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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藤新一篇
『或许这不属于任何一种光明的感情,才令他感到恐惧和无能为力。』
他倒在沙发上。
身旁的垃圾筒里扔满了纸巾,上面染着红到发黑的血色。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从胸腔传来,他剧烈地咳着,喉间发出紊乱的粗喘声。
放下掩住嘴的修长手指,他看着掌中刺目的血红,无奈地弯起了嘴角。
起身,他走向盥洗室,只有一个人的房子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空荡荡的三居室,简约设计,样板装修,品味一流,然而却毫无生气。
从未用过的餐桌和厨房落满灰尘,除了四处乱扔的沾血的纸巾外再无他物的客厅,还有紧闭的窗帘,都毫无人生活过的痕迹。
没有所谓的家的温柔,也没有妻子温暖的笑脸,这里所呈现的,只不过是冷冰冰的家具、钢铁制成的电器,和凌乱无人收拾的床铺。
尽管暮目警部也多次建议,既然已经结婚,不如就将兰接回来一起住,但是他并不执行。
两个病人在一起,又能做些什么?
相濡以沫吗?互相扶持吗?
呵。
他清楚知道,兰需要一个强大的依靠,然后她才能坚强乐观,无所不能。
而自己现在这样子,将她接回来,不过是给两人各自徒增烦恼,添加麻烦,还不如让她在那里安心静养。
胡乱洗了把脸,冲掉手上的血迹,他一头扎进棉被之中。
胸口尚还隐隐作痛,他用手覆住眼睫。
无端地又想起那个茶色头发的女子。
他忍不住自嘲地牵起嘴角。
本以为,只要变回工藤新一,她就会从生命中消失。
因为他们两人本就像君子之交,凉淡如水,不论是相聚还是分离,都能坦然面对。
所以她离开了,离开前完成了自己曾许下的诺言,将“工藤新一”的人生还给了他。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所留下的,不仅是解药,也不仅是回忆,而是真真实实的痛楚。
——她一定不会想到,5年前那“仅此一颗”的永久解药,会留下如此严重的后遗症。
托这不知名疾病的福,他没有一天忘记过她。
回忆是虚幻的,然而痛苦是真实的。
于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与那清晰的疼痛一起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能感觉到,这种慢性疾病,在一天一天地吞噬着他的生命,除非死亡,否则不会停止。
而他对她的回忆,也不会止息。
有时他恨她。
恨她给自己带来无休止的麻烦和痛苦,如果不是她,他的人生本该平稳无波,安宁幸福。
如果没有她,他不会变成柯南。
如果没有她,他也不会得上这种稀奇古怪的病症。
然而有时候,他的心会被另一种感觉绞得生疼。
越回忆她,她的面容越令人感到怀念;越回忆她,她的面容越栩栩如生。
越恨她,越忍不住回忆她;越疼痛,她的存在越清楚。
他仿佛掉进了这样一个循环不息的怪圈。
有时他甚至会想,如果有一天与她在街头相遇,那自己一定会紧紧抱住她,哪怕把她绞碎,哪怕把她一点一点捏进自己的血肉里。
他不懂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或许这不属于任何一种光明的感情,完全是未知的存在,才令他感到恐惧,和无能为力。
每一夜,他都怀抱着这样的感情,渐渐入眠。
今夜,也是如此。
然而第二天清晨醒来,他永远是光彩照人,无所不能的名侦探工藤新一。
他英俊帅气,开朗阳光,充满活力和正义感,眼光睿智,思路清晰。没有他解决不了的疑案,没有他拆穿不了的谎言。
他是平城的救世主,是日本警方一颗璀璨的明珠。
白天里,他的世界没有灰原哀。
警视厅里所有的人都以一种仰慕和尊敬的目光望着他,只有少数的高层人士知道,这位可以称得上伟大的侦探,早已恶疾缠身,时日不多。
至于不接受治疗,那是他本人的决定。
自从知道了这是一种不治之症后,他就放弃了治疗,转而没日没夜地办案。
因为,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上级十分害怕他突然病逝的后果,然而现在就发布他病重的消息,影响也不好,他们进退维谷,只好撒手不管。
他便乐得轻松,自顾自地接案、破案,偶尔去探望兰,近乎浪费地燃烧自己已为时不久的生命。
只是,他的心头,始终有一团阴霾笼罩。
对组织进行的围剿和清扫中,始终都没有露面的那个人……
——GIN。
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不然的话,组织或许会死灰复燃,即使他无意复活组织,他也一定会去寻仇。
……向灰原。
然而就在他正对如何追捕GIN这件事一筹莫展,头疼不已的时候,他突然在警厅晕倒了。
然后医生告诉他,即使从现在开始用尽一切手段进行治疗,他也只剩下1个月的时间。
所以,他决定孤注一掷。
他要将自己伪装成因公殉职,并且令媒体大肆报道,希望能够在葬礼上,将GIN引出来。
而他则易容成为平次,在葬礼上密切注意所有的来宾。
如果GIN没有出现,那么他只好拼上最后地一点时间去将他揪出来,哪怕是地狱,也一定要带着这个人一起下去。
这件事,除了大叔、服部和高层,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葬礼上看到兰,他的心中有淡淡的愧疚。
她憔悴了,为了自己,也牺牲了许多。
曾经这个令他热血沸腾,发誓一辈子保护的女孩,如今在他的心中,竟然只剩了一个淡薄的影子。
只是一个病弱的,可怜的女孩。
他看到她的眼泪,仍会心疼,却再没有那种豪情万丈的冲动。
也许是他长大了,也许是因为长期分居,也许是病重的身体令他再无能力扬言保护……
也许是因为,有另一个女人,更多地占据着他的内心。
如他所期待的,那个男人出现了。
老实说,看到GIN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惊愕。
高大的男人依旧穿着乌鸦一样的黑色,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却已不见踪影,双手插在口袋里,冰冷的气质似乎已收敛许多。
他不敢相信,这头残酷的猛兽竟然可以混入人群而不被察觉。
然而他却莫名地有些伤感。
曾经看起来永远孤傲自诩的男人,永远孤身一人远离人群的男人,终于也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啊。
正在他感慨之际,对面的男人已经准备离开了。
他一惊,猛然冲上礼台前方,大喊:
“抓住他!”
霎时间,会场就乱了起来,蹲守的几名警官立刻冲了出来,其他的警察负责疏散人群。
GIN行动敏捷地向门外跑去,他掏出手枪,正中前者的右肩。
工藤见他已经被追赶着跑了出去,怒火中烧,不禁跳下去跟着追在后面。
转身出门的那一刻,他隐约看到兰正愣愣地坐在那块木头旁边。
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不解与不安。
他转过头来,心中微有苦涩。
——她不可能认出的,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何必再,多怀期待。
工藤在偏僻的巷弄里追着前面的影子狂奔。
GIN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超与狡猾,不一会儿就将几名警察甩开了,只剩仔细研究过附近地形的他还在紧跟着前面的逃犯。
然而,渐渐的,他感到GIN的背影已经有些模糊,就像透过磨砂玻璃看到的一样,那边缘仿佛已与空气相溶,变成一个朦胧的剪影。
深秋的冰凉空气渐渐令他的肺难以承受,如同燃烧着一般,撕裂地痛苦;耳边的心跳也像擂鼓一般,沉重而费力。
他感到有些晕眩,步子也忍不住慢了下来,眼看前面的人越来越远,他下意识地掏出枪来,用尽全力向那个模糊的影子开了一枪。
明知不可能打中,但他还是倒在路边的路灯旁,再也起不了身。
大口地喘着气,尽管他的肺已频频用疼痛显示抗议,但是他仍旧无能为力。
待到缓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吐出的血已经染红了白色衬衫上大片的空白,而且还未停止。
工藤只好用手紧紧捂住嘴,焦急地思考对策。
——如果这次再让他逃脱,这一生,可能都再也无法亲手逮捕他了。
……但是,现在想要找到他的行踪,几乎不可能。
他为了隐藏行踪,右肩的伤也一定已经止血,循着血迹是不可能找到他的,更何况,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吐血的都无从得知,血迹根本毫无用处。
到底该怎么……
“工藤?!!”
他听到了那个只在梦里出现的声音,那把清冷而略带温柔的声线。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的的疼痛消失了。
当那个女子向他飞奔而来,当他近乎失焦的瞳孔中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茶色,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的笑意、怒气和愠怒,令他的痛楚不可思议地减轻;她纤细却有力的臂,令他感到安心。
然而,在此刻,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的眸色一沉。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她支走。
绝不能让她和GIN相遇。
……不过,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骗,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锐利。
他重重叹口气,垂下了眼。
“……好吧,他往那边的拐角去了,循着血迹,你一定能找到。”
看着她美丽的茶色长发在冰凉的风中扬起,他勾起一个无奈而苦涩的笑意。
……不能让你找到GIN,也不能让你知道我生病的原因。
这是无力的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他用手撑着黑色的灯杆,勉力站起,刚直起身,又是一口血从喉头涌出。
看着水泥地砖上的大滩的黑红血迹,他忍不住又笑了,却不知为何而笑。
呐,灰原,说不定,今天就是我英年早逝的日子了。
……在这之前,在你找到GIN之前,我一定要了结他,不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身为侦探的尊严。
他将哀留下的精致提包轻轻放在路灯旁边,拿起枪,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脚步还是一样轻飘飘的,就像踩在无法受力的棉花上,他感觉自己每走几步都会想要跌倒,冰凉的空气进入体内,都会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一边自嘲于现在的狼狈,一边努力在乱糟糟的脑中回忆这片街道的地形,循着能够最快到达繁华地带的路线,勉强行走。
因为,GIN一定会选择对他最有利的地形……
从口中弥漫出灼热的气体,在空中结成一片片小小的白色雾气,令他本就模糊的视野愈发不清。
他知道自己还在吐血,甚至能够迷糊看到自己的整个胸前都染满了泛黑的血迹,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想这许多。
但莫名的,他却想起了兰。
她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如此乱来吧……
如果和她一起生活,那么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幸福的男人。
只是……我想要的不是平凡的幸福,她却从来不能理解。
但这也不能怪她……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两类人,只是因为荒谬的理由结合在一起。
如果这件事结束了,就和她离婚吧……
她很温柔,理应有一个更好的人,陪在她身边。
正着么想着,隔着呼出的热气,他隐约听到,从前面却传来了细碎的话声。
他迷迷糊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因为那优雅中带着冰冷气息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捏了捏有些无力浮肿的手,他集中精神,放轻步子,猛地从藏身的墙后冲出去,向他的左肩开了一枪。
——这次,他不会再打错了。
枪响过后,对面高大英俊的男人捂着左肩,转过身来。然而,却有一抹茶色,从GIN身后映入他朦胧的视线里。
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因为他看到,她的左胸正在大量流血,很明显,是击中心脏的现象。
惊愕与狂怒间,他早已顾不得什么活口不活口,试图站起身来,再给他补上一枪。
可是身体终于不给面子,他连动一动手指的体力,都已经随着口中汹涌而出的鲜血一起消失无踪。
他看到,对面男子墨绿色的深邃瞳孔中,有一抹锐利如刀的光芒闪过。
看着他的枪口,他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他已经很累了。
就这样结束,虽然遗憾,但……
枪声在狭窄的街道里回荡着,耳膜的震动令他的头嗡嗡作响,而他已经分不清那是心跳声、呼吸声,还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枪声。
他张开眼,想最后再看一眼那个茶色头发的女子,却看到面前的男人已经倒在地上,靠在墙上的她举着枪的手,正在不停颤抖。
力气仿佛一下子从心脏喷涌而出,他猛地跳了起来。
然而对面的人儿却缓缓倒了下去。
他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吼叫着,哀号着,她的名字和他的鲜血一起从口中爆发出来。
仿若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抽干,仿若心脏已经被子弹穿透,他感到巨大的疼痛,比以往所有日子的总和更甚。
时间似乎被放慢,他们之间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却恍如一生的长度,无论他如何狂奔,都无法触及。
令人绝望的痛楚间,她的回忆如同狂暴的海啸一般袭来,她的笑意和悲伤历历在目,她的声线令他的眼中止不住涌出泪水。
“你为什么不救救我的姐姐?”
“呐,工藤,你会保护我吗?”
“工藤,你该回去了,她在等你。”
“我想,我们将会有很长一段日子,不会再见了。”
“工藤!你没事搞什么!都受伤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LV新品,很贵哦,丢了的话不饶你。”
灰原,灰原……
灰原!!
他终于如愿得到了将她紧捆将她揉碎的机会,却仍旧无法止住眼中滚落的彻骨的冰凉。
抱着她尚还温热的身体,他几乎被痛苦捏爆的心,竟然渐渐地平静下来。
伸出沾满鲜血的手,他颤抖着轻抚她雪白的脸颊。
这时,他才发现,下雪了。
天空中不断掉落着,小小的晶莹的雪花,冰凉而温柔,抚摸着他狼狈不堪的脸。
他注视着怀中女子冷丽的面容,和那眼角眉梢洋溢的细小温柔,颤抖着弯起嘴角,为她理了理颊边凌乱的茶色发丝。
我说,灰原。
我们走吧……
他擦了擦嘴边不断溢出的鲜血,喘息着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头,开始向外面爬行。
我说,灰原,我们……走吧。
我们……到外面去。
他用尽全力地以肘前行,把她渐渐冰凉的身体温柔地抱在怀里。他在微笑,却又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雪,仍然下着,凉凉地落在他的发间。
灰原,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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