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分手当时

　　在石岭附近的沿关一带，白发飘飘的桃谷二仙与往常一样开始了一日之初的斗嘴作业。
　　“这疯丫头又到处乱跑，你怎么就不能看好她？”桃长青东张西望的顺便朝师弟指责。
　　桃长悔猛的叉腰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颗球，嚷嚷到，“老子只收她当徒弟，又不是收她当老婆，看得太紧岂不叫人家说我老牛吃嫩草。”
　　“老了老了心思就宽到没边了。”桃长青暗地里往他瞪去一眼，耻笑道，“就你个老成这副德性的老胖子，连吃嫩草的能力人家都未必觉得你还有。”
　　桃长悔的肚子鼓胀得更为严重，呲牙咧嘴的说，“你个老不羞非要跟我抬杠吗？小心我一道生死符手印劈得你七八天化不开手脚。”
　　“你当我不会吗？”桃长青挽起袖子也说，“来来来，倒叫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生死符印！上回你出生死符时那生疏的手法简直是入不了眼，我都羞于启齿你我师出同门。”
　　登时桃长悔被气得满脸通红，如果头顶能装一根烟囱的话此刻绝对窜出一条火柱了。他五指一捏，掌中凭生一物，“砰”得向对面掷去。
　　“啊呀！”两人同时出手，也是同时击倒对方，一声惨呼后又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面面相觑中谁也不服软。
　　听得偌大动静，荆棘打个哈欠，万般随意的问到，“出什么事了？”都懒得把眼睛睁开。
　　“没事。”赵无名牵了荆棘的手放在胸前说，“反正不是一次两次了，由他们去吧，就当饭后消遣了。”
　　荆棘努努嘴道，“我可没消遣上，都不能给我们留下点安静的时间。”
　　“那你有何办法？”赵无名虽是说得无可奈何般，脸上却挂着甚为满足的笑容，假意哀叹，“谁叫青海和古墓是一路啊。”
　　荆棘不乐意的道，“村姑，别跟他们瞎耽误功夫了。忽然好怀念古墓里的环境，我们把这俩糟老头和你那些丫头全撇下，进古墓享受二人世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了好不好？”
　　把荆棘东闻西嗅的脸扳回正位，赵无名平淡的答，“知道你对我好，可你有峨眉派要管，还心怀着苍生，你放不下的。”
　　荆棘仓促保证说，“你以为那是我要的，可我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些，那是我不得不做的而已。其实这世上的事我可以看得比你更淡然，要是我跟你说，在这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剩下的日子你可以多快乐些吗？”
　　赵无名略显担忧的摇摇头，劝道，“你不能只在乎我，你不能的。蛛儿，赵姑娘，你该当多看看她们。你不能陪我去死。”
　　未料到村姑想的竟比现实还悲观，荆棘哭笑不得的说，“谁说我就会陪你去死了？傻村姑，你想多了。”
　　“我知道。”赵无名将目光深深看到荆棘眼里，仍不改初衷的说，“我就是知道我的芷若爱我，像师父爱龙婆一样，旦要有一方死去，另一方都会舍命追随。”
　　“我可没那么傻的，我不懂你所谓那种爱，只要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开心快乐，那便是所有了。”荆棘避过她炽烈的目光，踮起脚在她眉间送上一吻，鼻子尚挨着额头就说，“剩下的日子，我会让你开心，你也要好好对我知道吗？要是把我气跑了，放你一个人去死。”
　　“好，我不气你，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你不许肆无忌惮的蹬鼻子上脸，我们两人好好走完这段日子吧。”赵无名叹了口气，与荆棘十指交握，舌头便向她所看着的烈焰红唇探去。
　　桃谷二仙“呼啦啦”打到眼前，两人异口同声说，“我们宝贝徒弟又没影了。”
　　荆棘再次为自己消失的温馨时光哀悼，不无敷衍的道，“那个傻姑娘啊？叫你们看牢一点了，这附近兵荒马乱的，要是走散了真不好找。”然说话间赵无名一直偏着头全无顾忌的将目光放在她脸上，情意一点不减。
　　桃长青对荆棘的话大为认同，用加重了力道的天山折梅手趁机狠狠教训起看丢人的师弟。
　　桃长悔抱怨，“那也是老子运气不好！眼下蒙古人到处为恶，民不聊生不是，你也知道咱那傻徒弟一听蒙古兵作乱就两眼放光，老子就哄着她说爷爷给你买糖吃，嘿，转眼这丫头不见了。”
　　“明明是你自己嘴馋还巴着给人买糖！”桃长青朝胖子的消化器官使了一招倒栽梅花，诋毁道，“肯定是你笑得太傻，咧开一口黄牙，哪个小鬼头会有食欲。”
　　桃长悔抬腿在对方屁股上也结结实实的踹一脚，怒道，“你笑不傻，你怎么不带啊！”
　　这两人纠纠缠缠的互推责任，没说两句又交起手来，使的全是近身功夫。
　　“好好一个姑娘跟着你们俩，真是不傻也被逗傻了。”荆棘扶着脑袋一阵头痛，再高声问，“她跟蒙古人有仇？”
　　缠斗中的桃长悔不知从哪一方的胳膊底下将头伸出来回话，“应该是吧。上回在少室山下一听到蒙古那什么纳罕王有可能出现，她两只眼睛当时就绿油油的，像要吃人似的。”
　　绿油油的那是猫，荆棘对说话向来喜欢夸大的二老无语。
　　看到荆棘皱眉赵无名才转过心思，总算理性分析道，“你们那位傻徒儿是跟纳罕完颜硕南海有仇，第一意识或是去找他报仇。”
　　荆棘撇嘴，“这破锣子王爷早就在少林寺外被踩成灰了，还到哪儿找去？”
　　赵无名稍一仰头，眸中映出盘桓天际的雕儿，她轻笑道，“往蒙古人多的地方去吧，该就在前方不远。”随即又吩咐了几名丫鬟沿路寻人，有天上那群视野广阔的神雕，寻个人自是不难。
　　桃谷二仙的徒弟说来就是个傻子，却长得异常玲珑剔透，连荆棘第一眼见了都不舍得让她流落在外受了什么欺凌。也不知真有武功天赋还是怎地，被这两混不吝收做了徒弟，当然人家傻姑娘脑子里应该是没那概念的。荆棘自己觉得一定是她蝴蝶了太多故事情节，青海派的武功怕是会提前传到傻子手里，再不能冒出什么桃谷六仙去祸害令狐冲了。
　　不出半日荆棘和赵无名就找到了这位傻姑娘，她口中唱着，“东乡的雨，西乡的风，东乡的谷子，西乡的葱……大鸟，大鸟，来追我啊！”正与发现她的一只大雕玩得欢快。
　　赵无名在那痴颠的舞步中瞧出端倪，停住脚步说，“这姑娘真的是个武学奇才？似乎拳脚仅能揍死些小猫小狗吧。青海派一代代为何净是喜好找些神志不清的传授衣钵，真是可惜了长这么好看的脸蛋。”她分明预感到娘亲的门派要失了传承，但也只在心中一想便不去理会。
　　荆棘耸耸肩，先一步上去勾引道，“傻妹子，咱回去了好不好，你两个师父又为你打起来了。”她发现傻姑娘的眼神比前两次见时稍显清郎，遂又问，“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吗？”
　　“佩瑶，佩瑶。”这浑身充满灵气的傻姑娘转着圈一遍遍念道。
　　荆棘清清耳朵确认没听错，凝思，“佩瑶？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忽然脑中一声轰鸣，醒觉，“卓佩瑶，汉王妃！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几乎同时，黑蛋也在冲口而出，“好家伙！”
　　荆棘早已习惯了心中时不时冒出的一声咋呼，询问到，“怎么，佩瑶的身份不对劲吗？这个空间既然连庞斑这等不和谐的存在都出现过，眼前的卓佩瑶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是吗？”
　　黑蛋只挂着一脸迷醉的神色自言自语，“果然没感觉错，疯煞孤体，竟是人世间受了诅咒的疯煞孤体。”
　　荆棘还是不懂他说什么，只好静静的听。
　　“怪不得那两个老小子这样看重，她可是个宝贝啊。”黑蛋见荆棘全不知所闻，这才解释，“这种体质的人精神比常人脆弱，极容易陷入疯症，不过只要疯到第六次就将有无限潜力被激发，甚至疯到第七次时，以常人之躯沟通天地也不无可能。如果那两个老小子当真是认出了此等武学瑰宝，眼光可是不俗啊！”
　　荆棘忽然猜想，“难道桃谷六仙也是疯煞孤体，只是没疯到位而已？”
　　“那种不同！都说疯煞孤体，世上便只有一尊，桃谷六怪算得什么，只是普通的痴呆儿。”黑蛋眼中灰芒一闪，眼神越发赤裸裸，“这女子诞在世上的头一日，大概便是父死母散的命运，一生注定在一次又一次痴痴傻傻中度过，可终有一日她会在天地磨难间磨出本性，到时日月该是个什么颜色？看来这一卦，又是天上那些睁眼瞎漏算了。”
　　荆棘看黑蛋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真想抬腿去踩上两脚，只不过那结果可想而知，便只在心里想想，仅是黯然道，“那佩瑶的一生注定没有幸福了不是吗。即便未来能脚踩日月、手揽天上恒星，她终究是个人呢。”
　　一身碎花子格衫的卓佩瑶在荆棘眼中散着烂漫天真、纯洁无邪的光，正眨着一双大眼睛朝她问到，“姐姐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荆棘回过神，言不由衷的答，“我很开心呢。”
　　“那为什么不笑？”佩瑶放了神雕的脖子，舞动着双手跳将过来问，“不笑找不到老公的，你找不到老公！”
　　荆棘怪异于这煞有介事的逻辑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捏着佩瑶的脸答道，“是啊，你真聪明。知道吗，活得糊里糊涂的人反倒最快乐，而头脑过于清醒的人通常都不会太开心。像姐姐这种人呢，是一辈子找不到老公的。”
　　佩瑶似懂非懂的眨两下眼。
　　荆棘逗弄道，“傻妹妹，你的老公呢？”
　　“我的老公？”佩瑶摁着太阳穴苦思冥想一番，无限懊恼道，“佩瑶想不起来他是谁，老公好吃吗？”
　　荆棘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擅长对牛弹琴，随口不着边际的说，“嗯，比老婆饼难吃一点。”
　　佩瑶含着手指吮了一口，继而眉头一皱，做着一脸厌弃的恶心表情，甚至干呕了起来。翩然而至的赵无名正好看到佩瑶这副样子，便问，“她怎么了？”
　　“怀孕了。”荆棘知道在佩瑶肚子里是上天安排的另一次让她疯狂的机会。
　　桃谷二仙大老远的跑来，耳尖得听到了荆棘的话，桃长悔兴奋的叫，“什嘛，我们徒弟怀孕了？师父还没坐稳呢就当师公了，这太突然了，要好好庆祝庆祝。”
　　“庆祝你头上那棵草。”桃长青怒视老胖子头顶上夹杂的几根杂毛，问到，“你知道孩子爹是谁吗？该不会你这头老牛真吃嫩草了吧？”
　　仿佛心中一根不能触碰的弦被拨动，桃长悔当即发飙，口吐“咕咕”叫唤声，腹中内功连催，蹲地就开始聚气，下颚和脖子迅速连得如是个气囊一般。
　　“□□功！说你已经够胖了，自个儿还吹起来了，看我一阳指！”桃长青食指一伸，颇为凌厉的朝对方刺去。
　　桃长悔猛地倒跃而出，惊疑，“你哪里学来的一阳指？”
　　“我说说不行啊？”桃长青收回虚有其表的一阳指，得意道，“破功了吧！”
　　桃长悔的眼睛当即瞪得像蟾蜍一般，眸中凶光渐露，桃长青也不示弱，展开手脚运起天山折梅手，霎时一掌横出，对方大肚皮一弹，完全没事的还招而来。两人武功是一师所授，双方知根知底，也不知交手过多少回了，一日照三餐的打，所遭殃的不过是路上的花花草草。
　　见这二人又是越斗越远，荆棘高喊，“两位前辈，那边是汉军军营，最好往北面蒙古军驻地打过去。”
　　佩瑶呆呆的看着两个师父渐渐远去的招光疾影，觉得在那个方向，应该是有着什么在等着自己。
　　“哪里来的宵小，竟敢到我军营里来撒野。”军营前的哨兵刚刚正自打着瞌睡，没注意到此二人一路都是腾云驾雾般翻打过来，否则哪敢上前搭话。
　　桃谷二仙驻足帐前，撩头望去，果见后面千营万帐，真是偌大一个屯兵的营盘，相视一眼，俱是发现了另一种有趣的玩法。
　　哨兵还毫无所觉的拍胸口一阵显摆，“怕了吧！两个小老儿也敢擅闯军营，乖乖磕两个响头交点银两，军爷便放你们离去，如若不然，军法伺候。”
　　桃长青庄重的道，“这小伙子筋骨有些松，要不把他拆了重造吧。”
　　“等一下，瞧这身打扮是汉人吧？”桃长悔想起师父告诫事先问一句，也不许他人回答便闭上眼睛默数一二三，一睁眼张开十指就抓了那哨兵两条小腿，大叫，“思量再三完毕。动手哇！”
　　对面桃长青亦做出一般无二的动作，只是抓的则是两条手臂，顿时“哗啦啦”血肉横飞，好不凄惨，一股血腥之气在整座营盘蔓延开来。几十个营帐中的士卒做出疾速反应，两小队黑衣军率先踩着整齐的步点汇集到营门前。
　　桃长青将长须斜捋，半闭着眼睛朝来人相问，“你们是汉人吗？”
　　空中气压骤然降低，过不多时，这些黑衣军便如放养的山猪般只顾乱窜，什么阵型武器统统不见，都恨不得脱了甲胄撒丫子跑。
　　“撕每一个都要思量再三，这动作太慢啦！”脑子不够用的桃长悔忽而想要罢手，抬眼一看，这是惊动了“呼噜噜”如浓烟一般的几万人马，当即将师兄手臂一拉，提醒道，“不行了不行了，还是快跑吧。”
　　大军转瞬即到营前，无人不是震撼于横铺满地的尸山肉海，更是谁都眼睁睁瞧见一高一胖的两个白须老叟一阵风般向东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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