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春风与君欢

　　第八章

　　接下来几天，皇上身子基本是好了，便忙着处理之前遗留的政事，妃嫔的召幸也提上日程。当然，我们这些侍疾的小姐少爷便没有了事情做，几乎是在等待着归去了。
　　那是个艳阳天。皇上的圣旨已经到了，让我们回去。我和流双收拾着随身的物品。优素本是在门外的，却突然匆匆跑进来，声音都有点儿发抖：“小姐，方才平佳王府有人来说，请您去一趟……”
　　“去一趟？他们说是去做什么了没有？”我问优素。平佳王府，对我而言还是一个特殊敏感的地方。
　　优素看一眼身旁疑惑的流双，又看向我：“他们说，采蘩姑娘落水了，现在还在抢救，生死未卜……”
　　“落水就落水，让三姐去做什么？”流双气鼓鼓地问。我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猜测。我也是。
　　优素叹气：“他们说，平佳王怀疑是小姐把采蘩姑娘推下水的！”
　　心里着实一惊。方才的揣测蓦然被证实，周身冰凉。
　　“怎么可能？三姐最近哪里去过平佳王府？”流双怒目圆睁。
　　我扶额。也许采蘩是看出了什么，故意坑害我，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来不及想到应对之策，便决定先去梁禹的宫里瞧瞧。优素和流双要陪着我去，却被我一口回绝。这样的事儿，我想一个人面对。

　　殿堂之上，空无一人。我轻轻地靠近内室，听到了里面的些许响动。忽然，那玉兰色的琥珀珠帘被人掀起。是梁禹。他猛地抬头看见我就在他面前，不由得出现了不适应的神色，或许也有着鄙弃和厌恶。但他的表情很微妙，若不是认真去看，根本瞧不出来。而我观察他已经成了习惯，自然比常人要敏感。
　　见我呆呆站着不动，他绕过我，坐在正殿的主位上。然后才开口道：“绊紫，坐吧。”
　　我坐下。他端起小几上的一杯茶水饮了几口，又说道：“采蘩落水，我想你也已经知道了。宫里头的消息传得快的很。”
　　“我也是刚刚知道。”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不苟言笑。
　　他意欲躲闪：“我没有责怪谁的意思，我知道错都在我。若不是我……诶，是我对不住采蘩。”
　　“采蘩姑娘和平佳王的家长里短，为什么要我来听呢？”我不依不饶，但是我绝望而清晰地明白，在眼前这个身份高贵而气质清淡的男子心里，我早已经形同恶女泼妇。
　　也许我的话过于偏激，他终于有些愠怒之色：“我承认我错的最多，难道绊紫你就没有一点儿错吗？为什么要你来听你难道还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立即回答一句。
　　“采蘩现在还没有醒来，我不想多说什么。我只希望你知道，她好歹是我平佳王府的人。是我平佳王的人，任何人都不能没有理由地去伤害她。”
　　我镇定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能跟他吵架，若是开口了，烽烟四起，我就输了。
　　“你平佳王好歹也是梁国的皇子，自小长大，总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不像那些凡夫俗子总是轻易被女人蒙骗了。”我咬着牙控制着自己想要爆发的火气，轻轻地说着：“平佳王，臣女告退。”然后转身离去。
　　走出了宫门，梁禹在身后喊：“常绊紫！”
　　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会弄明白的。”模模糊糊地又听见这么一句。因为距离挺遥远，故此后面的话，就听不太真切了。
　　在路上碰见了流双和优素，她们正急匆匆地迎着我，怕我出什么事儿了。还好，现在的我，基本对梁禹没有那么深切的情感了。正因为无所谓，所以不觉得太委屈，连流几滴眼泪也不曾。当时一时的怒火，只能理解为自小骄纵，从未被人冤屈埋怨过。
　　她们迎着我，我一下子向她们扑过去。我从没有那么想家，这一刻，我唯一所想的就是赶紧回家去，见爹娘，见常青，见潇仙，甚至恋紫。
　　优素竟然还流了眼泪：“小姐，你没有被他们骂吧？”
　　我看得心里不舒服：“没有。我本来就是被冤屈的，他们哪敢轻易动我？这是在皇宫里，皇上说了算。”
　　流双也安慰优素：“姐姐别哭了，那个采蘩不过是个宫女，就算平佳王喜欢她又怎么样？三姐可是尚书嫡女，皇上不会拿三姐怎么样的。何况三姐根本没有推她。”
　　我起了疑惑：“对啊，平佳王他们认为是我，可采蘩还没有醒来，他们又是怎么得出结论的呢？”
　　流双和优素还没有回答，便见两个小厮远远地走过来，对着我和流双行了大礼：“常小姐请再次移步平佳王府，平佳王吩咐说采蘩姑娘醒了，务必让常小姐来一趟。”
　　优素的手拉着我的衣袖，表示要随我同去。流双也对着那两个小厮耀武扬威：“采蘩姑娘可有什么名分？凭她就让三姐来一趟去一趟的，我看平佳王也八成是糊涂了！”
　　小厮们不敢搭理。
　　流双让他们起身：“你们在前头，听好了，我要与三姐一起去。你们应该不会横加阻拦吧。”
　　一个小厮微微一笑：“平佳王只说让常小姐来，并未说明是哪位小姐，如若四小姐不介意，请随奴才去就是了。”
　　流双开始胡闹了，奈何这个小厮也不正经。谁不知道平佳王的意思是找我去而不是她？我拽着流双的手：“你别胡闹了……”
　　流双回握住我的手：“三姐，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想自己家的姐姐被人诬陷，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
　　方才被冤屈我没有眼泪，这会儿反而感觉眼眶有些酸涩。我软下了口气：“好吧。但是你听着姐姐的话，不要对着不值得的人争辩喊叫。”
　　我和流双优素被请进座上，然而还是我单独一人被叫进了内室，也就是采蘩躺着的地方。她陷落在一团柔软的锦被里，双手平放，右手被梁禹紧紧握着。采蘩的脸色很是苍白，嘴唇乌青，已经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漂亮鲜活，却病弱地让人心疼。她冲着梁禹一笑，仿佛带着天生的释然宽容，和知足侥幸。这样无欲无求的表情，更让人怜悯。
　　见我就站在门外，采蘩微微抬起眼眸，示意着梁禹。梁禹这才回头看着我，说一句：“进来吧。”
　　我笔直地走向他们。梁禹却在我快靠近床帏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子，隔开了我与采蘩的距离。他把我引到桌案前坐下，自己才又回去坐在床边。
　　不知道怎样先说，采蘩柔柔地问我：“绊紫姐姐最近好吗？”
　　绊紫姐姐？这称谓可真特别。我摆摆手：“不敢当。我哪里当得起采蘩姑娘一声姐姐。”
　　“怎么担不起呢？姐姐不就是为了成为采蘩的姐姐，才要这样对待采蘩的吗？”话一出口，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呼出的气息都结成了冰。
　　再看一眼梁禹，他冲采蘩使了个眼色，似乎在告诉她不要这样鲁莽。可是采蘩撅了嘴，不满地瞪着梁禹：“王爷，您也不看看采蘩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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