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WEET POOL|哲蓉]夕照

　　熱，悶熱無比，在以為無法忍耐之際還是卻在回過頭來的時候發現早已撐過熱力最強的正午。

　　窗戶外的天空明朗得容不下一絲陰霾，整個天空都是藍與白的色調。室內只有微弱的機械震動以及由此而產生的流水聲，然後，隱約還能聽見生物呼吸的聲音，又或是，心臟跳動時的聲音。

　　一塊又一塊和著血液的肉片，蠕動著，又消失。

　　一切都是真實，一切都是虛幻。

　　閉上雙眼，再張開，窗外的風景一片血紅，如血的天空落下紅色的血雨。

　　*

　　「喂，蓉司~放學後一起去哪吃點東西吧！」睦的大嗓門像是生怕蓉司聽不見似的，在放學的鐘聲響起後馬上便接著出現。「我們昨天約好了的！」

　　「……啊。」瞬間從呆滯狀態下回過神來的蓉司像是無法掌握狀態似的並沒有絲毫表示，然而這些看在睦的眼裡卻讓睦開始著急，連忙俯下身來在蓉司的耳邊輕聲提醒道。

　　「喂喂，蓉司你不是說好了要介紹城沼給我認識的嗎？可別在這個關頭才給我忘掉，我才不要一個人面對那個可怕的城沼！」

　　城沼，城沼哲雄。

　　某種並不實質存在的衝擊感在這個名字出現的瞬間狠狠地撞向蓉司的胸口，讓蓉司下意識地轉過頭來望向坐在最後一排的哲雄，而不曉得到底是哲雄也在這個時間點剛巧抬頭又或是一直盯著蓉司來看的關係，蓉司才剛轉過頭去的時候視線就正好直直撞上哲雄的視線。

　　「……」

　　在那雙眼睛裡依然無法出任何情緒，但並沒有教蓉司感到如同機械人一樣冰冷。

　　已經，有什麼不一樣了。

　　蓉司馬上便別過頭去，就在視線終於從哲雄的身上轉開的時候，腦海裡泛過些微的異樣感，可是腦袋卻一片混亂，無法找出那絲異樣感的來源。

　　「睦。」蓉司再次把視線投回正前方的同時也輕聲叫喚起那個一直站在自己桌子前方的人，而一直等著蓉司回應的睦在聽見自己的名字後也馬上作出回應。「怎麼了？蓉司你說過的不能反口哦──不過改天也可以啦，這種事。說實在的我還沒作好心理準備……要不今就我們兩個──蓉司？」

　　「睦……」話音中帶著說話者的猶豫，可即使是這樣，蓉司在靜默了一會後還是決定把疑惑問出口。

　　──這是以前的自己所不會做的事吧。

　　──以前？

　　思緒跟行動彷似分開由不同的部分所控制一樣，仍然在思考還沒得出任何結論的時候話音就已經從思考中跳脫出來，把那些一閃而過的疑惑問出來。

　　「你是在什麼時候跟城沼變得……要好起來的？」

　　記憶中的睦即使從沒跟得上哲雄有任何接觸，但不管是眼神還是動作都能看出其敵意，這樣的睦怎麼可能會作出如此突然的轉變？

　　「誒？蓉司你忘了嗎？」睦並沒有懷疑過蓉司話裡間的含義，當然，也許只是沒有多去細想。「不就是我在住院時跟蓉司你提過的嗎，蓉司你還答應過會介紹那個城沼給我認識的耶！」

　　姑勿論除了那個城沼外是否還有這個城沼的可能性，蓉司所在意的倒是一個蓉司常常發生但放在睦身上倒是不尋常的詞彙。

　　「住院？」

　　「是啊，上次……好像是因為吃錯東西而住院來著吧。」睦習慣性地撓著脖後方，可困惑也不過是瞬間的事。「但我可是記得很清楚蓉司你答應過我來著的！」

　　就像是和應著睦所說的話一樣，哲雄正好拿著書包走過睦跟司所在的書桌前。

　　「城沼。」看到哲雄打算離去的身影，蓉司馬上便喊住了哲雄，然而卻在哲雄停下來凝視著自己的瞬間像是忘記所有的話語，就只是怔怔地凝視著哲雄的臉。

　　熟悉不過的臉。

　　──不對，的確有發生過什麼。

　　「喂，蓉司。」看不過去的睦輕輕的叫著蓉司卻讓對方回神，等了一會，才看到蓉司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而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

　　「要……一起吃點東西嗎？跟我和睦。」

　　「可以。」沒有多餘的贅詞也無法聽出言語中的情感，可是，蓉司卻覺得這種感覺異常的親切。

　　總是默默地陪伴在自己身旁。

　　「好的！那麼去哪好呢？」睦嘗試把熱氛變得熱絡，可是本來就比較安靜的蓉司以及比蓉司更不會說話的哲雄都沒有回應睦所說的話。

　　巨大的烏鴉在紅色的天空下飛過，啞啞地和應著。

　　「……上次城沼有帶我去一家拉面店。」就在步出學校的大門後，蓉司才終於回答起睦那個被擱置良久的問題。大概是被無視久了，蓉司的話才剛說出口睦便馬上和應著。

　　「就那裡吧！剛好我也想吃拉面，那就麻煩城沼帶路了。」

　　*

　　結果還是那家拉面店。

　　在進入店內後，哲雄先是跟店長點頭，早就認得哲雄的店長一如往常地在看見哲雄的時候泛起一個親切的笑容。

　　「老樣子，是吧？」得到哲雄點頭示意後，店長把臉轉向蓉司。「哦這不是上次來過的位客人嗎？今次帶上別的朋友來真難得呢。」

　　還是不太會應付這情況的蓉司在聽見店長的話後連忙低下頭點餐，反觀坐在蓉司身旁的睦倒是馬上便跟店長聊了起來。

　　位於角落處的老舊電視正在播放屬於今天的新聞，每天也會發生的瑣事。風扇吹來的仍然帶著暑氣的熱風。

　　「來，久等了。」

　　四碗色香味俱全的拉面放置在他們面前──當然點了兩碗拉面的乃是在班上有大胃王之稱的睦。

　　「哦哦，這兒的拉面還不錯耶！沒想到城沼你也挺會吃的耶！」「還好。」

　　本來還帶著幾分僵硬的氣氛也隨著這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而緩和下來，這樣的對話與這種小店那老舊而溫馨的氣氛十分搭配。

　　──平凡的日常。

　　一雙便利筷子從左方一聲不響地夾走蓉司堆置於碗邊的笋乾。

　　無聲的，沒有說出口的溫柔。

　　在終於步出拉面店的時候，夕陽還是殘存於天際的角落，肆意地把世界染得一片通紅。

　　血色的世界。

　　蓉司下意識地抬頭往哲雄所在的方向望去，恰巧看到哲雄從抬頭凝視夕陽這個動作中低下頭來，琥珀色的眼眸裡倒映出因哲雄的回望而稍微露出吃驚神色來的蓉司。

　　「好了，我的家在這個方向，就先走了啦。」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來到十字路口叮。睦先是爽快地跟二人道別，可才走了兩步便又再次停下，像是在補充什麼似的回頭朝著身後的二人喊道。

　　「城沼、蓉司，明天見！」

　　聽見睦的話後，蓉司微笑著朝有一段距離的睦揮手示意，而哲雄也微微點頭。

　　得到二人回應的睦咧開嘴笑了起來，再也沒有回頭，就這樣消失於被夕陽所染紅的街角。

　　有著赤紅雙瞳的烏鴉仍然立於電線杆上，安靜地看著他們道別的背影。

　　*

　　「城沼。」蓉司突如其來的呼聲讓哲雄停下了腳步，二人就這樣站在沒有半個行人的路上，除了他們所發出的聲音外，四周連半點別的生物所發出的聲音也沒有，一如那天那個照亮整個天台的黃昏時一樣。

　　就像是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

　　「……不覺得奇怪嗎？」

　　面對蓉司那突如其來的提問，哲雄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就在蓉司以為對方不會回答而打算繼續解釋下去的時候，才突然聽見哲雄的聲音。

　　「哪裡奇怪？」

　　「啊……我是說夕陽，一直也沒有落下。」在說話的同時蓉司也下意識地凝視起天邊的夕陽來，可是腦海裡不斷地迴響著那天、那個染血的夕陽下，被牽著不斷地往上走時曾經出現於腦部的聲音。

　　『能接受嗎？』

　　「而且在那時候，我們不都已經彼此融化了嗎？那麼現在的我們──」

　　蓉司的話音消失於夕陽的餘暉中，小麥色的手臂表面反射著夕陽的紅光讓映入眼裡的色彩有所偏差，卻沒有混和成奇異的色調。

　　臉頰處一陣溫熱的觸感，能夠感受到一隻溫暖的屬於人類所有的手心覆在臉旁。

　　哲雄的手正覆在蓉司的臉頰旁，指尖輕輕地摩挲。

　　即使沒有了那總是環繞在對方身側的香味，熟悉的體溫卻傳遞出另一種教人安心而放鬆下來的感覺。

　　──眼前的是蓉司熟悉的哲雄。

　　「我沒有想過。」就在哲雄回答的同時，像是為了確認對方的存在似的，蓉司把手重疊到哲雄那覆在蓉司臉頰的手背上。「這裡，有你在。」

　　──這裡，有你在。

　　──有你的存在，除此之外，並沒有考慮太多。

　　巨大的烏鴉展開其墨黑的雙翅從像是水彩一樣暈開成一片橘紅的天空飛過，在牠所飛過的地方，有一個相擁著的身影。

　　無關存在的真實與否，於這個虛幻的時刻，你我存在於這裡。

　　在夕陽中的那兩個身影終於閉上雙眼四唇相觸的瞬間，於二人所無法得知的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無數的人們都突然化為肉塊摔落至地面上，其中包括剛與他們揮別的三田睦。

　　巨大的烏鴉無視於地面上正在發生的異變，繼續飛翔於橘紅的夕照下。

　　然後夕陽殆盡，世界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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