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初

　　这个真是楚扬么，脸没变，声音也依旧，那眼睛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不会错，可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陌生呢。他坐在大殿左下方的上首位，从我这个位置正好能看清他所有的表情和反应。楚扬端坐在那，他的动作、神情和散发出来的气质都很符合现在的身份，也许这就是我会觉得陌生的原因了！

　　可能是盯着看的时间过久的缘故被他感觉到了，他侧头向我这里看来，我第一反应是躲开，随即一想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吗要躲！楚扬的眼神扫过这里看到我只停了两秒就挪开了，那神情像是从没见过我一般漠然，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情绪。

　　他不认识我？我是不是应该死心了？我收回身体背靠着屏障坐下听他们的对话，幸好来之前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不然我真怕自己会撑不下去而崩溃。李昊状似关心的问他国内的情况，开玩笑的嘱咐他善待郡主；他爽朗着笑说郡主以后就是他的王妃、他的妻子，决不会亏待她。

　　我记得一年多以前，在清山上这同样的声音认真坚定的和我说：“我信！”他信生死相随的誓言。

　　下山的时候他说：“小默，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在小湖边他说：“小默，我们成亲吧！”

　　在茶楼那晚还是同样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成亲之后还会有变数，我只知道你嫁给我之后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在他去塞外的时候跟我说：“等我回来！“

　　我怎么觉得这是我经历过的呢？好熟悉！和陈霖那次是我负了他，那这次呢，我坚持了这么久却等来曾经的枕边人再次娶妻的消息，一报还一报么？到后面我已经听不进他们在讲什么了，怕再听到倾心相许这样的话，我想起身回房间，现在离半年之期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应该可以先准备起来了。

　　走到殿外，天阴冷阴冷的，那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贴身的那层衣服早已被汗浸湿，手心也是汗孜孜的，已经是11月了，我出宫那时差不多又到新年了……一个人的新年……

　　我迈开步子低头往回走去，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我嘀咕着抬头……不知不觉中竟走到竹林苑去了，我站在原地踌躇着，是立马回去还是再等一会，经过激烈我决定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让自己死心。我蹲坐在一片竹子的阴影下，在这里能看到过往的来人，等了一个时辰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唯一的收获就是衣服都被吹干了！

　　好冷！我起身小跑边搓着手呵气，发现自己还真有自虐倾向，但如果今天不弄明白就永远会带有幻想。又等了半个时辰看到入口处有点点亮光，应该是有人回来了，他们在那欢腾了两个时辰怎么都该结束了！嘈杂声由远及近，应该有挺多人的，我要怎么才能单独见到他呢？

　　楚扬被几个人前后围着，应该是侍卫，就这样冲上去估计会被当成是刺客，还未近他的身就会被那几个侍卫给一刀毙命的。眼看着他就这样进了房间，我无力的靠在竹子上，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能死心呢？

　　我在竹林中来来回回的走着，时不时的抬头看看他的房间，房里的蜡烛一直亮着，他应该还没睡吧。又过了一会蜡烛突然灭了，他的房门开了同时看到一个黑影向外面走来，那个身影是我熟悉的。我激动的小跑出竹林朝他所在的方向直直的冲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觉得应该去问清楚……

　　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他连连后退了几步摆出警备的姿势冷声质问我：“谁？！”最后的一点幻想都破灭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想哭还是想笑了，一个字把我酝酿了许久的话都给堵了，连问的必要都没有。记得是谁说过：“小默，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自己能够第一个遇到你，我会第一眼就认出你！”

　　现在还未到来世，还没走过奈何桥还没喝过孟婆汤你就都忘了，居然还这么防备的问我是谁，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么……我终于明白那个变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以后世上再无楚扬这个人，有的只有赫连祁扬。因为他姓赫连，所以不记得我了……

　　仰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双曾经无比熟悉的紫色眼睛里除了警惕就是冷漠，我低头欠身：“抱歉，我走错方向了！”说完之后优雅转身挺起脊背慢慢往回走去，这是我仅能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尊严。

　　我对楚扬是完全死心了，那过往的一切都如泡沫般消失的杳无踪影，没想到与他单独见面他还是不愿意与我相认，我是真的走错方向了……

　　我自问如果他是真的失忆呢？心里已经清晰的给出了答案：无论这是不是真的，我们都回不去了……因为现在实实在在的出现了第三个人！

　　第二天就听到消息说楚扬已经带着郡主返回荆国了，我开始全身心的等着到限期那天重获自由，通过这么多事我弄清楚了一个道理，自由和幸福只能由自己给，别人都给不了！只有自己的东西才不会失去，别人给的随时都会收回！

　　走的前一天晚上李昊来到偏殿，“你还是要离开？”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他真的以为经过这半年我会改变主意而留下，或是……我斜眼瞟到他正好低头喝茶，嘴角噙着诡异的笑，脑子瞬间清明起来，半年……对他有意义……和亲……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皇上，不是您说这半年对我来说不会有什么意义么，为什么还会这么问？”

　　他起身向外走去，扔给我一句话：“你走吧！越远越好！记住……永世不得踏入王城一步！”李昊知道我和楚扬的关系，所以故意用计拆散我们？我飞奔出去，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看来他走的很急啊！如果李昊真的清楚这其中的关系那他要求我留半年倒是有理可依了，不过楚扬的表现要怎么说？

　　如果他早知道我的身份，完全可以一早就把我送回皇宫，为什么非得等我们成亲之后，欺骗我的感情很好玩么？蓦然想到我忘记把那个坠子还给他了，我拉起来仔细瞧了一会，因为一直贴身带着的缘故，坠子在手心隐隐散发着余温，淡淡的紫檀香气闻着令人感觉愉悦，倘若连这个坠子的来历都是骗我的话那他还真是费心了。

　　我虽不愿意趟这混水，但如果楚扬和李昊之间因某种协议而涉及欺骗我的话，那他们可就触到我的底线了……我决定出去之后找个行家看过这个坠子再做定论！

　　第二天一早元宁和大哥到北门送我，李昊并未出现，他不来更好！元宁眼睛红红的嘱咐我出去之后要注意的事项，子清的声音也有些嘶哑，我嘲笑他是不是偷偷哭过，他脸色微红狠狠瞪了我一眼，和他们告别之后我转身上车。一脚刚跨上的时候听到小银弱弱的声音，“小姐？”

　　回到皇宫后除了那次李昊让她来认我那次，我们都没再见过面，实在是没有那个机会，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了，没想到……我飞快的转身向前跑了两步将她抱住，“小银！你怎么来了？上次的伤好了没？”“小银很好！小姐您带我一起走吧！”我诧异的放开她，“怎么？王忠对你不好？”她边流泪边摇头，哭哭啼啼的样子真让我有把她带走的冲动。

　　我让她靠在我肩上小声安慰道：“小银听话！如果以后你出了这里没地方去的话就来找我好吧？你万万记得，有朝一日真的出了这个地方就去湘南，我会给你留线索的！不过要是你一辈子都在这里那就让我刚才的话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能和第二个人提起，包括王忠！我相信你能做到对吧？”

　　她满面泪痕困惑的看着我，即便不解仍旧点头道：“小姐放心，小银会记得！”我们抱了一会，子清提醒我时辰到了该动身上路了，和他们依依别离后我在四个侍卫的守护下离开这个皇宫，这次我是光明正大的离开，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

　　他们将我送到奉城就即刻返回复命，不过子清告诉我李昊还派了暗卫跟着我的。我顾不上休息直奔徐凌枫的铺子而去，又到年底了他那里的生意还挺忙的。他看到我的时候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小、小、小默？你真的还活着！”我用力推他一把狠狠道：“谁说我死了？谁？！我有事跟你谈，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他立刻把事情交代给伙计之后带我到衍来的包间，一路上那些熟人都瞪大眼睛看我，是谁散布我死了的消息？

　　关上门之后徐凌枫还是有点木木的，我质问他：“谁说我死了？说！”“不是有人说的，而是推测！你突然消失了十个月，连楚扬也没消息，所有大家都以为你们遇难了！哎，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楚扬呢？”

　　说到他我就牙痒痒，“不知道！对了，我这次回来有事拜托你，你帮我把那个茶楼给转了吧，我急用钱！”他沉下脸严肃的问我：“小默，你去哪了？你们俩到底怎么了？你都不知道咱娘急的跟什么一样，整日里念叨！”

　　“哼！我们失踪你就没查过？”这时候跟我假慈悲什么！“我当然查了，可一点头绪都没有，特别是楚扬，他走后的第八天还和我联系过，之后就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也派人去了塞外，寻遍之后回来跟我说压根就没这个人！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和他在一起，现在突然告诉我没这个人，我都快被你们俩给弄疯了！”我心想你当然找不到他，人家现在可是改名换姓了，地位高的很呢！

　　我拒绝回答他的问题，“那些事情你就别问了，反正这两天帮我把茶楼给转了，留下你那份其他的都给我，衍来你直接拿去好了，我们现在就去衙门把手续给办了！”我站起来拖着他就往外走，徐凌枫一把将我拉回椅子逼我坐下，“小默！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离开这里吗？还有过会跟我回去见娘，她一直挂念着你！”

　　这人怎么也学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我安抚他：“我会跟你回去，不过先去衙门把事办了行不？其他事情我们晚上再谈！总之我不会害你，你就依我一次好不好？算我求你？！”他还算爽快，“帮你可以，不过你必须把实情都告诉我，还有你那些东西都在我家，要办的话得先回趟家！”

　　我想了想道：“可以，但我在门外等你，原因你应该知道吧，我也不再多说了，你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走！”要是见到干娘肯定会被拉着交代这十个月的去向，时间就会被浪费不少，还是先把事都做完了再跟他回去比较好！徐凌枫什么都没说，起身推门示意我跟上。

　　我在他家街口那里等他，拿到地契房契之后我们就去衙门办转接手续，那县令也把我当死人复活一样看待，确认我是真的之后才乐呵呵的收钱帮我们办了正经事。在回去的路上我跟徐凌枫交代了一些出让茶楼的条件，让他遵循这些要求帮我去找买家。进了大门之后我们放轻脚步声走到庭院，看到干娘背对着我们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徐凌枫用手指点我的后背，我会意转到干娘面前，她闭着眼安详的躺着，不知是否睡着了。徐凌枫对我眨眼，我鼓起勇气叫了声干娘，声音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小的跟蚊子似的，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应声睁开了眼睛慢慢坐直身体，“小默？”我蹲下身体握住她的手替她确认道：“干娘，是我！你的小默回来了！”

　　她的手颤抖着抚着我的头发，“回来就好！”她困惑的看了看我身后然后又转头看了一下，回头失望的问我：“小扬呢？”这句话一下子拨动了我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走了两个回来一个……我低头捂住脸不说话，余下的就让他们自己猜去吧！

　　渐渐听到干娘小声抽泣的声音，我的心也一点点化开，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为那样的人哭不值得！忽然感觉手背触到了什么，我放下手眼前出现一块帕子，是徐凌枫……也许现在柔弱才是我应有的表现，我接过帕子假意抹了几下之后紧捏在手中，低声劝慰干娘，“干娘，我饿了，想吃您做的饭！”

　　她抹着泪颤巍巍的站起来，“那你怎么安置小扬的？”“您放心吧，我都安排好的！”此刻徐凌枫的眼中满是不信，晚上的盘问有我受的了，反正现在他也不会拆穿我，毕竟让干娘安下心才是正事！

　　整整一下午加半个晚上我都在干娘的询问中度过，我刚才的反应让她误解为楚扬已经死了，她念叨了好久，给我重复说着楚扬的好，我想幸好她没见过现在的楚扬，不然估计会受不了的。

　　徐凌枫趁我们谈话的时候出去帮我找买家，到戌时末才回来。这个时候我们孤男寡女的不适合单独呆在房中，于是就到偏院中央坐着谈，给干娘的解释是我们要谈茶楼这几个月的帐事。

　　坐下之后我开门见山的告诉他想问什么就问，别客气！他先告诉我那个茶楼已经有人愿意买了，等我明天自己去谈，随即话锋一转就开始质问我：“楚扬到底怎么了？你这十个月去哪了？”我笑，“凌枫，楚扬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反正在我心里他跟死了没两样！以后都别跟我提这个人，否则……我们立马掰！至于我去哪了，我只能告诉你，那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牢笼，很能够让人乐不思蜀呢！”

　　他一拍桌子怒说：“小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什么叫和死了没两样？你至少也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还乐不思蜀？那你不还是回来了？”我除了冷笑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表情来，“凌枫，我真的不知道！也许以后你会有机会遇到他，到时候自己问吧！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知道的越少对你、对干娘都有好处，你自己嫌命长也要为你娘考虑不是？”

　　徐凌枫可是孝子，一切关系到他娘生命健康的问题他都是当作最重要的事情来对待的，听了我这话他终于停止了追问，不过还是不放心的嘱咐我有事一定要和他商量什么的，我都点头应着。两天后我把茶楼转手出去，将属于徐凌枫的那份钱还给他，看着楚扬那份，我思虑了良久决定一起带走，我干吗和钱过不去，它的主人都不要它了，我怎么着也要帮着“照顾照顾”吧！

　　我和徐凌枫告别离开，他没挽留我，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也应该深知我的决心的，只不过我的偷偷离开会让干娘伤心很久吧！我也没办法，如果当面辞行那场面我想想就心酸，还是算了，就当我从没回来过吧！

　　揣上钱雇了辆马车我直奔湘南而去，爹应该早就在那里等我了，有些事情我急需他的解释和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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