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离歌

　　姑娘是魔鬼城主应随风的妹妹应如是，自幼父母双亡，与哥哥相依为命，那天因为哥哥救了个神秘的女子回来，对自己不闻不问，一气之下孑然离开，这回负气出走，恰巧碰上了带着面具的陈沦，他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神秘孤傲，姑娘不由微微动心，却没有什么理由结识，正好这个李官仙说什么在魔鬼城瞧见了仙女，杀人灭口便成为一举两得的事。
　　当啷，胡英骑和手下个个举枪扬刀，兵器晃动的声音惊破了应如是的冥想，她凌空一个翻身，轻轻巧巧落在陈沦身旁，道，喂，刚才我帮你解围，这回他们要杀我，你帮不帮我啊。
　　陈沦看都不看她一眼，道，不帮。从进入这个酒楼到现在他统共只说了两句话，“不借”“不帮”，当真是惜字如金。
　　胡英骑哈哈大笑，道，你怕了么？
　　应如是又是羞又是怒，他居然接连拒绝了自己两次，自己从小长这般大，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是以对胡英骑的话充耳不闻，瞧着陈沦道，你这人知恩不报非君子也。
　　陈沦不答。倒是徐克冷冷地盯了胡英骑一眼，道，你们要打自可去外面，不要损坏了人家的东西。
　　应如是道，恩，还是你这人好，好，我们去下面打。彩袖轻扬，击在窗棂之上，两窗洞开之时，姑娘穿窗而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胡英骑他们几个会轻功的便也跃窗而出，不会的只好从楼梯上跑下来，跑得面红耳赤气喘如牛。
　　徐克道，陈兄，我也下去看看。从楼梯口慢慢踱将下去，陈沦无奈，只好随之而下。
　　应如是语笑晏晏，曼身长立，全然不把这几个脓包捕快放在眼里，淡淡地道，你们几个一起上吧。好大的口气，赵开业辣子般火爆脾气，如何按捺得住？当下碗口大的拳头向姑娘胸口砸去，也不管身份不身份，姑娘不姑娘。应如是故作慌张，哎呦，好厉害的拳头。不等拳头堪堪落到身上，左手轻轻一格，反手握住赵开业的手臂一扭一转一送，赵开业便如同旋转的风车远远地摔了出去。
　　赵开业两瓣屁股落地，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他本是粗人，污言秽语破口而出，源源不断。应如是脸色一沉，你骂谁？身形倏动，已然打了他一记耳光，又轻飘飘地落回原处，当真迅如疾风惊似闪电。赵开业半边脸肿了起来，看来姑娘这一记手劲不小。
　　胡英骑等人见应如是这般戏弄赵开业，实在是大大丢了自己的面子，当下也顾不上江湖规矩，纷纷出手，应如是哪里瞧得起他们那两下，周旋在三四人之间，彩衣飘扬，顾盼神飞，有如穿花绕蝶，忙里偷闲，还不忘调侃他们，阁下们的武功当真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吓煞我了。
　　是时，围观者甚众，见一个娇妍如花的姑娘如此戏耍数个大男人，不由得哈哈大笑，指指点点，在胡英骑等听来实在是刺耳，看来实在是难堪，正在羞愧难当骑虎难下之时，王前越众而出，轻飘飘一掌掌向应如是拍下，但见他掌心赤红发紫，掌风纵横，弥漫了腥臭难当的腐尸味。
　　徐克心中一凛，暗叫不好，但见围观者似乎瞧见了最不可思议的怪物一样，荷荷乱叫，手舞足蹈，状若疯狂，应如是毕竟是高手，应变疾速，腥风一起，便已屏住呼吸。饶的是如此，还是觉得头晕目眩。王前一言不发，自怀中取出一柄小小的匕首，趁应如是呼吸窘迫，向她当胸刺去。
　　应如是猝然不防，生死悬于一线。这些平庸的捕头捕快之中居然隐藏了一个绝顶高手，一直深藏不露，应如是到底江湖经验不足，无意中忽视了，也不去想想，寻常的捕头捕快胆敢在魔鬼城附近逗留么？
　　徐克的刀比思想还要快，炫目的刀光如同肆虐的狂风，似乎无处不在无地不入，王前的衣袂片片撕裂，仿佛虚若无依的柳絮，飘扬不定，王前没有料到徐克的刀不在杀人，而在撕衣，他打娘胎里出来自长大成人以后，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不由大为狼狈，撤身后退。
　　徐克只用了一刀，一刀就逼退王前，救下了应如是。
　　他向陈沦使了个眼色，脚下发力，携了应如是的手已经飞越了数重院落，落在琉璃碧瓦的屋檐之上，也不知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府第，王前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应如是这才发觉徐克握了自己的手，心下说不出的滋味，甩开了他的手，半是娇嗔半是恼怒，谁叫你救了？哼，多管闲事。话犹未落，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徐克的反应是何等的迅速，伸手一抄，已经把姑娘稳稳当当打横抱起。
　　原来王前使的竟然是独门绝技不传之秘腐尸掌，剧毒无比，中毒之后五步之内必然发作，无药可救，天下人闻之色变，应如是江湖经验尚浅，疏于防范，终于中了毒。好在她内功卓越，暂时遏制了毒性发作。
　　应如是害羞难当，道，你，你放开我。徐克道，是。可是姑娘浑身乏力，又哪里站得住？徐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陈沦静静地站立一旁，不动声色。徐克和陈沦向来不客套，陈沦，你救人啊。陈沦道，你要救便自己救，我不会救她的。应如是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她这下一半是真一半是装，你当真会铁石心肠见死不救么？她心里这样想。
　　徐克脸上写满了愤怒之色，陈沦，你见死不救？杀手本无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其妙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和朋友生气。陈沦道，腐尸掌无药可救，你找个客栈，除去她全身衣衫，用金针刺入她三十六处要穴，运功逼毒疗伤，待到进针处黑血涌出，用艾草水过十八遍，处处都得洗到。随手把一包金针塞进徐克怀里。徐克怔住。应如是面飞红霞，我不要你们救，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话是向陈沦说的。
　　陈沦道，信不信随你，若不救治，不出半个时辰，你便毒发身亡。应如是道，死便死了，我不要你们救。
　　徐克苦笑，这解毒法好生尴尬，衣裳这么一脱，眼睛这么一瞧，姑娘的名节算是给自己毁了，徐克心下十分踌躇，倘若自己淌了这趟浑水，那多半是……但又不能当真见死不救，这姑娘明明是对陈沦大有意思，自己……
　　救人要紧。
　　他心一横，甚么男女之别、后顾之忧，全然不顾了，抱着应如是掠下屋檐，一路狂奔，时下正是黄昏之际，天色昏暗，行人稀少，此举也不算骇世惊俗，引人注目。应如是一字一句地道，你听好了，如果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徐克并不停止脚步，道，是。应如是又道，你别听他瞎说，腐尸掌是厉害，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你把我快马送到家里，自有人照料我。
　　徐克道，陈沦从来不骗人，他说无药可救便是无药可救。应如是道，你是谁？徐克老老实实地回答，徐克。应如是没有半点惊诧的神色。徐克心下纳罕，这姑娘不知什么来头，听到陈沦和徐克的名字没有半点震惊。
　　应如是暗运真气，肺腑剧痛，却哪有半分力气，心想，那个叫陈沦的男子也许没有说谎，这腐尸掌好生厉害。道，徐克，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为什么非要救我？徐克倒是难以回答，目光微微一转，瞥见了前方的客栈，于是避而不答，伸手点了应如实的哑穴，防止她叫嚷。
　　一间上房。徐克不等店家发问，掷给他一锭银子。店家立刻连声道，是是，公子请随小人来。把徐克引进一间向阳宽大的屋子。
　　徐克压低了声音，道，我娘子身体有恙，需要艾草，你去买来，再取浴桶来，多烧热水，越多越好，烧好后放在房门口，不要多问，赏你银子，快去快去。银子开路，万事不难，不消片刻店家将一切安排停当。徐克道，我娘子生性喜爱清净，你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
　　店家心领神会，道，是是。轻轻退下。顺手带上了房门。当门缓缓地关闭的那一刻，门便隔绝出了两个世界，徐克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眼前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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