。
　　那边厢，双喜愣愣的问那绯衣官人是否起轿回府，临昀低眉不理，也不知想些什么，半晌起身，冷淡道“还不去寻你家公子？”
　　双喜这才急忙拎了灯笼去寻，心中忱道“少爷啊，这腊八春寒别给冻坏了，我的少爷啊，这回我怕是惨了”双喜在心中狠狠给自个儿两巴掌，两只眼忙着看四周。“诶！这门槛上的，不是刚才那酒瓶吗？可是，少爷人呢？”双喜追上街去，心中悔不堪，暗暗埋怨那个站在那儿冷面冷心的绯衣人。
　　别院里，案前一人静静看着一幅字，静静点起一束香，静静叹一口气。忽的，一阵齐整而不失礼数的敲门声打破死寂，那人定下心神，终于开口“进来吧”。“国舅爷，晚辈临昀”。
　　楚国舅回身看着绯衣罗服人，宽慰一笑，除了鬓间白霜，依稀当年风华。“临昀是吗，你都这么大了”。他踱步入庭外，沉声吟道“梅含今春树，还临先日池。人怀前岁忆，花发故年枝。⑵果然是人老多情。”临昀在其身后，目光却越过那人肩前，看见的，却是另一番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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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⑶。楚三少，好一幅梅花春睡图啊！”
　　晖鸿睁开眼，便看见阮宵这个禽兽在拿他取笑，心中又气恼，横是拔下头上象牙簪就要掷他。“别别别，我说楚三少，我可是你救命恩人啊，这腊八天您在门槛喝的烂醉，这是脑子饿瘦了还是偷香不成反被你家昀。哥。哥踢下床了？”阮宵眉眼慵懒，笑得老不正经，不过晖鸿跟他处了这么多年，看的出他的关心，不过这家伙这时候在他伤口上撒盐，自是不能这样饶过他，他楚三少你当是软柿子人人捏的起的？这儿是他阮宵老巢，他不在乎在这儿撒野。
　　俩人纠缠来纠缠去，晖鸿硬是跨在阮宵身上，顺手提溜了个青枣，嚼在腮帮子里嘎嘣嘎嘣脆。嘴里甜丝丝的，嗯，阮宵家里就是好货多！诶，不对。。。
　　什么时候他楚三少被阮宵反压了！晖鸿没见过这样的阮宵，眉眼深沉，醉醉地看着他。晖鸿把青枣渣咽了咽，“我脸上有东西吗？嗯？你说话！”
　　阮宵却冷不丁站起来了，脸上有什么表情一闪而过，晖鸿没看清。只见他起身开了门，风灌进来了，吹起他乌发青衫，广袖飘飘似欲乘风归去，他侧脸曼声道“好生休息”，他看着因为突然的寒冷窜进被窝的晖鸿，一时间笑得宠溺，那笑意又似散在风里。
　　第二日，清辉洒落，梢头画眉婉转，却是吵醒了在帐中睡得一觉好梦的楚三爷。丫鬟支起了窗楦，一室灼灼光华，一夜间，又似换了个不同的天上人间，晖鸿起身，换了件那死鬼阮宵昨儿准备的白衣，他向来不习惯旁人服侍，长发高束，洋洋大步出了院子，抬手问那管家样的人“那死鬼。。咳，你家主子哪去了？”那管家不卑不吭，只是答道“阮主子昨日刚接了圣旨，今日圣上带百官塞外祝酒，正领兵去西塞驻扎迎战”复言“阮主子吩咐过奴才，这就打点马车送楚少爷打道回府。”
　　“什么！你叫那死鬼亲自来！”晖鸿突然慌起来，闹了半晌，自知木已成舟，只是心下不知是何滋味了，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如今却是看晴空万里，心下无措，脑中回想起的，尽是他阮宵模样，也不知是何时，他已将他看得这么重，也是他，总来惹他。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大理寺卿虞临昀来访”来人绯衣罗服，眉宇间万年冰雪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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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⑴雪梅
　　〔南宋〕卢梅坡
　　梅雪争春未肯降，
　　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出处】宋朝·卢梅坡《雪梅》
　　【译文】梅花和雪花都认为各自占尽了春色，谁也不肯相让。难坏了诗人，难写评判文章。说句公道话，梅花须逊让雪花三分晶莹洁白，雪花却没有梅花的清香。

　　⑵咏梅
　　（南朝）箫绎
　　梅含今春树，还临先日池。人怀前岁忆，花发故年枝。
　　【注释】：岁：年。
　　【领会】：这是一首咏梅诗。满树含苞待放的梅花已经是今春的新梅，而倒映新梅的池塘却不肯跟着梅花的新生而起什么变化。此情此景，唤起了诗人对往年的回忆，他想起了往年的梅，往年的人。短短四句，有今有昔，有人有景，有感叹有回忆，诗人借咏梅来抒发怀人之情。

　　⑶山园小梅
　　（北宋）林逋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释义】：
　　百花凋零，独有梅花迎着寒风昂然盛开，那明媚艳丽的景色把小园的风光占尽。稀疏的影儿，横斜在清浅的水中，清幽的芬芳浮动在黄昏的月光之下。寒雀想飞落下来时，先偷看梅花一眼；蝴蝶如果知道梅花的妍美，定会消魂失魄。幸喜我能低声吟诵，和梅花亲近，用不着俗人敲着檀板唱歌，执着金杯饮酒来欣赏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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