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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第12章
第十二章
没有想到缪阮会亲自来常府。
那时候,我还在锦园为那些花草浇水,冬天来临,寒风还是凛冽的。我放下手中水壶,紧了紧夹袄。心想着怕是这一冬又得冻得不轻,身后忽然披上一袭宽大温暖厚实的披风。我瞥见那玄色衣角,心里一惊,赶忙回头一瞧,果然是缪阮。他拆了他的披风给我披上了,故此时只身着白色的氅衣。
当下不知如何是好,竟然说不出话来。
闻着披风上不属于我的气息,我心里翻涌着淡淡的欣喜。那是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的欣喜。
缪阮低头看着我,调侃一般地笑笑:“最近在府里呆着不闷吗?”
我恍然。他想必是察觉出我的刻意回避了。
“流双此时出门了。”他又补上了一句。他以为我不见他是因为怕流双发现什么,但其实,原因不止这个,其他的,我……委实不敢在他面前说。
我见他衣服领口不很规整,一时手贱竟踮着脚帮他理好。做完这些我才知道自己的失态,立即想了法子来缓解我的失态:“快坐下吧,我叫优素泡茶给你……你要喝什么茶?龙井么?还是……”
缪阮只望着我不说话。
我说错了什么?我停下来细细回想,灵光乍现:“对,不是龙井,你一直爱喝乌龙的。优素?优素……”
缪阮淡笑开口:“绊紫,先不必忙活。”
我噤声。
“我是最爱乌龙。只是我仿佛未跟你提起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那个……是,是流双告诉我的。”慌乱中我竟以流双为挡箭牌。是了,我怎么会知道他偏爱乌龙呢?可是,我确实看他每次只喝乌龙茶……难不成,我都在观察缪阮的一举一动?否则怎么会有如此明晰的记忆?
我看着他仿似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不禁好气又好笑:“还没问你来做什么呢?”
缪阮气定神闲:“亲都定了,来瞧瞧你不正常吗?”
这倒是奇了。平日里我都是牙尖嘴利的,可今日愣生生不想说话。许是那问题,我太想逃避了。
幸好,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不是缪太医的儿子吗!”
是恋紫。我扭头一瞧,便看见她身着紫衣站立在锦园门外的场景。平日里我恨不能越少见她越好,可是今日我竟心生愉悦,感谢她此时给我解围。
我招呼着恋紫进门,恋紫竟然一改往日的冷漠,随我进了门。自打她进门,眼神便有意无意飘过缪阮,问了句:“流双可在?”
我说了出门了。缪阮又和恋紫聊了几句闲话,不想她又问了一句:“对了,流双呢?”
我和缪阮快速对视一眼。恋紫许是瞥见我们的对视,不自然地嘟嚷着:“是了是了,流双出门了,我这记性真是越发不好了。”
恋紫这样的表现让我开始心生疑窦。很显然,她三番五次提起流双,而且是在缪阮面前,绝对不是偶然。平日里,恋紫也不会对我多做搭理,就算经过锦园,也定然不会想要踏步进来跟我说闲话的。
恋紫又多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便客客气气地同我们打了招呼走了。
见恋紫离开,缪阮偏头看着仍在发呆的我:“恋紫也许……真是忘了罢。”
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惶恐,我没有多想,反身紧紧握住缪阮的手:“我不知道,总之,恋紫今天不寻常。我现在很害怕……”
我并未注意到,缪阮回握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已经轻轻揽过了我的肩,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安抚着我的慌乱,安抚着我被恋紫察觉的内心的波澜。我只是沉浸在自己反复无常的情绪涡流里自我折磨着,忽略了周遭的一切。忽略了我其实开始迷恋的缪阮的陪伴。也忽略了在锦园的门边,偷偷张望着我和缪阮搂抱在一起,嘴角开始出现佞笑的,那个紫衣女子。
那晚,缪阮哄着我说了许多好话,我不知自己听进去多少,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后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才开始理清自己的思绪。
我忽然开始想念缪阮。我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床铺上,开始想念一个跟我订了亲,而我却告诉自己不能嫁给他的人。
也是机缘巧合,缪阮以往来常府的次数绝不会超过一月三次,可偏偏,第二日他又因为我爹的要求来了常府一趟。
而我再次见到他,是他和爹谈好了事情后。我正在府中漫无目的走着,没成想就走到了缪阮面前。
压根儿想不到昨日来过的缪阮又再来了,我一时间没有对策,加之昨晚对他成痴成狂的想念,一时见他,不禁脸红了。
缪阮含笑望着我。天气寒凉,缪阮径自伸手替我紧了紧衣服。我低头,看着在我身前为我系着披风衣带的那双修长细白的手,不禁心里一阵再也平静不了的波澜。
就在他的手要放下的时候,我出其不意地握住了他的手。
缪阮带着些许惊诧,望着我,眸中是一种带着喜悦,但又带着哀痛的情感。
我来不及反刍这种情绪,只是眼眶微红地直直盯着缪阮。我相信他懂得我的心意,我相信他至少会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缪阮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轻得温柔:“怎么了?”
我顾不得其他:“缪阮……”
他一直看着我。
“缪阮,我们……定亲吧?”
缪阮双眼猛然瞪大,被我握住的手猛然一阵轻颤。
很快,他神色平静,带着一成不变的温柔:“我们……不是定亲了吗?”
事后我才知道,缪阮这是在诓骗我,只是想听我再说些对他妥协的情话。
当时我浑然不觉,急匆匆地,生怕他不明白似的:“我们定亲吧?如果,如果你觉得我可以的话,我们,就定亲吧。然后,成亲,好不好?流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说服她接受我,会说服她,同意你娶我。我可以做妾。就算我是姐姐。”
缪阮眸子遽然睁大:“……这是你自己想要的?”
我点点头,无比坚定。
头还没有点完,便被缪阮一把拥在了怀里。他身上的气息更加浓烈。我回应着他的拥抱,眼泪直冲冲地流下来,再也受不了限制。
我没有想过会遇上缪阮,也没有想过会这样快对缪阮说出这些,更没有想到缪阮这样热烈地回应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缪阮轻轻放开我,他的眼眸充溢着我从未见过的明亮。他就这样看着我,缓缓地开口:“你说的……我都答应你。只是……流双的事情,交给我。”
我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心里却仿佛是点起了蝴蝶灯盏,明媚温暖而美好。
瞧,我多么没有出息,眼泪一直这样越积越多,没有停歇的时候。我自己知道这是积累了许久的泪。
缪阮的手指拭去我的泪水,动作轻柔地我差点儿就要融化。然后,他低下头,吻了我的唇。
脑门儿嗡嗡作响,我几欲晕眩,却甜蜜地快要溺死。
即使后来有着太多让我无法承受的误会和折磨,我仍然相信着我和缪阮之间的爱情。只因为他吻我的那一刻,我会永远地,永远地记住。
回过神儿后,我才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大胆,不像个女子。心里一时羞愤,又听到缪阮的笑声,不禁更加脸红,索性推开他,想要自己站稳,不依靠着他:“笑什么?”
谁知刚说完,离开他的身体,我便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缪阮眼疾手快,一只手迅速托住我的腰,再次把我拥住。
他抚着我后背披散的黑发,笑意藏不住:“这会儿害羞了?”
我“哼”了一声,不理他。
缪阮收敛起笑意,颇有些严肃地说:“害羞可以,但是后悔不行。”
我被他的态度震住。却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又一次贴近了我的。
缪阮在常府留下来用晚膳。
我自然是开心的。只是,现在的我,还是不敢太直视缪阮的眼睛。一半是害羞,一半是虚心。毕竟,这场感情,是我先起的头。还是在知道我亲妹妹也爱着他的情况下,起了头。
晚膳的时候,在场的人中,却没有流双。爹在主位坐下,解释道流双去一位富家小姐家住几日。我心里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缪阮蹭到我身边的位子坐下,爹看着我们,不怀好意地笑了。
一旁的常青看着没有什么异样,倒是潇仙,她机敏地发现了我、缪阮,还有爹的不正常,冲我使了个眼色。
用膳的过程中,缪阮没有给我夹菜,却在我往杯中倒酒的时候,径自拿起我满了酒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悄声说:“不准喝了。”
若是平日,我必定不会高兴有谁用这样的口气同我说话。可今日我竟像个娇羞的小女子一般红着脸点点头,还伸出手来握着他的手,一直是个小媳妇的模样。
晚膳后,缪阮没有提出立刻离开,反而跟我去了锦园。他拉着我的手在锦园里散步。夜色浓重,我们手拉着手缓慢地走着,一时满腹心里话,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直到缪阮拉着我在一座流水小桥上停了下来,问了句:“累了吗?”
我赶紧摇头:“不。今天是我及笄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缪阮捏了捏我的脸:“怎么今天有勇气说出来了?”
“正巧碰上你,就大胆了呗!”
“昨天我也在,怎么不见你大胆了?”
“我也没法解释。不过,你为什么答应跟我成亲?”
“这种问题……不是应该我们成亲之后再问的么?”
“好吧,我不问,我们成亲后,你再跟我说。”我又开始在心里梳理我的小甜蜜了。“我们成亲后”,多么温暖的一句话。
缪阮望着夜空,轻叹一声:“我在沙场的几年,总是喜欢《诗》里那首《绸缪》。起先注意到,是因为那“绸缪”的“缪”字与我的姓氏写法相同。”
我了然,默默背着:“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缪阮接着我道:“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我念上最后一句:“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缪阮又说:“其实,我想要的,也不过一个粲者。这个想法,从未变过。”
粲者,就是指美丽的新娘。我想着,心跳得厉害。
“也许,我的决定没有错,你确实一直都是我心里的粲者。”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坚定地回望着他:“我会的。”
我在意乱情迷下竟然忽略了他话里的讯息。“一直”。一直,要从什么时候算起呢?就算是很久之后,我也没有弄明白。
可当日我相信,无论如何,缪阮心里是有我的,这已经足够。
夜很晚了。缪阮提出要离开。我从他身后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一时间竟然不舍得他离去。我知道,我等着成为被人娇宠的女子,已等了十七年,我可以原谅自己此刻大胆而放荡的举止。我喃喃地:“缪阮,能不能留下来不走了?”
缪阮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声音听去也是温柔的:“当真要我留下来?”
我靠着他后背的脑袋蹭了蹭,以示点头。
缪阮回转了身子,又用那种灼灼耀人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再一次低头封住了我的唇。
浓烈而炽热的情绪在胸腔中蔓延开来。只觉得我的眼前,我的心里,从此只容得下缪阮一人。
最终,缪阮放开了我。他轻喘着,却还努力克制着平静下来:“绊紫,我还有七月便到弱冠之年。那时候,我娶你。”
我偎在他的怀里,因他这句承诺,又要感动出眼泪。
我轻轻吻过他的脸:“那我再等你七月。”
缪阮理顺我被风吹乱的发丝:“……好。”
好不容易送走了缪阮,我神不守舍地回到了房里。
我从柜子低掏出了一个鎏金点缀的沉香盒,那里静静放置着一副紫荆玉石梳。是的。温顿的紫荆色泽如同涓涓溪流,融融流过心底般的柔软。依旧是嫣然的紫色。
那是缪阮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一直留着。从今往后,我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有这玉石梳,正大光明地拥有缪阮的爱护。
我不禁笑出了声。
纵使和流双分摊缪阮,我也是愿意的。只是,心里还是有着瑟瑟的疼痛。为何,缪阮他不能只有我呢?
我也只是想一想罢了。事实上,即使我是官家小姐,也不必寻常女子多些特权,为夫君纳妾招妻,才是贤德的。只有那样,缪阮才能觉得我值得喜欢,而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无礼之辈。
再说,流双兴许还不愿我嫁给缪阮呢。若是这样……我又该怎么办?流双对缪阮的情意,单单作为局外人,我都会动容,更别说这是我的亲妹妹,处处维护我的亲妹妹流双了。
这个问题我没有想太多,一晚上,我抱着被子,幻想着和缪阮成亲之后的种种情形。也许我会成为娘亲一样会持家的贤惠女子,也许还会为缪阮做饭,更有趣的是,给缪阮……生两个孩子。若是流双也在……也可让流双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在一处玩耍儿。
那晚我照旧失眠,只不过是兴奋的。脑袋里幻想生出的细节全部是我和缪阮的婚后生活,偶尔还穿插了流双。我当时想只要流双接受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根本没有我接纳谁的可能性。
后来我知道,我低估了自己,低估了流双。我低估了我们俩的爱情。事实上我们互相在面对缪阮的时候,谁也不能接受谁。谁都爱得太深了。
缪阮,我到底中了什么样的蛊?遇见你,爱上你,并且拉下了脸皮向你求亲,竟还觉得幸福?我嘴角含笑,心里仿佛洞开了一扇明媚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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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发十二章下的时候被封锁了,没有写什么禁忌的东西,更没有抄袭别人啊什么的,回头检查了一下,把一些可能会被认为过分的接吻描写删除了。如果有人真的喜欢这个故事并且看了下去,没有这一章也是不完整的。所以在这里把第十二章重新发上来,希望这一次不要莫名其妙被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