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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一)
转眼便是七月十日,今日起得比平日更早,约莫四点就被袭人摇醒,子英睡眼朦胧,见袭人着月季红芽儿背心,手擎莲花灯,红玉、春嫣喜笑颜开望着自己,迷迷糊糊去抓床头柜上座钟,才四点整,手一丢就要去睡回笼觉。
被袭人一把扯掉被子,只听她说道,“小主儿,快起来。今个儿你可要去白城,快起来穿婚衣。”
子英这才想起,今个儿自己要去接城璧他们回来,立马坐起来,红玉、春嫣见机给子英套上衣服。一番穿戴梳洗完毕,略吃些稀粥饺子填肚子,到承恩院拜请训诫,方才出来。
出了有凤来仪(内院大门),只见一支迎亲队伍犹如一条长龙铺排开来,当中碧痕居然没有着她最喜的绿色,却是一件乳色长袍外套桃红背心儿。
只见子英身穿大红金丝凰凤于飞婚袍,肩披大红金丝绒彩玉绣凰霞披,头戴丹凤朝凰金冠,脚踏石青红线金丝绣花高登靴,好一个龙章凤姿,玉质自成,潇洒风流的娇新娘!端的是:
朱门神仙府,熹晨凤啼鸣。
瑶台妃子家,娇夏女子英。
梧桐青车路,鸾配凰相迎。
粉墙罗氏宅,俊颜公玉清。
碧痕笑盈盈牵着‘黑豹’到子英跟前,旦见那黑豹全身漆黑,威风凛凛,身上金披玉缨,宝鞍珍绳,头系红花,脚踏铁蹄。这黑豹是烈焰一年前送给子英的坐骑,通体黑毛,无一杂色,性极烈傲,除子英之外,无人能骑。
子英牵拉缰绳,登鞍上马,轻拍马颈,听得一声“架!”,只见高头骏马、仙姿新娘,一人一马,飒爽当先,其后长龙摆舞,鼓震锣鸣,喜乐喧天,浩浩荡荡前往白城。
及至白城罗家大院,只见一路大门均开,两边游廊红灯高挂,彩带飘扬。子英在大门处,旋身下马,只见大门两边分列十来个红袍大褂青年男子,此乃挡晦宾男。
大门槛阶中间架一红心铜锣,钟鼓齐鸣之时,袭人递过来一把弓箭,一支头包红绫竹箭,子英接过,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只听“当!”一声,正中红心,听得挡晦宾男高唱,“一失中的!新娘可进!”
子英含笑,大步流星绕过铜锣,沿着府邸中轴,一路往里。袭人、碧痕几人发放喜钱给挡晦宾男,紧随子英,及至内门。只见内门两边灯柱之上,琉璃彩灯高高挂起,彩灯之下站立六七个彩衣中年男子,此乃拒煞宾男。
见子英等人走进,两个拒煞宾男取下彩灯,揭开灯盖,走至子英跟前,其中又有据煞宾男唱喏,“新娘点灯!百鬼不行!”
袭人手捧彩烛,碧痕手执火石,子英取过彩烛,点燃一次,准备放入彩灯内,被据煞宾男吹熄,此乃鬼吹灯!
如是再三,方放入彩灯,此乃佛显灵!
然后由子英亲自挂上彩灯,方听得拒煞宾男齐唱,“新娘可进!”子英暗吸一口气,总算可以进院啦!
子英此时步履轻快,沿着车道一路往东,后面六辆新车,挂绿披红,丫鬟婆子围随新车,笑语洋洋,其后乐队鼓乐奏鸣,通衢越巷。
这南阳婚俗又与别处不同,若是娶夫,新娘这边驾车迎亲,若是娶妻,新郎这边抬轿迎亲;男子嫁人,眼罩绣凤囍带,女子嫁人,头罩绣凰囍帕;女子娶夫,女方为男子准备胭脂戒,男子娶妻,男方为女子准备谢瑶环。
由喜郎引领,子英独身进入千竹院,袭人、碧痕等女方迎亲女子不能进内院,此处乃是城璧暂居之所。
刚进院子,旦见两边游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院内青竹五色彩带飘飘结悬,穿红戴绿年轻小厮喜气洋洋,见子英进来,旦听得有人尖着嗓子大喊一声,“新娘子独身进屋咯!”一时之间哄笑吵闹之声不绝于耳。
子英被十几个人围看,指指点点,就算她脸皮再厚,此时已是红霞满颊,幸而她晒得黑,又傅过粉打过腮,外人瞧着只觉得她坦然飘逸,风姿飒爽。
正待进正屋,旦见两个红袍小厮伸手拦住子英,这两个小厮正是鸥哥和鹦哥,其中鸥哥手里捧着一个木盘,盘上盖着红丝绢袱子。
子英含笑取下挂在褡包上的荷包,倒出九十九个铜钱,双手亲捧掷到木盘上,向鸥哥、鹦哥作揖道,“两位小哥行个方便。”鸥哥、鹦哥含笑不语,鹦哥为子英撩起大红百鸟朝凤软帘,让子英进去。此乃南阳婚俗,由嫁方童子要进门钱。
子英进入正屋,只见里面屏开鸾凤,褥设芙蓉,悬灯结彩,地铺红毯,子英顺着红毯一路进入卧房,早有两个十三四岁清秀小厮迎将过来。这两个小厮一个是司鹙,一个是司鸳,均着大红袍子。
又有两个二十来岁小厮守在拔步床两边,这两个小厮是城璧心腹慧鹏和慧雁。拔步床上红纱帐幔掩着,城璧端坐其间,隐隐可见。
司鹙、司鸳二人,一人拿着一红绢子,子英赶忙从荷包里分别倒出九个铜钱,两人含笑让开,子英上前几步,到拔步床跟前,慧鹏、慧雁两人手执喜杆上前,含笑不语,此乃南阳婚俗,曰‘开囍钱’。
子英取下荷包,将整个荷包挂在慧鹏喜杆上,慧雁假装生气,自顾出了卧房,慧鹏喜笑颜开,收下荷包,用喜杆挑开帷幔。
旦见城璧身穿大红金丝绣凤凰和鸣婚袍,头戴彩凤展翅金丝婚冠,脚踏石青红线金丝祥云靴,眼上罩着绣凤囍带,面若白玉,唇飞丹霞,玉指叠握,端坐于大红世界中,犹若冰山晓雪,霞光盈彩。真正是玉骨冰肌瑶台品,暗香浮动儒煦魂!子英痴愣半饷,却听城璧口齿微启,便如那和煦之风拂面而来,“你来了!”
君乃碧波玉莲,英是凡尘蜻蜓。
纵使红尘众颜色,儒风不舍洁煦魂。
此景此情,子英神动魂摇,两步上前,屈膝半跪,握君玉手,“我来接你回家。”说着转身半蹲,以待城璧。
旦见瑶台玉莲刹那枝摇身展,凡心已动,只羡鸳鸯,伏爬到子英背上,紧紧攀住她香肩。子英背着城璧,坚定向前,从此同心结连理,双影共分红。
城璧贴身趴伏,入鼻即是灵馨暖香,忽忆那年‘亦是盛夏,你我均小,你骑竹马来,我依矮墙下,你将荷叶覆我头,为我挡阳’,现在想来,仍觉记忆犹新,因笑问,“子英,可记得当年,你用荷叶为我挡阳,要用竹马载我归家?”
子英背着城璧,健步如飞,步履平稳,小时记忆,些许记得,因笑道,“怎不记得。当年竹马,今日人背,我驮你回家。”
城璧闻言,但觉神清气爽,下巴在子英肩上连戳几下,笑道,“看你有几个背,原是六头骡不成?”
子英知道他打趣,此时骄阳初露,清风徐徐,自然心旷神怡,因笑道,“我自赛神仙,因为你就是我首脑,何须三头六臂?”
城璧闻言,半饷无语,许久才幽幽道,“你是我的命!”
子英惊闻此言,脚步骤停,压下心中惊涛骇浪,举目一望,婚车就在前方,又继续向前,牵扶着城璧的手,送他坐入马车,方轻轻在城璧耳边絮语道,“你的身,你的情,你的命,你的一切,我守着。你放心!”说着关了车门,留城璧在马车里反复思量,心绪激荡,一时喜极欲泣,却又不舍染湿了这丝锦囍带,常言有云,‘男子出嫁囍带不染露,方能一生不流泪’。今日是他与子英大喜之日,又怎能流泪,即使这是欢喜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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