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初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等他说下去，他却故意卖关子闭口不谈。我等急了伸手拍他催促道：“快说！别搞花样！”他郁结的指着我：“你说你这像求人的样子么？你当初火烧澜仪宫的时候是留了一具尸体，那时候大家都处在悲痛中谁都没注意到真假，后来皇上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怀疑起你的死，吓的我一度以为是自己说梦话说出来的，试探过元宁之后发现和我没关系。”

　　“我想皇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他还去过江南，这你应该不知道吧！不过你也还算聪明直接去了北方，不然可能一早就被找到带回来了。这次你有什么打算？还想离开么？”我向他坦白道，“大哥，我都被捉回来了还能离开么？他没有立马就把我杀了已经是万幸了，我现在就希望他不要迁怒到你们！”

　　他直冲我摆手：“皇上在这点上还是分的清的，我看他只是想劝你回心转意罢了。不过他调了近一半的禁卫军回来守着，这次你是插翅难飞了，至于怎么处置你，我看他应该不会对你下手，不然压根就不用通知我们。小默，你这样离开令我和爹都很痛心！”

　　我转过身站起来，“大哥，就算是错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怕死……只怕老死在这宫中，从十四岁入宫到二十岁离宫，这六年中你也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吧，每当嗅到有不对劲的气氛我就必须先她们一步行动，不然死的就是我！这后宫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甚至比前方真实的战场更残酷，至少战死沙场还能被人缅怀，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而在这里……不出几年甚至是几个月就没人会记得曾经有这样人一个人存在过，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看着我叹气道：“我知道委屈你了，可皇上他对你也很不错，你……哎！”“大哥，那你想要我留在这里继续以命换命的生存着？”他冲我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皇上对你算是很用心了，我身为男人可以感觉的到，你为什么没有爱上他？”我反问他：“你希望我和一群女人争宠？你见过我和陈霖相处的情形，你觉得我和皇上之间这样处能处出感情来么？”

　　“你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就够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反正你从小就这样，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啊！你到底嫁给什么人了？其实如果你没嫁人的话，以爹的名望还是能保你周全甚至恢复身份的，可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别说是皇上就是我们都很难接受啊！元宁跟我说他是个商人！你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前后才两年光景，我还真不放心！赶快跟大哥说说是个怎样的人能把我小妹的心给勾了去！”

　　我想到大哥也去过塞外，他会不会认识楚扬呢，还是试探一下好了。“恩，他认识陈霖，而且我认识他这么久了，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子清呆楞了一会突然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一个紫色眼睛的人？”他们果然认识，那子清不会和楚扬提过我的事情吧！“正是，你怎么知道？认识？”

　　“算不上认识，就陈霖和他熟，就几年前举报盐贩子的那个人，我也是那次战前和他喝过一次酒。那人看着还行！不过那眼睛挺怪异的，陈霖说是和他一见如故。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把我们认识的那段如实告诉子清，至于怎么知道他和陈霖认识的，后来又怎么样就是编的，我不想让他产生任何怀疑，在这当口稍有不慎都会产生强大的冲击。

　　他听完觉得不可思意，咂舌道：“没想到你们竟会碰上，那时陈霖和我说那个人值得交往，他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不过，小、小默！皇上派人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那个人，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我总觉得这事想着不对劲啊，你怎么就这么容易被荆国的那个王爷给绑来了？”

　　我打着哈哈，“不是你说我笨嘛，就被那个老变态给暗算了！以后要是能见到他……哼哼！”子清惊异的接过话问我：“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么？”什么？！我脸色大变，怎么这么快就死了，难道是楚扬？他之前说过自己在帮派中夺权的手段时刻意跳过，说是担心我听了害怕，那这次他不会亲手拭父吧！我一直都习惯了他的温柔，却忽略了他的另一面，常年在外做生意走私没点手段是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楚扬现在有没有事，知不知道我的下落？

　　“哎，在想什么呢？”我回神，“他怎么死的？怎么这么突然？”“我也不清楚，据说回去半个月后就暴毙，现在已经由他儿子承袭他的封号了。”我不知道那个变态有几个儿子，如果是楚扬的话那事情变得复杂了，“大哥，你知道他有几个儿子？”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告诉我：“好象就一个吧，叫……赫连……祁扬的。哦，据说他现在很受荆国人的爱戴，声望很高的样子，前段时间还派人来要求与我国和亲，皇上答应了，打算就趁这几天挑一个皇室郡主送过去！”随着他的解释那股噬心的冷意将我全身都围了起来，六月的天气却如十二月般将我冻的瑟瑟发抖，一个儿子……赫连祁扬……和亲！

　　楚扬是真的以为我已经死了么，为什么会这样，他说过我们之间不会出现第三个人的，为什么他主动要求和亲，我真的看错人了吗？楚扬，你这么容易就相信那个谎言了么，你真的让我失望了……

　　不对，我猛然想到陈霖成亲那次，那次是我误会他了，那这次呢，我要搞清楚事实真相！

　　我站起来急着抱住子清哀求道：“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我要尽快离开！”“大热天的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哪里不舒服？”子清摇晃着我急切的问道。我努力让自己平缓下来压制住颤抖的声音，“我没事，你尽快帮我离开就是了！一切拜托你了！”

　　他把我扶到椅子上帮我倒了一杯水道：“真的没事？其实办法倒是有一个，这事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我双手捧着那带着微弱暖意的杯子，可对于我冰冷的身体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子清放缓说话的速度，“先皇驾崩前留给爹一道密旨，大意就是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可以保莫家一条命。如果你急的话就拿去用吧，密旨在我那！怎么说也能保你离开这里，至于其他的我会帮你打点好！”

　　我死咬着嘴唇不住的搓着手臂驱除寒意让自己静下心来，这个时候我必须要冷静，子清说完就等着我的回复，我考虑良久回答他说：“大哥，没用的！密旨上说了是莫家的一条命，我现在早就不是了，莫子言早在两年前就死了，皇上他早就恨我入骨了，怎么都不会同意的，我们还是再想其他方法吧！”

　　“那怎么办？他这次可是铁了心要把你囚在宫中了，我和爹能想办法保你不死，但没那个把握能救你出去！”子清也意识到这一点，郁闷的用脚踢着桌脚想办法。

　　“大哥，你能不能派人通知爹，告诉他随时注意皇帝的动向，我怕他还是会对莫家下手，这次被他捉回来本就没有活着离开的的希望了，他之前一直打压我们。如果真不能出去的话那我认了，只要他不做出过分的事情，就随他去吧！”

　　子清走后我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我茫然了……在这个世界我一直坚持着追寻想要的自由和幸福，为此我不惜设计元风狠心杀了自己的孩子，甚至为了让李昊相信我已死的事实还连累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本以为幸福就在眼前，为什么我却一直触摸不到，它就如海市蜃楼般给我希望却一次次让我失望，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真的有意义，它到底为我带来了什么？

　　转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看上去似乎正好成了一个圆，也许我从开始就不该这么执着的，所有的一切都如梦一般让我恍惚，我真的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吗，楚扬、徐凌枫、红羽、干娘还有我的婚礼、我的茶楼，我真的去过塞外么？可笑……真正让我觉得存在过的只有这个一直想要逃离的皇宫，我到底做了多少无用功？

　　有缘太短，比无缘还惨，这真是第二次了么？走到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离开别无他法，我必须要知道真相，就这样莫名的被欺骗我死也不甘心。我晃着爬起来仔细分析子清说的话，刚听到的时候很震惊，除了心痛和对他背叛的不满一时竟失去了思考能力，现在静下心来反复推敲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看这都不像楚扬的作风，难道我和霖都看错了人，他隐瞒的不仅是身份还有……野心？我只想要一份简单纯粹的爱，为什么遇到的不是皇帝就是王爷，在如此华丽特殊的外衣下我从不相信王子和公主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样的鬼话，童话都是用来骗人的，现实始终是残酷的！

　　子清说赫连祁扬很受爱戴，一国王爷主动向另一国要求和亲那地位是极高的，一般都是由本国皇帝赐婚的，这样做似乎有挑战皇权的味道。这样的权势不可能是短短两月可以获得的，除非早有预谋。阴谋迷团一个比一个大，我突然有种想发笑的冲动，好象自我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处在各种阴谋之中，解决了一个下一个又不知道在哪等着我，自认在现代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愚弄我？

　　有了陈霖的先例，我现在不想因为随意揣测而冤枉了楚扬，当前的首要任务还是搞定李昊让我离开，至于我和楚扬……如果我真的看走眼了，那只能自认倒霉，离这种人越远越好，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对他、对这两年的感情我只能淡忘……但是在心底还是希望我爱的人不会弃我不顾独自贪欢，他的温柔、他的承诺还有他为我做过的一切让我真的很矛盾……

　　对李昊我能毫不犹豫的拒绝，可对楚扬我真的很难相信他是那样一个人，我无意识的摸了摸胸口从领子里拉出那颗紫檀木坠，想起成亲翌日的早上，他趁我熟睡的时候偷偷为我带上这颗等同于妻子烙印的坠子，心里还是会涌上幸福的感觉。女人有时候就这么傻，明知那可能是毒药还会忍不住去触碰，我将之称为“不见黄河心不死”，现在的我好象就在往这条路上走去……

　　后来半个月里我断断续续的接到子清给我通传的消息，他已经派人通知过爹把我的事情全数禀告了去，而且连元宁都去和李昊谈过了，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他让我再等等，可我知道再拖下去就没完没了了，现在只能主动出击。我让宫女去向李昊传话说是邀他共品桂花酿，希望能起到一点刺激作用。

　　两天后李昊黑着脸到我这里，我把他带到庭院摒退所有的宫人，阴德海也识相的没再犹豫就离开了。他语气很冲的问我：“你把我叫来又想说什么？”现在是求人，我摆出自认为还算有诚意的笑容细声慢语道：“皇上，我只是想和您共饮罢了！”我注意到从他认出我之后就从没用“朕”做自称，一直是“我”来“我”去的，算是和我拉近距离么。

　　李昊不再言语蛮横的抢过我手中的酒壶自己倒酒，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不禁哑然失笑，他瞪我一眼，“笑什么？有话快说！”我默默的喝酒故意吊起他的兴趣，他也不急自顾饮着。一盏茶的时间后他先开口问我：“这酒是以前的？”“是！皇上您觉得怎么样？”

　　“还好！”他惜字如金的扔给我两个字，看来要说服他还得花多些力气。“皇上，隔了两年您觉得这酒的口感有变化么？是不是觉得和预期中的差了那么一点？”李昊顿住的手已经给了我答案，他不耐烦的放下酒杯问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上，您听过这句话么？相见不如怀念！”我把玩着酒杯斜睨他，他应该知道我想表达什么意思吧！李昊额头的青筋隐约有跳动之势，这人现在怎么一点就着呢！他冷哼，“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想说什么痛快点，不要给我拐弯抹角的！”

　　“皇上，您再喝一口感受一下那口感还有变化么？”如果刚才他那是怒气的话那现在这个神情应该是不解。他坐着不动，我只能端起杯子递到他嘴边轻声哄他，“皇上，您再试一下，恩？”他眼中急速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然后垂下眼睑微微张嘴凑到杯沿抿了一小口，像是在回味着什么，“皇上，您感觉到有什么变化了么？”

　　看来李昊是要跟我犟到底了，这僵局只能由我来打破了。“皇上，已经两年了，我们都在变，就连这酒也一样。在喝之前您对它一定还停留在两年前的印象上吧，可在您入口的一瞬间是否觉察到它的变化了？经过这两年的沉积酒味更浓郁了，对酒来说是越陈越好，但不管怎么说和您最初的印象有了差异吧！”

　　“你想告诉我两年的时间你已经变了，让我放弃对吧？那……如果我说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呢？”李昊暧昧的靠近我伸手欲抚上我的脸，虽被我及时躲过但他温温的指尖还是轻滑过我的耳鬓，转手一用力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扯到他怀里，自知挣脱不了我就直接放弃无谓的挣扎了，只要他能平下心静下气的和我谈，现在牺牲一点不算什么！

　　“皇上，您认识怀念的一直都是两年前的莫子言，因为当时的猝然失去令您遗憾，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您只是不甘心而已，我们之前处了六年不可能就靠那么几个月顿生感情吧，即便有那也只是好感而已，只不过在它还未发展的时候就被遏止了，所以在您心中就会留下美好的印象，但那其实只是您的想象而已，梦往往是最美的，可以任自己编织，一旦梦醒那落差之大可能会让人承受不起的，皇上？”

　　他沉着气安静的听我说完，口气还是不善，“我说过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的你我都能接受，并不存在想象的问题！你说那只是好感，后宫这么多女人我干吗只对你有好感和想象，恩？何况从我登基以来也死过好几个嫔妃了，除了对云儿我还有对谁这样过？”李昊这算是表明心迹么，有种和他不搭的感觉。

　　“皇上，您当初明知我并不想和众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所以我一直退让，不想让自己落入旋涡之中，可您还是仗着自己的意愿完全不考虑我的想法感受来招惹我，告诉我能给我想要的生活，甚至在澜仪宫里我们只是最普通的夫妻。我不否认当初是动摇过，甚至打算在您回宫的时候接受您，可笑的是你居然接回了云风，一个和紫云一模一样的人，到了那个地步你把我放在哪里了？”

　　李昊一直默然仿佛沉浸在那时的回忆中，我继续“坦露”内心的想法，“回宫之后您也违了祖制没来澜仪宫，这我也可以等，但最后呢，您把云风带到我宫里要我好好照顾她。是！作为皇后是不能嫉妒，只能笑着帮您打理好后宫，让您安心的享受女人的服侍，我自认在那之前做的完全符合规范标准，不过在你给我承诺之后还把女人带过来，在我面前疼惜她，爱护她，那时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您爱紫云，所以拒绝不了任何和她相象的女人，这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理解你在忘不了紫云，放不下她的的情况下还来招惹我，我真的不知道您到底在想什么？皇上，真正的爱只能是一对一，真正爱的时候任何人都插足不进一寸的，你对我不是爱，最多只能算是喜欢而已，而我根本就不想要这种退而求其次的感情。如果您没跟我说过那些话，如果你没把云风带进宫，也许我们还会像以前那样，我还会帮你管理后宫，协调那些嫔妃的关系，可惜你越界了，破坏了游戏规则，那……游戏结束！”

　　我在陈述自己观点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李昊的小宇宙慢慢在提升，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猛的将我推开站起来，我顺势跪在地上等他发话。刚才那番话把李昊的心理都剖析出来，可能会让他觉得自己完全暴露在旁人眼光下，心里会有一定的抵触，但如果不这样他永远都无法正视自己的感情。

　　我卑鄙的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告诉他我曾经也喜欢过他，这是真的，但是心痛妒忌却是假的，我和他并不是用对错就能判别的，我们都是自私的人，说白了人都是自私的，只不过表现的是否明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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