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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眠柳宿[上]
第十一章
玲珑在外面候了多时,终于见赵玄肆和柳月桓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来,两人接了马鞭,朝玲珑笑着打了个招呼便跳上马车两边的大马上,柳月桓眼神顾盼,似在等待什么人。玲珑仍坐在马车前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见楼梯转角处闪出一个青衣小鬟,随后轻盈盈地迈出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裙的女子。
那女子上着一件明黄薄衫,披一条红色海棠花镶金边的长绫,头发朝一边挽了个盘云鬟,用一溜翠绿色的花細固定住了,右边却斜擦了一支金风叼红玉珠的簪子,随着她下楼的步子轻轻摇晃着金步摇。
玲珑想那人便是柳公子的相好苏云卿姑娘了,端的是脸若芙蓉,腰似春柳,心下隐隐有几分自惭形秽的念想,但还是将两人迎上了车同坐,一路厢渐渐熟络一见如故且按下不表。
马车一路穿过闹市来到西湖岸边,等玲珑和苏云卿掀起帘子步下车来,两位公子早已在湖畔等待了多时。一艘大船缓缓驶来,柳月桓见了船颇有几分兴奋,赵玄肆轻车熟路,也不等下人架好上船的搭板,早抢先一步跳到船去,牵着柳月桓的手将他一同拉上来。
一行人在船上喝酒作乐还觉得不尽兴,眼看暮色四临,周围的湖水渐渐在雾蔼中变得一片苍茫,赵玄肆便着让将船靠着湖心小岛停了,当下命家丁沿船一周挂了各色灯笼,要行小船往藕花芦苇深处去猎奇。
夜风渐凉,两位姑娘薄衣不盛寒风,更兼酒意淡淡地上来,便选择窝在船舱里说些姐妹的悌几话。
柳月桓却饶有兴致地想拖苏云卿过来:“云卿你看那月色正好,如此大好夜晚怎可就此浪费在斗室深闺内?”
赵玄肆面上一冷,善于察言观色的玲珑却早笑嘻嘻地扯了苏云卿的袖子说:“日日相伴还嫌不够?我今天和云卿姑娘说好要讨教些女红的,你别再想往我这里拉人。”
苏云卿也说:“我看那湖面上黑洞洞的可怕,还是不要去了。”
“对对对,刚被公子灌了不少酒,这阵子额头还痛得厉害呢,我们姐妹俩说阵子话就睡下了,你们回来晚别吵着我们。”玲珑挽着苏云卿就往船舱里走。
“王爷,柳公子,请挑两个可意的灯笼吧。”一个家丁略微躬身请道。那些灯笼是用各色彩纸糊成的,各种动物的样子都有,迎风招引,煞是可爱。
柳月桓很快将其他闲杂人等丢于脑后,背着手从船头走到船尾,又从船尾绕到船头,好像回到了儿时的花灯节,灯光依旧人依稀。抬头挑了半天,觉得哪样都好看,最后挑了个红彤彤的鲤鱼灯提在手里。
赵玄肆提了个青绿色的螃蟹灯,两人同坐上一叶小舟,一只船只载三个人,摇橹的船夫立在船头,轻轻拨开黑暗中的湖水。船渐渐驶离了灯光通明的大船,两盏灯笼的彩光倒映在水里,只留一些红红绿绿摇碎了的影。
小舟在田田的荷叶中行进了一段距离,不时有被灯光和人声惊着的青蛙从荷叶上“扑通”跃入水中的声响。赵玄肆和柳月桓一前一后对面坐着,中间摆着放酒的小几案,两边夹着水道的荷花和莲蓬高过头顶,柳月桓调皮地伸出手去够,将成熟了的莲蓬枝扳低了再放手,那莲蓬枝却不识什么高低贵贱,竟直接往赵玄肆后脑勺上弹去,寂静夜里,脆然有声。
柳月桓笑坌了气,垫着袖子用手去揉前面人的脑袋,却突然起了书生意气讽喻之心,学着样骂道:“莲蓬刁民,有眼不识泰山,连官老爷也打,可是想吃板子吗?”
莲蓬头的触感很轻柔,不是很生痛,却遗着一缕荷叶的清香,赵玄肆只是笑吟吟的,也不生气,顺手折了莲蓬下来,就着月色指给柳月桓看:“它长的是莲蓬眼,不晓事。”
柳月桓鼓掌笑道:“原来是个没长眼的,好了,官老爷不和汝等草民一般见识,汝自回泥中去罢。”说完从赵玄肆手里抢了莲蓬,直接往水里一扔。
两人大笑,船渐渐就往更荒凉处行去,这一带接近不知何处山脚,长长的白茅芦苇夹杂着粉红的蓼花在浅水里长得横倒七歪,不远处岸边的树也是奇形异状,笼罩在灰蒙蒙的薄雾中看不真切,只觉得和幽深不知底的黑暗连在一起,更觉得可怖。
“今晚算是来得对了,这么萧瑟的湖景,白天可不多见。”赵玄肆感叹道,身后柳月桓却戳了戳自己的脊背问道:
“你有没有看过苏东坡的一偏游记?船行峡谷,有夜间怪鸟,声如老人。”
“有啊,柳兄这么一提,那篇里阴暗险怪的风景,和这里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柳月桓不作声,低头用灯笼的柄划着船舷边的水玩,不提防却从一侧的芦苇丛中惊出一团黑影,扑楞楞地自两人头上飞过,吓得柳月桓惊叫出声。
借着月色看清楚那原来只是只仙鹤,柳月桓尤自惊魂未定,却看见淡纱笼就的月光里赵玄肆一拂前襟站起身来,笑着对柳月桓说道:“我想坐船尾,柳兄不介意换个位置吧?”不知如何,在这样险恶诡秘的环境里,柳月桓头一次觉得一向让人觉得一肚子坏点子的北静王,竟然有如此令人安心的暖暖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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