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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斑驳的星光落在展府后花园曲曲折折的回廊上,同样落在靠在墙上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的炎离身上,她穿着单薄的白色纱衣,从远处望去,恍如一个迷路的精灵。
痛,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处曼延,如网一样罩着她,手死死的揪着自己的衣襟,牙紧紧的咬着下唇,直到嘴里有了淡淡的甜腻的血腥味,一阵又一阵的痛楚袭来,她的脸变得煞白煞白的,额间全是冷汗,头有一瞬间的晕眩,她必须要扶着墙才能让自己不倒下。
谁,谁来救救她?
人果然不能太大意,她苦笑着想,本以为心痛的病已经全好了,一时大意竟忘了把药带在身上,结果这该死的病竟又犯了。
半夜三更的也不会有人经过这偏僻的后花园,完了,天要亡她!
“你怎么了?”低哑的声音远远的飘来,穿过了寂静的空气,死亡的压抑,给了她希望。
被厚重的公文压得他不能喘气,心底莫名的烦躁让他抛下一室的卷轴出来透透气,看看他在后花园找到了什么,有着精致的五官,一看便知道是上天精心雕刻的宠儿。然而,离她越近越觉得她呼吸的微弱。
一个奇怪的女人。
东厢房,快,送我回去!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只能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倒在他怀里,扬着脸用嘴型对他无声的说。模糊的视野里看不清男人的具体面容,她闭上眼。但闭眼之前,她能看出他脸上那模糊的表情叫担心。
所幸他看懂了!
他脸上焦急担忧的表情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风景,她软在他怀里,第一次放任疼痛吞噬自己,她靠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听着他因急速奔跑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红晕。
他是上天给他的礼物,上天补偿给她的礼物。
那一刻,炎离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个念头。
男人把虚弱的炎离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便走了出去。
炎离听见外面有人喊着找大夫的声音,浅浅的笑了起来。闭着眼浅浅的笑了起来,她一直没有睁开眼。
虽然男人的面容是那么模糊,可却带着几分不能忽视的熟悉。
展洛晗呵——
为一个陌生的女人而担忧,是一个那么那么温柔的人啊!
直到很久之后,炎离还在想,如果,如果那天她带了药,或者她根本就没犯病,又或,她不是虚弱到连眼都睁不开的地步,她对展洛晗还会不会那么那么的坚持,那么那么的势在必得。
然而,上天的安排就是这样的奇妙,发生过了的事总是按照它们的轨迹在人的生命里延续。
如水的月色一泻千里,静静笼罩着亭院楼阁,风在树丛间滑过,沙沙作响。
炎离躲在树底的阴影下偷窥在书房看卷轴的洛晗,灯影摇曳,一如她的心情,那个男人的干净是她所喜欢的,她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在父亲还未将她拉进那场阴谋之前,她的哥哥,生平最喜欢穿白衣的有着圣洁气息的哥哥。
在加耶城外的凛山山巅竹屋内,哥哥摸着她的头温暖的告诉她:“乖啊,哥完成了他们交代的事情,我们就可以跟娘一起到这里过一辈子了。再忍耐一阵子,哥会保护你也会保护娘!很快很快,我们三个就可以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
可是心灵那样纯净的哥哥啊,就那样被父亲逼成了眉眼冷漠的人,那样喜欢牵着她的手的哥哥,就那样冷冷的看着她再一步步将她从他身边推开。
她不想再一次看见这样的转变,她不想又有一个如同哥哥一样的人沦为权势的奴隶。
幽幽叹口气,她看着窗子里的男人,已经三更了,展府少爷似乎并不知道何为休息。虽然年轻但仍要注意身体,加耶因为身体的欠安而后悔年少时没有好好休养的官员何其多,她并不希望多他一个!
摸到了块小石子,对着窗子里的男人,指间稍稍用力。石子瞬间直直打在男人身上,男人一怔,软软趴在桌上。
真准,看来自己的认穴功能还没丢掉!
炎离进房将他拖到床上,嘴里细声念叨:“明天还进宫朝见王上呢,是不是打算今天不睡了?自己也不注意自己,太过关心你还会遭你家人阻挠,真不知我怎么就转性了,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应该在醒了的那一刻就直接把你打昏带走的。”
认命地扁扁唇,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摊开的卷轴缓缓读起来。
如同往日一样,她将卷轴分类,把不太重要的事情扔到桌案最底层,在灯罩里加了少量的灯心草。
拉上房门的时候轻声道了晚安,一切如同往日一样,在关门的前一刻她还这么觉得,可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她对上了一双狭长冰冷的眼眸。
总管?
老总管冷冷看着她:“你在少爷房里干什么?”
炎离一怔,眼睛里骤然亮起了金色的光,用带着一丝蛊惑的声音柔柔的说着:“您什么都没有看到啊,在跟谁说话?眼前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四周昏昏暗暗的,稀疏的星光落在少女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少女的皮肤如同夜明珠一般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少女眼中的金光越来越强,刺得老总管惊骇的闭上眼,张口欲呼,只一刹那,少女的唇翕翕合合,念了一长串的字符,然后挂着莫名的笑隐到了柱子后面。
片刻,老总管犹豫着眨眨眼,终于从她身边绕过,眼神迷惑不解:“是不是人老了?刚刚好象看到人了。”
等到人走远了,炎离才吐口气,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回到下人房里。
然而第二天,她便被展洛晗亲自下令升为贴身侍女。
为什么?炎离一直迷惑不解。
你能帮我。
三个月后,展洛晗给她这个理由。他拿起桌案上的卷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入冬的凉风拂动着他的衣袖,长衫摇曳。
那一刻她的思绪突然恍忽起来,可面上却是实实在在露出了开心的笑,这真的是洛晗吗,那么温柔的洛晗也会利用其他人?
只一瞬间她便定下神,笑着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他点头,看着窗外萧条的树枝,声音平和:“刚开始只是知道有人动了桌案上的折子,但可以看出那个人帮我整理过了,当时并不知道是敌是友,于是静观其变。前几天才发现是你。”
他转过头,由嘴角微微向上勾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带着一点点莫名的忧伤,空气里迷漫着他的味道,清爽的干净的味道。
“我能相信你吗?”
炎离突然明白他眉间的忧伤由何而来。在这种乱世,他信任过多少人,又被多少人背叛过?此刻,他被岁月磨练得已不敢相信别人,甚至单纯的希望得到别人的承诺,仿佛如此,别人就再也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能帮他而已。炎离有些羞愧,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羞愧。
这样的单纯,单纯得让人心疼。
“当然。”
暖暖的冬日下,炎离做出了一生一世的承诺。
不会背叛你,即使你不再相信我,我也不会背叛你。
她沉浸在自己的疼惜中,没有看到洛晗的脸上有着一晃而逝的迷茫。
这么容易就相信自己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有浅浅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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