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

　　天籁山庄。
　　初春如约而至，没有惊喜，没有遗憾。只是静静地吻醒了沉睡的大地。往年，也是这样吗？
　　无名园。
　　今年的花开得格外耀眼。没有娇羞，没有避讳，灿烂地笑着。往年，也是这样吗？
　　风，夹杂着些许寒气，带着生涩的温和，抚过人们的脸颊，萦绕在人们周围。往年，也是这样吗？

　　“小姐，回屋吧！别着凉了。”
　　“不碍得，一会儿就回。”
　　白色薄裙被风抚过，漾起一阵微浪。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将一缕发丝理到耳后。虽被一根银簪简单束着，但在阳光下，那乌黑中泛着微蓝的长发依然闪着诡异的美。
　　莫天籁。
　　也许她的出生就注定了她是个迷样的人物。
　　虽是庶出，并且母亲难产而死，却深受父亲莫炎的疼爱，身份地位竟超过莫家独子。虽因微蓝的长发被莫家祖母呼为不祥而厌恶，却因可爱的性格和甜美的外表而和周遭的人们打成一片。
　　天籁从小就随父亲生活在莫家府宅，直到三个月前，不知为什么，她被送到了这个莫家上代留下的庄园——天籁园。
　　不知是这个山庄给予了她灵魂还是她赐予了这个山庄生机。她拥有着和这个山庄一样诗意的名字，也给这个山庄带来了奇迹——二十年来的第一个春天。

　　半月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第一次，她第一次看见如此美丽的天籁山庄。
　　看着静静站在无名园中的天籁，半月有些迷幻。这美的异常的春天究竟是属于天籁山庄。还是莫天籁？

　　传说中天籁山庄的春天是天下最美的。传说中天籁无春。
　　刚进天籁山庄时是初冬，看着满园虽光秃萧索却苍劲唯美的奇花异木，半月相信了前者。单说这小小的无名园，叫的出名的叫不出名的植物错落有秩，挤满整个园子。半月相信，到了春天，这里一定美的难以想象，至少她难以想象。
　　半月等待着，她期待着看到传说中天下最美的春天。
　　可是，这一等便是十年。
　　十年，她相信了天籁无春的传说。
　　这些年，一些和她一同进庄的丫头们也私下议论着。她虽不十分关心，却也听到了些。
　　据说，这是一个诅咒，一个关于天籁山庄的诅咒，一个关于莫家的诅咒，一个二十年前的诅咒。
　　诅咒吗？无论是什么，它已经不功自破了。

　　“天籁？”
　　“少主。”半月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哥。”天籁闻声转头，看见站在身后的青衣男子，莞尔一笑。
　　青衣男子微微一僵，帅气的脸庞浮现出一丝诧异。一瞬，又被一丝自嘲的笑意掩盖。
　　“你以前从没这样叫过我。”他漂亮地笑着，双手背在身后，侧目扫着无名园。满目春意。
　　“是吗？”天籁也有些诧异。“那，那对不起。”
　　满脸歉意。
　　青衣男子转过头，探究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使用这三个字？对不起，她认为她做错什么吗？
　　笑话，天大的笑话。
　　天籁抬起头，撞上了他的眼神。
　　没有回避，只是淡淡的一笑。
　　“对不起是替以前的天籁说的，她是怎样的人，做过怎样的事，有着怎样的想法都与现在的天籁无关了。”天籁转过身，小心地隐藏起眼中闪过的悲哀。“如果还剩下什么有关的，大概就是这一声‘哥’还是一样别扭吧！”
　　青衣男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不过不仅是哥呢！”天籁不理会那一声嘲讽，继续说着，“就连爹，娘都别扭了。”她无奈地笑了笑。
　　悲哀终究从心底泄了出来。
　　“你……”声音一下温柔了许多，似乎带着些许无奈，“爹，他，没来看过你吗？”像是关心，却掺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爹？醒来后只见过他一次。”
　　醒来后。只见过一次吗？是不放心，还是怕她无以为自己是个没爹的孤儿？他来作什么呢？来看看他一手创造的悲剧有多彻底吗？
　　“哥，”天籁打断了他的思索，“你能告诉我，我原来都唤你作什么吗？”
　　青衣男子一怔。嘴角却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莫天遥。”他太起头，望着无尽的蓝天。
　　“莫天遥……”她，默默重复着。

　　莫天遥。
　　莫家唯一的传人。虽然很少在江湖露面，但他的名号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自小修练莫家的传家武艺，在江湖中已打出一番天下，凭借着莫家山庄的威望，在武林中的地位更是平步青云，再加上继承了其父俊美的外表，这位莫家少庄主还未正式继承莫加山庄，便已然有了当年莫炎的风头。

　　“莫天遥。”稚嫩的童音。
　　“你该叫我哥。”同样稚嫩。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大。”
　　“比我大你就不是莫天遥了吗？”
　　“……”
　　“那我为什么不能叫你莫天遥而要叫你哥哥呢？”
　　“……”
　　“爹给你改名字了吗？”
　　“……算了，随你高兴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籁口中的哥哥一词被“莫天遥”取代。

　　三月的风，并没有想象中来的舒服。

　　“天籁最近身子好些了吗？”
　　看着天籁沉沉地睡去，他冷冷地问着走出屋子的半月。
　　“好些了，少主放心。”半月平静的答着。“你关心她吗？”心底却有些讽刺地想着。
　　“那就好。”依然面无表情，“我从府里带了些药材来，你一会儿去收拾了，平日里替小姐好好调养。”
　　“是。”半月转身平静地走开，留下一丝嘲讽。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起他需要伪装出这样一副漫不经心的冷漠表情去询问关于天籁的一切？从什么时候起他需要藏起安慰她的冲动，只能看着她一个人孤单的悲伤？
　　“爹，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望着美似天境的无名园，他喃喃自语。

　　黑暗吞噬了整片林子。
　　除了树叶的沙鸣，只有……急促的马蹄。
　　不远处，两个奔驰的身影。
　　“少爷，照这样的速度，我们还有一天就能到。”一个身影说着。
　　没有回答。马蹄有秩的起落敲击着沉默。
　　还有一天吗……

　　“哥，哦，不，莫天遥。”天籁半倚着床躺着，低低地唤了一声。
　　坐在桌旁的莫天遥举起青瓷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抬了抬眼皮表示自己听见了。
　　“你能告诉我吗？”天籁假装没有看见他的冷漠，继续低低地说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被惩罚忘记一切。？”
　　莫天遥举着杯子的手一颤，茶洒出了几滴。
　　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天籁，
　　这些日子，她变了许多。
　　美丽的脸庞褪去了些许稚气，她变的成熟了。这使她更增添了几分气质，几分无法言语的美。天籁，越发出落的迷人了。
　　她，已然是破蛹而出的蝴蝶了吧！
　　“你认为呢？”收回视线，依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努力的装出不耐烦与冷漠。
　　“不知道。”天籁摇摇头，倾泻在肩头的长发泛起点点蓝光，“忘记了，连为什么会忘记都忘记了。”
　　无奈。
　　“或许，”莫天遥放下杯子，站起身来，“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他不带任何情绪的说。

　　“少主。”
　　随从唤住刚走出别苑，有些惆怅的莫天遥。
　　“什么事？”语气里是满满的愠火。
　　“呃，是，是庄主派人来传话，命少主你速速回庄。”随从战战兢兢地答到。
　　“知道了。”没有一点惊讶。
　　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

　　天籁山庄外。
　　莫天遥跨上马。
　　握紧缰绳，他努力克制住了再看一眼天籁山庄的冲动，扬鞭，飞奔而去。
　　夕阳，铺满了扬起尘土的路上。

　　莫家山庄，
　　“少主回来了。”管家福伯兴冲冲地奔出大门，迎接着满身风尘的莫天遥。
　　“福伯，我爹呢？”莫天遥冲他微微一笑，虽带着疲惫，却依然英俊到无法挑剔。
　　“庄主正和几位堂主商量事儿呢。不如少主您先回屋休息，等庄主好了再叫您。”
　　“恩。”商量事儿，是那件事吗？

　　桐城集镇。
　　“少爷，不如先找家客栈歇息，明天再找吧！”
　　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向前移动，没有停下的意思。目光不停地扫过店铺，路人，马车，忽　　而闪过一丝激动，还没来得及抓住，变换来久久的失落。
　　喧闹的街市，小贩的叫卖，商铺的吆喝，人们的讨价还价，车马的来回穿行……
　　惟有一颗心，寂寞到无声无息，安静地穿梭在人群中，突兀的空旷着。
　　一滴泪顺着心房滑落，打破了无边无际的寂静，震出棉连的回响，不停盘旋，萦绕。
　　那声音，恍若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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