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影

　　我灵魂的根源绕缠着你的命运，你命运的深处铭刻着我的名字。深深相爱的我们，为何每次亲吻都如此痛心？

　　——蝶影

　　紫月森林的夜晚，总是十分安静。我倚着星塔顶端的问天柱，让月光碎作我瞳仁中的一片片幻彩。森林的精灵们，这些总是伴在我身边的小不点儿，用音乐般的嗓音轻呼着：蝶影，蝶影……

　　蝶影是我的名字，命纺婆婆说，那是一个有着绝世之色的名字。

　　从记事起，我就和命纺婆婆住在日耀国尽头的紫月森林。紫月森林里静静地竖立着长满银白色叶子的千年巨杉，在满月的夜晚会掩映成一片淡淡的紫色。我们居住的城堡月映廊，在晶魂湖中心的小岛上，与世隔绝。我常常躺在湖边的玄武岩上，看水精灵和森精灵在星星的缝隙间嬉戏。有时候，我会看见很高的天空上飞过一只迷途的鸟，又或是在湖的尽头瞥见人鱼的尾尖，这便是紫月森林里所有的居民了，这也便是我所知道的世界了。

　　命纺婆婆是月神殿的巫女，唯一的巫女。她有着慈祥的灰色眼睛和长若流溪的银发。她是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人，也是我所记得的唯一一个人。小时候在城堡的书廊中读到发生在外边世界的童话时，我问婆婆，为什么森林外边的孩子不来月映廊玩耍？然后，我看到婆婆的眼中掺进了沉痛的深灰色。

　　孩子，婆婆说，紫月森林里有着涌动的魔岚，普通的人类会在魔岚的迷宫中迷失，找不到出口。

　　可是，婆婆，我并没有迷路啊！

　　蝶影，在你十六岁的那一天，你将成为月神殿的巫女，魔岚无法伤害你，魔法亦终将臣服于你。

　　那么，婆婆，我可以去森林外边玩耍吗？

　　婆婆沉默了，她把我搂得很紧，很紧。

　　我们在紫月森林里，相依了十六个春秋。

　　蝶影，蝶影，精灵们一声声呼着我的名字，像从空中坠落的星尘般环绕在我的四周，带着淡淡的花香。我抬头，让升腾的月华抖落入我的视线，满月爬升至天央，第十五个年头于是消失得了无痕迹。这一刻，我代替婆婆成为了月神殿的巫女，唯一的巫女。风岚在我身边回旋，我的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湖上渐拢起人鱼的歌声，我低头，看见了他们水蓝色的头发和瞳仁，在月色里隐隐闪着银光。

　　月神的文字在我唇边化作祈祷之音：请庇佑我们的家园，不受烈日的蒸腾，不受冬寒之摧残；请让星光永世为我们绽放，请让永恒的愈伤之月守护在我们身旁……

　　仪式的最后，我回过头来，看到了婆婆温和地笑着的眼睛里，溢满了一夜的星光。

　　我在婆婆前跪下，亲吻她满布褶皱的手背。时间在这里留下了足迹，我发现自己的眼泪落入了这些沟壑之中。

　　蝶影，你听见月神的谕旨了？

　　婆婆！我猛然抬头，看见婆婆的眼角布满了难解的密码。确实，我听见了，听见那犹如冬夜森林里清冷的星光般的声音。月神的谕旨如咒语般流遍了我的全身，我却不明白月神的用意。

　　孩子，那是你的路，你的命运。

　　离开紫月森林？婆婆！我不能离开您！我紧握着婆婆的手，不愿放开，仿佛这样便可以让月神收回神谕。

　　婆婆温柔地抽出手，怜爱地抚摸我的头，一如十载岁月前的某天。蝶影，她轻轻地说，命运是不能逃避的。

　　我低下头，知道那是月神不容质疑的决定，也是婆婆不容动摇的决定。

　　泪落在精灵的飞翼上，散作一片片莹光，碎落问天柱下的星图。我似乎听见了婆婆一声无奈的叹息，从灵魂的深处响起。

　　最后一次用脚步的回音丈量月映廊的每一块石板，方惊觉月映廊的诺大。从星塔下至正殿，经过偏殿和湖边的花蹊，步及中庭的精灵泉，跨过泉上的挽虹桥，踏遍祷月台上的月文阵，才到达月映廊尽头的谕封门。谕封门在一段没有窗的走廊的尽头，门上刻着十三个七角的星星，排列成交叉的十字；无法解读的文字有序地散落在门上，每一个字的魔力都胜过我的任何一段咒语。

　　门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一个答案。

　　蝶影，总有一天，谕封门会为你而开。不知何时，婆婆已来到我身后。她的声音在高高的走廊间穿回，变得不再像是婆婆。

　　婆婆，您知道答案？我的问题扣击着大门。

　　婆婆笑而不语。那笑容的背后，有一种隐忍的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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