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人生不如泰戈尔的一行诗。
　　---题记
　　玛雅的叶子
　　爱默生的Rose
　　矛盾
　　螺旋
　　嘘
　　The dragon is sleeping.

　　我是叶子。
　　请注意，这与“我叫叶子”是有很大区别的。
　　是的，我只是片叶子。
　　什么？你问为什么叶子也会有思想。
　　难道你不知道苦沙弥的那只猫吗？
　　你们人可以有思想，为什么猫咪、叶子就不能有呢？
　　你是人，你只是人，又不是叶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下定义了啊！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叶子，同那只猫一样，我没有名字，但我比他幸运的是，我知道我出生在哪。

　　目前，我正在叛逃。

　　我知道我和别的叶子不一样，从我刚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时，我就知道。
　　春天，那是一个春天。当然我们都出生在春天。
　　我记得当时，天空很蓝，只有几丝白云浮在上面。风潮潮的，阳光大喇喇地撒下来。所以我能看得特别清楚，那广阔得令人窒息的世界。
　　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

　　我生活在一个大家族。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是一片树叶。
　　春天时，树上不仅有我们叶子，还有花。
　　当我们第一次看到花时，树妈妈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1】。
　　她说：
　　地球绕太阳转一圈是一年，一年里有发芽开花结果，
　　春天，花朵说要修成正果，叶子不会明白，
　　夏天，果子开始出现，
　　秋天，花朵不见了，果子开始成熟，叶子感觉到了凉意，想追随着果子，但能存活的只有果子。
　　我听这个故事时，身体不住发冷，即使阳光依旧和煦，我也感受不到温暖。
　　周围的伙伴在春日下昏昏欲睡，妈妈始终温柔地看着我们，轻柔的声音却带着轻微的颤抖。

　　春天是一年之始，是我诞生的时节，这应是代表希望的季节，却正是我毁灭的开端。

　　等春天过完，进入夏天，我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按你们人类的算法，春、夏、秋各有三个月，共九个月，而一年有十二个月，可为什么树妈妈的故事里只有春夏秋呢？剩下那三个月是什么呢？
　　最后我从风那得知，剩下那三个月是冬天。冬天是死亡的季节。

　　我知道我快没有时间了。
　　要么秋天，要么秋冬之交，我就会死去。还好我还有一个夏天。
　　可我不愿就这么死去，在我睁眼的那一秒，我就爱上了这个世界。她是那么的广阔无边，那么的令人目眩神迷。
　　我的面前是一片山坡，整个春天山坡上的草都绿莹莹的，很好看，但看了一个春天也够了，我的人生三分之一都已经过去了啊！那么山坡的另一边是什么？更远的地方呢？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的要命！我一直感觉到远方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在我还在妈妈体内时，我就感觉到了。
　　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和别人不一样。

　　我想，我是个怪物。

　　远方的呼唤已经越来越响，像惊雷炸响在我耳边，让我头痛欲裂。然而我已离不开它了，就像快溺死的人紧紧抓着稻草以为可以救命一样。
　　我有野心，即使我只是片叶子。
　　每当我看到我的伙伴们吃饱喝足躺在妈妈的怀里呼呼大睡时，我就开始恨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片叶子？
　　为什么是叶子还如此不满足？
　　欲望太大，而自己太渺小时，欲望就会将你焚烧殆尽。不管你是谁。
　　我正在走向毁灭，可是我已不在乎了。

　　在我准备好一切，即将离开时，我问妈妈，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妈妈依旧温柔地看着我，轻柔地说，叶落归根。
　　我知道我哭了，即使我没有流眼泪，但是我知道人类所说的痛哭一定是我这种状态。
　　那么妈妈，我哽咽地问道，您知道山坡的另一边是什么吗？
　　妈妈愣了愣，撇开了视线，低下头，依旧轻柔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说道，妈妈也不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感觉到风的轻拂，望向远方，轻轻地答道，妈妈，山坡后有一幢大房子，然后，是海。
　　妈妈惊讶地抬起头，细细地看着我，像是在确定什么。
　　我也回过头，看着妈妈，一字一句地说道，妈妈，我想看海。
　　说完，我转过身，风越来越大了，带着潮潮的味道。我请了风帮忙，一切都是风告诉我的，什么是冬天，山坡后面有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大，而我是那样渺小。
　　风撕裂着我的身体，我也拼命摇动。周围的同伴吓呆了，他们尖叫着，哭泣着，有些很迷茫，有些在若有所思，而更多的是在大吼着：叛徒！
　　我已经豁出去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欲望早已将我焚烧殆尽，我除了它已经一无所有。

　　我是叛徒，叛离了我的家族，更痴心妄想的是，我想逃离我的结局。

　　撕裂身体的痛是怎样的痛，我痛到最后已然麻木。突然我感觉到风轻轻托起我的身体，原来我已经脱离了。那一刻，我原本以为我会大松一口气，可心情依然十分沉重。我感到一阵心悸，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母亲眼底有着从未有过的落寞，我突然想到，在我疼痛的时候，母亲和我一样感受疼痛。妈妈的故事中没有冬天，是因为我们都不在了，所以冬天没有存在的必要。
　　冬天的时候，只留下母亲，孩子们都离去了，年复一年，母亲该是多么的难过啊！
　　妈妈，对不起。
　　我努力回过头，大喊道：妈妈，再见！妈妈，再见！
　　突然，我的视野变广阔了，原来风正带着我往高处飞，要飞过山坡，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的家离我已经很远了，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我积蓄的情感再一次爆发，悲伤，愤怒在我身体中四处冲撞，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突然恨起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有冬天，为什么要有死亡，为什么我要存在？
　　然而我已经存在，是片叶子，还是个怪胎。

　　飞过山坡之后，我看到了一切。
　　一幢漂亮的房子，虽然我没看过别的房子，但我觉得它很漂亮。红色的尖尖的顶，奶白色的墙壁，还有门口盛开的大片的玫瑰【2】。
　　那样美丽的颜色，我从没见过，我的心情稍微得到缓解。我决定朝她们问好。
　　我大喊：嘿，你们好！多漂亮的颜色呀！
　　玫瑰们答道：今天，我们与上帝同在！
　　我再次喊道：多漂亮的房子呀！
　　玫瑰们答道：今天，我们与上帝同在！
　　我突然明白她们与我是不同的。在我过去的时间里，我总是在不断回忆，为过去而伤怀不已，永远不快乐。而对她们来说，没有什么时间，也没有什么空间，有的只是自己。只要存在着，每时每刻，玫瑰们都是美丽的。她们的天性得到了满足，只生活在现在，所以她们永远快乐。
　　我正有所明悟，在这时，风又大了起来，原来我们已飞过了房子，将要到达我的目的地。

　　如果能够离开，我说过我不会回来，目标是我心中的圣地大海。
　　空气中的潮气越来越重，我听到了声音，是那个一直在呼唤我的声音，大海的声音。
　　最终，我们到了。
　　我无法描绘出我此时的心情，我的灵魂在战栗，在咆哮，最后，却渐渐归于平静。
　　我想时间差不多了。
　　于是，我对一直陪伴着我的风说，谢谢你，风，请你把我放下吧。
　　风轻柔地包裹着我，一如我的树妈妈一样。然后，我听到它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是的，我们之间的交流从来就是这样的。
　　风说，它活了几十亿年，自地球诞生之初就有了风，可从没见过我这样的叶子，我的心是如此的渴望自由，就和有些人类一样。有这样一个传说，每颗心灵中都存在着一条龙，这条龙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它时而沉睡，时而清醒。当这条龙苏醒时，它将改变整个世界【3】。
　　我安静地听着，突然想到，也许并不是大海在呼唤我，而是我在呼唤我自己。也许，我的龙苏醒了，它有没有改变整个世界，我不知道，但至少它把我的世界弄得一团糟。
　　我苦涩地笑着，然后，面朝天空，坠向大海。
　　天空依旧是那么蓝，风正用着一种已经被遗忘的语言，哼着一首古老的歌曲。

　　我的世界渐渐被黑暗吞没。

　　当我死时，世界呀，请在你的沉默中，替我留着“我已经爱过了”这句话吧。
　　-------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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